《刺猬的日记本》桃子生桃93

18、第 18 章

　　天气渐凉，不少人都穿上了外套，也有些勇者，还穿着短袖露着胳膊上的肌肉。那粗于常人的胳膊，在秋风中晃来晃去，像是两块移动的黄面包，惹得树上缺食的鸟儿，忘了鸣叫，一直盯个不停。

　　公交车平稳地开着，车上也嘈杂得很，毕竟人很多空间又小，不大的聊天声从四周响起，一声盖着一声，堆积起来，也变得十分吵闹。

　　但我从来不会觉得烦躁，反而更加享受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的我，才不会觉得孤独哀伤。

　　声音最大的是两位健谈的阿姨，两人说着儿女婚姻生活中的琐事，说到眼下最主要的家庭矛盾，是要不要二胎的问题。

　　要说2016年最火的话题是什么，那一定是‘二胎政策’首当其冲了。政策一出，结婚的、没结婚的、以及准备结婚的都逃不过这个话题。张姐刚好在政策下来时怀了二胎，现在回家待产去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我母亲眼看着街坊邻居家都要了二胎，强装出的体谅也土崩瓦解了。现在催婚的架势赶上了以前前男友母亲的架势，每个月比工资到账都准时的催婚闹铃也连续响了九个月。眼看今年也快要到头了，现在逃肯定是逃不了了。

　　想到我与前男友会以同样的方式迈进婚姻，不禁觉得好笑，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归宿。

　　我扶着扶手努力的维持着平稳，想起了今天带的新员工。原先的小彭顶替了张姐的岗位，招的新人还是由我来带，这次入职的是一位小伙子，小王。

　　今天我领着小王熟悉工作环境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资历还打趣道：“小夏啊，你终于不是这个岗位的唯一一位男性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入职的时候，当时前主管领着我进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人都哗然而起，因为都觉得稀奇，毕竟这个岗位一直都是由女性胜任的，谁都没想到会是我。

　　反观现在，招聘市场以男性为先已经成为了主要趋势。

　　一个急刹车让我的思绪回笼，我旁边有两个女生一不小心倒在了我的身上，站稳后红着脸跟我道歉。然后两人又聊起了各自的男朋友，声音也不小，我本无意偷听，可也躲不掉。

　　长头发的那个女生，穿着淡黄色的长裙，肤白貌美，说话嗲嗲的，说话时会无意识地做着各种表情。如果没有声音，也会是一部有趣的哑剧。

　　跟她一起的是一位短发的女生，个头比她高一些，穿着简练中性，牛仔长裤搭配着牛仔外套，里面搭配着一件带有卡通图案的短袖。看上去她与她的同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让她们成为了好友。

　　两个人的交流是长发女生占了主导地位，一直说个不停，说的全是她与她男朋友点滴。短头发的那个女生主要是倾听为主，偶尔才会搭一句“我男朋友也是这样”之类的话。

　　她们俩从男方的长相身高聊到了职位工薪，又聊到了附近的房价。长发女生撅着嘴吐槽他男友还只是一个区区主管，每月工资都不够她花，更加不敢奢望买房了。

　　短发女生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闭了起来。脸上带着些疑惑，而后又归于了自然。看来她们俩的关系还并不是太熟，话还没说得太过直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我只觉得有趣，心里也对这个漂亮女生敬而远之。想到了自己的收入，又考虑到了自己的年纪，怕是这辈子都没能力娶妻生子了。

　　后来从她俩的谈话中，我才知道那个女生还只是一个小前台，工薪远远不及她的男朋友。我本想暗自腹诽一下那个女生，又想到了上一次的相亲对象，也只能无奈的感慨如今的社会现象了。

　　我到站了，她们的话题还在继续。

　　初秋的空气清爽，一丝丝的微风也还没来得及带着凉意，就扑面而来。我从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四周吵闹嘈杂的声音依旧喧嚣，却没有一声是对我说的。

　　我假装匆忙的快步走进超市，再借着货架地遮挡悄悄地放慢脚步，而后才开始惬意地闲逛。逛超市是我现在打发时间的最好的方式，最喜欢的就是看那些正在打折促销的产品，我会仔细的挨个看它们的保质期。碰到刚好需要购买的东西，我还会看看成分表，这样最能消耗时间又不会显得我行为诡异。尽管我是一名男性，别人也只会认为我是因为生活拮据。

　　走到零食区的时候，有两个小孩相互追赶，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腿上，然后我听到了今天路人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对不起，叔叔！”

　　稚嫩的童音像是悠扬的音符，悦耳动听。特属幼儿的音调，软萌可爱，这绝对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像是一块石子掉入了我孤独寂寞的心河，搅乱了原本死气沉沉的河面，在河面上荡起了无数圈波形的涟漪。

　　那个孩子看上去大概4-5岁的样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顶，眉飞眼笑地对他说：“没关系！”

　　两个小孩乐呵乐呵地牵着手找妈妈去了，走路都是一蹦一跳，很是可爱，像极了小红薯。想到小红薯，我才发觉我已经好多天没跟她视频通话了，最近确实是太懒了。

　　我现在完全能理解我爸妈想抱孙子的想法了，人类幼崽真的能给人一种慰藉，光是看到他们天真的笑颜，都能让人跟着喜笑颜开。他们似乎天生就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对步入中年之后的人效果斐然。

　　以前我有想过买一只像‘星仔’一样的猫来养，后来又害怕它会在某一天离我而去，害怕再次失去自己全心全意呵护的珍宝，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脑海里却生出了一种离奇的想法：如果养个小孩，是不是就没有了这种担忧？

　　我又想起了我带小红薯那阵子，我姐一直期盼着我能先喜欢孩子，然后找个人结婚，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现在看来，她的逻辑还是存在一定道理的。

