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相片纸》念念ing

4、撞击

　　那天递给女孩的陈皮糖是汪姨给的，他不爱吃糖。那天接过刘嘉岩手里的糖，他把它放在家里，每天都会吃一颗。香甜奶香，回味无穷。

　　从播音室，到运动会的跑道上，再穿过那天的楼道，走过校园的大门，穿过湿地公园，登上云隐山。他能感觉到她好像每一次都在躲闪，而他只想看她的眼睛。

　　暑假后，他回了扬川。江湖一中的学生会会长举办了一次聚会活动。不仅是学生会，播音部，国旗队都邀请了。

　　他知道她会去。

　　聚会定在扬川一家酒店里。袁望和宋希正聊得热火朝天。“我是真的觉得文萍和刘嘉岩两人很搭啊！”宋希激动得一直拍打着袁望的手。

　　两个女生从她们的座位旁边走过，轻蔑地扫了她们一秒，其中一人便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聒噪得很。”

　　转过头，两个人抬头看了看，是申佳艺和吴雯雯。宋希白了白眼两人又把头转了回来，根本没有理会。

　　“国旗队的来完了吗？”有人问了问。

　　袁望背对着那个声音，听到这句话，她的心里灰沉沉的，眼神里也泛不起光芒。明明在期待着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有。饭点已经快到了，他也许是不会来了。她以为他会来的。

　　“岁岁！”宋希连喊了几声她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
　　宋希朝门那边张望着，示意袁望往那边看。

　　那里笔直地站着一个人，黑发上点缀着几根白色发丝，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挑的身形，流畅的线条，挺拔的衣领，宽阔的肩，别有一方韵味。时隔两年的再次见面，他穿的是她从没见过的黑色西装。和旁边的人交谈着，时不时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让她心醉神迷。

　　就这样，她沉浸在她的观赏里。宋希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旁边这人的眼神，用手撑着下巴偷偷地笑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旁边站了一个女人。袁望晃过神来，转过来看见正在旁边死盯着自己笑的宋希。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吃……吃饭了。”

　　“人来没开齐呢，这一桌就我们俩。”她还是继续看着她笑着。又转过头看去：“这个徐亦凝怎么还变漂亮了，还一直贴着江寄阳。”

　　“她一直都挺漂亮的，他们好像谈了很久了吧。”她看着手机，手机一直是锁屏状态，她也一直没有抬头。

　　“在一起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宋希疑惑地看着他。

　　“诶诶诶，她怎么挽着他的手啊？”宋希转头看过去，刚好和徐亦凝的视线对上，那人嘴角的弧度很大，一直看向这个方向笑着。宋希不想多看一眼。

　　她观察着女孩的神情。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抬起头来时，眼眶有些发红，双眸里闪烁这失落。她抬起手落在她的肩上：“一会儿我陪你去吃周记鸭脖，好不好？”

　　女孩笑着答了声好，拿起摆在面前的酒瓶里的红酒，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喝下去的酒就像她心里落下的雨滴，不断地溅起水花，升起又落下，一颗又一颗，就这么砸向她。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宋希拉着她的手：“你干什么？你会喝酒吗？”她贴在她耳旁小声地说。

　　“没事，今天想喝一下。”她笑着松开了宋希的手，把杯里剩下的喝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的泪花已经滑落到了脸颊，嘴角却还是弯起了开心的弧度。

　　宋希擦了擦她的泪：“怎么了宝宝，怎么哭了啊？”看见她哭，自己真的很心疼。

　　“周记鸭脖要排好久的队，我们吃不到的。”她的语气里带了委屈。

　　门口，男人松开了挽着自己的手。径直朝女孩这里走来，身后的人也跟来了。

　　女孩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马上就看向别处。江寄阳坐在她对面，徐亦凝就在旁边坐下了。他往旁边移动了一个座位，旁边的人也跟着移动。他不再说话，视线一直落在女孩身上。顺着他的眼神，徐亦凝也直直地瞪着她。她不敢抬手，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偷吃了零食的老鼠，被主人家的猫发现了。

　　不知是哪一个同学，无意间说着：“亦凝，你是不是刚高考毕业就和江寄阳在一起啦？”

　　旁边的人附和着：“我老磕你们了，两个高颜值学霸。”

