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林妡》鱼日木子

1、愿望不能说出口

　　凌晨五点的秋天，天还是昏暗的。林妡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刚下了床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妡妡，起床没啊？”“起啦。”“那你直接来家里吃饭吧，妈妈做好了。”“好。”
　　林妡半睁着眼进了卫生间，开灯的一刹那习惯性闭上了眼。还是要再按一个低亮度的灯。
　　换了衣服下楼开车回父母家。她妈果然已经连饭都盛好了。
　　起的太早实在没什么食欲，她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抽了张纸巾擦嘴，“妈，走吧。”“你不吃了啊。”“我不饿，走吧。”
　　她妈妈信佛，每年都会去拜拜，之前是跟爸爸一起，前几年父亲去世，就变成了她陪着。
　　因为寺庙在山上，要爬很久，两个人都没带多少东西，林妡包里揣了几块巧克力，怕一会低血糖。
　　其实去山上有缆车，但她妈妈不肯，说心不诚。
　　她心里有些不屑，她不信神灵。但始终拗不过自己妈妈，这几年下来每次都是陪着爬很久的山。
　　爬到半山腰，照例在亭子里休息。林妡站在亭子里往下望，不过她有恐高，不敢离山边太近。
　　现在已经快要八点，天已经亮了，但阳光并不刺眼。下面是树林，郁郁葱葱一片，林妡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倒是真的不错。
　　歇了一会母女俩又继续往上爬，她扶着腿脚有些不便的母亲，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迈上去，林妡有些恍惚。
　　她早在高中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和周临。也是一个秋天，他们周末起了个大早，跟双方父母说要跟同学去学习，然后两个人在公交车站见面，迎着朝阳一步步爬上了这座山。
　　她都有些记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来寺庙了。只记得上山的路很长，长到她快要走不动，然后周临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都不算牵手，只是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她抱怨的声音停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台阶，仿佛脚下开了花，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往上爬。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迈进了寺庙门，看着对方被山风吹得有些微红的脸，然后笑出了声。
　　她耳朵发烫，有些不好意思，率先移开了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一旁，脑子里却全是周临那双亮亮的眼睛，像小狗。
　　“走吧。”周临对她说，然后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松开，向下滑了一点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脑袋一嗡，感觉自己好像烧开的水壶，然后努力保持平淡，回了句：“嗯。”
　　越往上走，人越多。“带香了吗？”“带了。”林妈一直坚信拜佛要诚心，所以连用来烧的香都是找人定做的，从来不在山上买。
　　林妡扶着母亲迈过门槛，从包里拿出香递给她。
　　“妡妡，你也来拜拜。”林妡看向母亲，这几年来了这么几次她也没拜过，何况母亲也知道自己并不信佛，她有些不解。
　　但是看见妈妈的眼神，她鼻子突然有些酸，点了点头接过了香。
　　双手合拢，她看着眼前的佛祖慢慢跪在了蒲团上。她曾经相信佛，但佛让她陷入痛苦。
　　耳边是他人呢喃的许愿声，她有些迷茫，好像回到了高三那年。她跟周临一起，两个人虔诚地上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许愿。
　　寺庙里焚香的味道很重，但她总感觉自己闻到了周临身上的洗衣粉味。她俯下身子跪拜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周临衣服上的洗衣粉为什么老漂不干净。
　　林妡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佛祖，吸了下鼻子。焚香的味道还是这么呛人，但是她再也闻不到那股似有似无的洗衣粉味。
　　她闭上眼，慢慢俯下身，双手落在头两侧。她妈妈说拜佛要虔诚，佛祖才能听到心愿。
　　但她没有心愿，只有满脑子的周临。
　　当时在回家的路上，周临问过她许了什么愿，她侧过头看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周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那我不问了。”
　　可是她没说，为什么愿望也不灵呢？
　　几个月之后，周临住进了医院。高三太忙了，她只去看过他几次。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拿着花站在他病床边，身边是班里的同学。她把花递给周临，周临闻了一下。
　　然后看着她笑着说：“好香啊。”那个时候他已经瘦了很多，手腕比她的都细了。
　　她看着周临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地低下头，强忍着哭腔说了句：“我去个厕所。”
　　她好像在厕所呆了很久，回去的时候人都走光了。
　　周临扯了下她的胳膊想让她坐下，她坐了下去。然后周临的手轻轻摸了摸她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很轻，但是她感觉很疼。
　　“模拟考考的怎么样？”“还好，可以去我们说好的学校。”周临笑得很开心。“那你等我到时候叫你学姐好不好？”他声音好轻，她几乎要听不见，但是又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她心上。
　　“好，你不许骗人。”她又开始吸鼻子。“我没骗过你。”周临笑着给她擦了泪。
　　最后几十天，她拼命学习，虽然可以去那所学校，但是她想要更有把握。她想等着周临叫自己学姐。
　　后来高考完，她妈妈给了她一封信。信好短，只有几个字。“对不起啊妡妡，我骗了你。”
　　周临还是没挺过去，在高考前十几天。她连葬礼都没能参加。
　　她拿着那封信，在床上坐了一天，“周临，你的字变得好丑啊。”
　　十八岁那年，她拿着周临的信想了好久自己哭不出来是不是因为那天在医院把眼泪流干了。
　　三十八岁这年，她跪在寺庙里看着眼前的佛祖思考那年的愿望没实现是不是因为自己当时不够虔诚。
　　后来她陪母亲坐着缆车下山，看着眼前那片树林，心里想，周临，说好不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