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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胡四娘心怜佳丽,花可馨身陷贼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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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黑马上的头目头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那姑娘的长戟,“你跟这凑什么趣!赶紧上你嫂子那报平安,要什么东西回去说!”
“我就要她!”被唤作四娘的姑娘居高临下望着面前惊讶的女子,坚定的补充道,“这回我什么也不要,就要带她走!”
头目面色沉了沉,那行十的青年反倒摆出副宽大模样,劝道:“大哥,就应了十三妹吧,十三妹也就是图个新鲜要个伴,咱们二百多号人也不差她这口饭!”
头目听这话纠上眉,却也没再说什么,似是犹豫不决。
四娘径自跳下马走近女子,问:“你叫什么名?”
女子直直打量她:“花可馨。”
四娘点点头:“你这仆人我让他们放了,你就跟我走吧。”
女子露出怀疑的神色,不答话。
四娘也不再说话,只回过头去看那头目。
头目这时沉沉应了一声,算是允了。旁边青年抖抖鞭子,冲着地上妇人喝道:“还不快滚!撞上这等好事,白捡条命!”
妇人这时顾不上搭理这辱骂,挣扎着爬起来拽住女子的衣袖,焦急的说不出话。
女子紧紧扶住她,停了停拔下发上一支翡翠簪交到她手里:“李婶不要担心我,自己小心珍重。回到家和我爹说,女儿不能尽孝,在这遥祈他老人家保重身体了。”
妇人收了簪子淌下两行泪,合着泪光恨恨看了看这伙强匪,终是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四娘翻身上马,向着女子伸过手,唤了声:“可馨!”
花可馨收回望远了的目光,顺从的拉住伸来的手,随她骑马西去。
离村庄不远的树林里藏着十多辆马车与数十个人,静悄悄的潜在皑皑白雪的掩护中。
黄鬃马忽得打了个响鼻,旁边树上噗噗落下几蓬雪,林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个中一个壮实的大汉哈哈笑着迎上来:“十三妹回来了!怎样?咱们又有大收获吧?”
“那还用说!”四娘一甩长辫,笑嘻嘻跳下马,“四哥带些弟兄去收东西吧,他们都在村口,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这四哥哈哈大笑,瞅着花可馨道:“十三妹咋带了个女人回来?给军师捎的?”
四娘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军师的还在后面,这是我自己要的!”
这话惹得四围一阵哄笑,这四哥愣了愣也大笑起来:“好!这下咱不用担心十三妹哪天胳膊肘向外拐了!这妹媳妇叫啥名?”
花可馨正扶着四娘的手小心的下马,听这玩笑差点摔下来,待站稳了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冷着眼看这披了一身毛皮、眉毛胡子几乎连一块的汉子。
四娘咯咯的笑,替她答:“她叫花可馨。”
大汉牵过黄鬃马交给身后打点的人:“花妹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咱们不一样!咱们这吃喝没得精细,但管饱管暖,花妹子可别客气!”
花可馨见他笑得憨实扯扯嘴角算给了回应,只仍是不作声不答话。
头一辆马车上这时跳下来个女人,三四十岁光景,穿戴十分朴素。
四娘看见她便迎过去:“大嫂,大哥让我带话说一切顺利,弟兄们只有几个擦破点儿皮,都不妨事!”
那大嫂应了声“哎,那就好”,拢过四娘的手拍了拍,笑得却很勉强。
四娘招手让可馨近前,介绍道:“她是我要来的,叫花可馨。”
大嫂放开四娘拉过花可馨的手,劝慰道:“好姑娘,别怕,既然四娘带你回来就没事了,先跟着咱们,别想太多。”
花可馨听这话眼圈红了红,却到底点了头,没哭。
行四的大汉领了数十个人往村子去了,四娘再与旁几人说笑几句便带着花可馨走到一辆垂着蓝车帘的马车前,挑帘上车又关好帘子。
马车里不大也不小,最里面搁着一只矮柜,旁边齐齐叠放着被褥,余下空处两个人相对坐着倒也不拥挤。
四娘四处看了看,满意道:“外边看不见,你把衣服脱了吧。”
花可馨警惕的望着她,除了微微抬头,一动也不动。
四娘脱下靴子爬到柜子边,拉开抽屉翻找起来,口里催促道:“脱了我看看,十哥鞭子可有劲了,要是伤得厉害,可得叫小郎中来看。”
花可馨仍是不动,眼睛垂下好像不情愿理她,许久才轻轻道:“不用,我没事。”
四娘已翻出一只小瓷盒,听她这么说只迟疑了一下,仍是笑着塞到她手里:“那你自己上点药,我出去。”说着又蹬上皮靴跳出马车。然而未等花可馨抬起头来看,她又揭开一角车帘钻进来。
“我怕我出去你就要哭了,我明白跟你说吧,”四娘靠近来,声音也低了低,“再过十来天我们要去一个大镇办年货,那里人多又杂,我带你去偷偷放了,你也好躲好跑掉。只难为你这些天老实些,别惹着谁,咱们好行事!”
四娘用力点点头,很是一幅认真的鼓励的样子。花可馨将信将疑的看她,看到后来好像终究信了,微微一点头也给出个浅浅的笑来。
这伙强盗有个名号绣在一面黑底金线边的布旗上,歪歪斜斜写作逍遥帮。晚上,旗子插在雪地里,旁边烧起八堆火,烈风一起,这面黑色大帆似的旗就哗哗啦啦扬在烟与火之间,为歌招展,为酒助兴。
花可馨第一次见这种一二百人狂歌豪饮的场面,又是白日里那场劫掠的庆宴,旁人越畅快她越局促,只独自坐在一边,拿着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吃。
花可馨看不惯眼前粗糙的舞,听不惯耳里俗鄙的歌,却走无处走,躲无可躲。她一度想要回到四娘的马车里去,然而四娘正在人群间嬉戏,自在欢快的样子与任一个旁人无异,似是不识。
花可馨吃力的一点点咽着馒头,人太多太乱,根本不知看哪里,看哪里都是混乱的陌生的人。
四娘姓胡,是这逍遥帮头目胡老大的亲妹妹,帮里在她前边排了十二个弟兄,眼下还在的却只有六七个了。那个使鞭子的老十叫尤彪,这时笑得极爽朗,没有半点骑在马上的尖刻模样。胡老大正稳稳坐着,频频与人喝酒。坐他左边的是个眯缝眼尖下巴的小老头,时常摸着两撇胡子笑。右边则是个满脸忧郁的瘦弱青年,很少说话,很少吃喝。人群拥挤处还有个穿着艳色小袄的女人,笑声尖细,到处敬酒。
宴饮好像没有尽头,花可馨端坐在冷风里,早已全身凉透。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四娘终于走过来,拉她起来去马车里休息。
马车里新为她添了两床被,既硬又冷。花可馨与四娘并排躺着,合上眼又睁开。马车顶棚用蓝底碎花的布裹着,这时候看不出,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一片昏暗。车外声响渐轻渐无,花可馨盯着车顶看,不自觉就皱起眉,落了泪。
睡在旁边的人翻了身,花可馨赶紧屏了息,闭上眼,却听四娘悄声道:“别装了,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