　　在超市磨了一个小时后，我提着买好的零食向租房走去。这条路我走了三年，路边上第几棵树被移走或者是哪种花又被移植过来，我都了然于心。

　　走到租房楼下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人背着包，面对着门，背对着我。也是一位穿着短袖的勇者。

　　黑暗在灯光的驱赶下，空出来一片光明，在那片光明之下的身影让我感觉到有些熟悉。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不禁低头嘲笑了一下自己，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魔怔了，居然会觉得那个身影像前男友。

　　岁月如梭，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说不定他现在的身材早已在幸福的生活中发福到严重变形，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了，说不定哪天我与他迎面相视，都无法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将他认出来。

　　分开了五年，等了他五年，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了。可是尝试去结识新的伴侣，都一一失败了，以后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悲伤之感由心而来，把我刚才的快乐驱逐到一毫都没剩下。我不禁怨恨起了这个身影，要是没看到你，我的快乐应该还能延续的久一点，悲伤会来得迟一点。哪怕只能延续一分一秒，我都甘之如饴。

　　我怒视了那个身影一眼，粗鲁地掏出门禁卡，快步走了过去，低着头没好气地说了声：“麻烦让一下。”

　　那个身影闻言先是一愣，迟疑了片刻才侧身让到了一边。我头都没抬就刷卡推门而入，走了好几步远，才意识到还没听到门合上的提示音。我警惕地歪头往后瞟了一眼，就看见那个人正抵着门，看到我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迟疑了一下，而后推门走了进来。

　　他刚才莫名其妙地惹得我不痛快，我也没仔细去看他，只是微微地瞟了一眼，在他准备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想着可能是哪位住户又被女朋友赶出了家门吧。

　　这里虽然打着单身公寓的旗号，其实还是有很多情侣租住在这里，也有不少男男合租，女女合租。大多数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初入职场，生活支出会比较谨慎一些，能省则省。

　　我也没多想，抬脚就走了，习惯性地路过电梯走向了楼梯口。平时很少有人走楼梯，更何况是现在电梯不繁忙的时候，所以当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我立马就发现了那个人也没选择坐电梯，而是跟在我的身后，紧随着我。

　　我心下大惊，停了下来也不敢回头，身后的人似乎也停了下来，我就站着不敢动了。我想到了最近新闻上经常播报的变态跟踪狂，不过被跟的大多数是女性，万万没想到，我一个男的也会被跟踪。一想到那人好像还是我自己放进来的，心中懊悔不已。刚才怎么就没顺手关上防盗门呢？

　　我不动，身后的人也没动，两人就这样离奇又安静地站了一会，久到楼梯间的感应灯都关闭了好久。在黑暗中，我更害怕。正当我做好防备，鼓起勇气准备回头的时候，身后的人说话了。

　　他叫了一声：“星仔。”语气带着些许迟疑，声音也有些沙哑。

　　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应声亮了，可我的思绪早已不在黑不黑上了，因为这个声音我非常的熟悉，熟悉到他只需发出声音，我就能听得出来。

　　是他的声音，是前男友的声音，而且除了他也没人会叫我星仔了。联想到刚才觉得熟悉的那个身影，我震惊地转过身，转身的动作有些僵硬，身体像是木偶人一样，是一格一格地转过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地张着，一时也忘记了呼吸。在明亮的灯光下，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没有发福发胖，身材也没有严重变形。那张脸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一眼就能肯定是他，是那个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的那个他，衣柜的角落里至今还保留着一张内存卡，因为那张内存卡里还存有他的影像。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麻了，麻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地直响。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胸口发闷，只觉得呼吸都变得特别的困难了，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想走近他一点，却怎么也迈不动腿。

　　那个人……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肯定又变成了释然，眉头舒展，掩藏不住的笑意从他的嘴边延伸了出来。只听他笑着说：“刚才只看到了背影，还不太敢确认是你，现在看到了脸，还真是万幸。”

　　万幸，没认错，万幸，没错过。

　　他带着笑，眼眶有些红，眼里带着水光。他背着一个黑色的行李包，不大，身上的短袖有些褶皱，又有些凌乱的狼狈，像是从远方而来，舟车劳顿风尘仆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认出他来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我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本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但我却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岁月地流逝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记，不多，浅浅的三两条，藏在了眼角。

　　身材比以前胖了一点，只是一点，远远没到发福的程度。皮肤也变黑了一点，脸颊却没什么变化，只有下颚的线条看上去没那么凌厉了，较以前圆润了一些。那股翩翩的气质也因此沉淀了许多，显得他成熟稳重了不少。

　　许久不见了，我一时也不敢确定这些变化是真实的，还是因为真人与我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毕竟太久不见了，记忆也有些模糊。

　　我不知道我的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只看到了他的脸上带着喜悦，那双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还带着亮光。他的眼珠上下移动着，像是在打量着我，然后眼见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呆滞住的我感觉周围变成了一片虚白，全世界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我和他。他说话时张合的嘴巴也变慢了，像是被按了慢倍速。

　　我就这样看着他，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感应灯在设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又默默地熄灭了。我和他仍旧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动，我是因为没力气走向他，他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打算靠近我。我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只剩一双眼珠子，尽管是在黑暗中，也还是急忙地上下转动地打量着他。

　　突然响起了几下机械的声响，又听见防盗门被人推开了，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应声亮了。随后走进来四五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地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还商量着等下出去吃东西。

　　我们俩的位置有些尴尬，他站在楼梯口，我站在第三阶的楼梯上，而电梯就在步梯的旁边。从进门的视角来看，看不到楼梯上的我，但是能一眼看到他。

　　他也有些窘迫，随即快步走上台阶靠近我，然后用手拍了拍我的手臂，说：“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