　　徐亦凝微笑着侧头看向江寄阳，他根本没有听。

　　徐亦凝高考没有发挥好，去了扬州大学。至于他们是否高考毕业就在一起了，袁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记得那年徐亦凝发给自己的聊天记录，上面说着：“我也喜欢你。”

　　她一直低着头吃饭，不敢抬头，也没有说话。她真的想把自己就这么埋进碗里。眼泪一滴又一滴拌着饭，她尝出的，是酸涩的味道，比那天宋希逗她吃的柠檬还要酸，酸太多了。

　　江寄阳，其实我是希望你幸福的。只要你能幸福，和谁都行。

　　下午，大家准备一起去唱歌。袁望和宋希没去。江寄阳也没去。

　　她不回袁志天那个家，住在宋希家里。睡了一下午，酒意才全部消散。宋希带着袁望去周记鸭脖排着队。

　　“我听说林远出国留学了。”宋希说。

　　“这么厉害啊。”袁望其实并不惊讶。读高中时，袁望每次帮他分析语法题，他总是很快就能听懂，还扬言以后要每天和老外打交道，所以一定要学好英语。

　　终于轮到了她们，店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鸭脖已经卖完了，你们改天再来吧。”

　　“我服了，又没有了。”宋希叹着气。

　　“咳咳。”旁边忽然站出来了一个人，举起手里提着的东西，上面写着“周记鸭脖”。

　　“哟，知道来找我了。”宋希叉着腰，瞪着眼前的人。

　　“因为去找实习了嘛，我一回来就来见你啦。”王皓明拉着她叉着的手，把鸭脖递给她。

　　“好啦好啦，勉强原谅。”她把手里的鸭脖递给袁望。“走吧，我们接着去逛。”

　　“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咯。一会儿我回家等你。”她笑着说了再见。

　　宋希被王皓明拉着走了，袁望挥了挥手。

　　看见宋希遇见了很好很好的人，她会很高兴。

　　她给外公外婆说自己要在扬川找暑假工，外公外婆让她好好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辛苦。

　　因为很多地方都不招暑假工，所以找的时候难度还是比较大。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奶茶店，但是离宋希家比较远。她想着每天骑单车去上班，也当锻炼身体。

　　宋阿姨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不怎么回扬川。所以宋希家里只有她和袁望。

　　那天晚上和宋希去吃烧烤，她反常地点了两瓶啤酒。宋希摇了摇头：“两瓶我喝不完啊。”

　　“我们一人一瓶。”袁望笑着回应。

　　“？”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啊？”宋希皱起了眉头。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她侧过头把手搭在袁望的肩上。

　　聊了好久好久，两人已经把酒喝完了。宋希两只手包住袁望的通红的脸，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袁望突然起身，已经忘了怎么抬脚，胡乱摸索着往前走。

　　“岁岁你去干嘛？”宋希叫住她。

　　她没有听，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向柜台跟前走去，双眼朦胧着，好像地球在颠倒着。她以为快要扶住柜台，往前倾倒，不仅是她，整个世界都已经开始倾倒，马上就要坠落在地了。

　　她被一个手臂接住了，手臂很有力，她扶着站了起来。抬起头，虚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的弧度又开始增大：“老板，再来两瓶啤酒。”准备往回走，又向前一扑。

　　宋希跑过来，扶住袁望。抬起头，看见那人，她在心里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铃声就响起，她从包里摸出来后接通，“你好，王皓明刚刚出车祸了，在市医院，你快来一下。我看他紧急联系人是你，就打给你了。”

　　她眉头紧锁着，脸色也苍白起来，放下电话后，她看向那人：“麻烦你帮我送一下她，我有急事。”那人点了点头。

　　把她扶上后座，他问：“喝了多少。”

　　“一杯。”她抬起头来笑着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那人嘴角轻轻上扬，又问她家在哪里。

　　她没有说话，过了好几秒，她说：“去湿地公园。”

　　湿地公园外，男人扶着她走到小屋跟前，她放开男人，蹲在地上，在找着什么，一直在找着，但一直没有找到。她站起身来，靠在男人胸膛上。他穿的黑色短袖，感觉胸口前有些湿润，女孩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她说：“年年不见了，我也没有家了。”

　　她的泪一滴又一滴地拍打着他的心窝，在女孩的身后，缓缓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

　　手机铃声响起，袁望刚刚睁开眼，又闭上了。被强制开机，她还有些缓不过来。刚拿起手机，铃声又就没了。打开手机后，猛地把眼睛睁大，“来自希希的35个未接来电”。

　　刚准备打回去，忽然起身，抬起头看了看宽阔的天花板，低下头又瞧了瞧陌生的床。缓过来后，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有被换，终于松了口气。昨天发生的事，她真忘了……

　　整理好后，晃眼看到床头柜上的蜂蜜水和醒酒药。走到客厅，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一只橘黄色的猫正站在那里，准备向自己靠近。

　　她认得，那是年年。

　　不对，一点也不对。年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记得，她应该在湿地公园。但是昨晚，她去了湿地公园，她没有找到它。那是怎么去的呢？她在努力回想着。

　　她抱起小猫，向门口走去。打开门，有人进来了。她抬起头，看着那张，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她后退了一小步，看了一秒，只敢看一秒，她怕又被主人家发现，于是又避开了视线。见他穿着黑色背心，胸膛看上去格外坚硬。

　　“你准备，带着我的猫去哪儿？”门外的人声音简短有力。

　　“我我……我。”她低声呢喃着。

　　他招呼着她吃早饭，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换了件黑色短袖。

　　“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将就吃。”他拿起一块面包放进嘴里。

　　“对不起啊，我昨晚喝太多了，忘得差不多了。”她眼神低垂着。

　　他点了头：“你朋友有事走了，没来得及留电话和地址，就让你在我家待了一晚。”他抬眼看了看她。

　　“那……谢谢你。”她的声音轻轻的。

　　他点了点头：“一会儿我送你吧。”

　　“那个……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嘴里不停地嚼着，差点噎着。面前的人把牛奶递了过来。“谢谢。”那人电话响起，他开了免提，对面的人说：“怎么还没来？”有点抱怨更像是在……撒娇。不用想，那就是徐亦凝。她简单地对付了几口，又道了声谢，她急促地逃走了。

　　她其实很希望和他待在一起，她不该走的。但是昨天晚上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两人的关系又过于尴尬。她就想着快一点离开，哪怕昨晚自己说过什么，做了什么，就这么快点跳过。

　　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别人的好，她推开门又关上，只用了几秒。在门外站了那么一会儿，她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的呢？千万根绳子在心腔打着结，她想去解开。这样肯定是对的，自己一定不会去为了所谓的喜欢，去破坏别人的完整的幸福。下了电梯，她打了辆车。

　　“我肯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昨晚王皓明被撞了。”宋希拼命解释着。袁望问着王皓明现在的情况，她呼了一口气：“哎，幸亏没什么大碍。对了对了，你相信我，感觉徐亦凝和那个谁，一定没谈，直觉！”

　　怎么可能呢，他说的那句“我也喜欢你”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了这么些年。有时觉得更像一根刺，就那么扎着，扎在心根，她根本不敢忘。不会没谈的，从前到现在，有他的地方，总有徐亦凝。

　　昨晚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缓缓闭上眼，轻轻皱着眉头，又慢慢地睁开。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宋希说把自己交给了江寄阳，然后……自己就去了他家？家，这时才想起那个自己曾经的，虚无的家，好像在记忆里很温馨，很幸福，眨了眨眼，好像一切都未曾拥有过。

　　“走得太急了，忘记给他说地址了……”宋希才想起来。

　　那次一别，袁望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再遇上他。可能是缘分已尽吧，她安慰着自己说，能够再见，已经很幸运了，他也许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每日都是重复的生活，有时也会发生一些趣事。比如，王皓明在宋希宿舍楼下摆了玫瑰，弹着吉他告诉她他很爱她。胡文萍和刘嘉岩签订了一人只能订购一枚的钻戒。

　　就算是没有大事发生的一天，依然过得惬意充足。人生就三万天，总是追伤过去，忧心未来，肯定是不会过得轻松的。所以，等一阵风吹过，活在当下，感受现在，取悦自己。

　　在操场上，有人被推搡着向前走着。“美女，可以加你微信吗？”她笑着把二维码展示给那个人。转过头，几人在小声欢呼。

　　又一次长假，几人约好一起去露营。

　　“看看那边。”宋希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嘴角显露微微的弧度，帐篷外坐着两个人。

　　“谁说我们岁岁是电灯泡的。”胡文萍笑了笑。

　　刘嘉岩拿起啤酒，一人递了一瓶，看了看大家都在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