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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悔恨不已 ...


  •   噩梦惊醒后,长生发现生活依然如故,开始怀疑自己那天在幼儿园里产生了幻觉,怎么可能呢?纯属杞人忧天,很快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转天,长生在窑厂接到了许老板的电话,许老板报了喜讯,说合约内的那两款斗笠碗都卖得好,半个月还没过,全脱销了,问长生还有没有货补齐。

      长生无奈地摇头,说自己窑厂规模有限,人员也少,恐怕来不及赶制了。

      许老板还听说青云最近出了新品,也想开开眼,问长生能不能带样品过来再谈新合作。

      长生猜想,许老板与赵教授关系不浅,必是听赵教授提起过,所以笑道:“许老板,赵教授是来我这里看到了一些烧残的新品,但都不成熟,还在尝试中,等烧成功了,才敢拿出来给您看,否则就太露怯了。”

      “张经理,你也太过谦虚了,凡能入赵教授法眼的器物必定不俗,你不是在憋啥宝呢吧?”许经理笑着调侃。

      “许经理,我这人就有个毛病,如果自己不满意,是不会提前示人的,您见谅吧。”

      又与许经理寒暄了一番,长生挂断了电话,他不愿把新品给许经理看,一方面确是他说的,他对现有所定位的高档瓷还是不够满意;另一方面,他不打算在高档瓷器上再与兴隆瓷业合作,他要直销自己的瓷器。

      清莲已在网络平台上注册了店铺,还在装修中,等弄好了,他准备让清莲来负责运营和售后,他会专心研制新品,另外,等新品打磨成熟时,他计划扩大窑厂规模,招聘新学徒和员工。

      一天晚上,窑厂下班后,工坊内只剩长生和鸣发。

      鸣发给一只碗利坯后放到架子上晾晒。

      长生将视线从新烧的新茶壶上移开,才发现鸣发还没走,便说:“鸣发,你近来进步不小,用心了,也开窍了,今天就到这吧,早点回家,要不你姐该惦记了。”

      鸣发听师父夸了自己,兴奋得涨红了脸,给长生鞠了个躬,转身就跑出了门。

      长生见鸣发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不禁失笑,见大门还敞着,心想这孩子也太粗心了,出门都忘关门了,就走至门口,两臂一伸,将两扇木门重新掩上,准备插门栓时,就听见有人拍响了门。

      长生愕然,这么晚谁会来呢?

      清莲晚上要照顾孩子和老人,一般是不会来窑厂的,而窑厂的其他职工更是不会敲门的,长生诧异地拉开了门,看不大清来人的脸,只凭院内投射来的灯光瞧出个轮廓,依稀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问道:“请问……你找谁?”

      年轻人逆光更看不清长生的脸,言语里透着讶异:“你是……谁啊?玄一师父在吗?”

      长生异常吃惊,因为他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师父,客气道:“看来你是玄一的故人,说来话长,你还是进来再说吧。”

      年轻人点了下头,跨过门槛就跟着长生进了院子,边走边环顾院子,忽然问道:“这院子格局好像变了啊,你是玄一师父新收的徒弟吗?”

      “是啊。”长生暗想这人怎知师父收他为徒的事。

      那年轻人便默不作声了。

      长生把年轻人引到了宿舍,也就是师父原来的寝室。一进门就让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自己则走到床边,转过身来。

      二人同时注目,上下打量,彼此异口同声道:“咋是你呢?”

      长生发现面前的人竟是朱桑吉,就是那个曾经在瓜田里用刀砍伤他大腿的年轻人。

      朱桑吉也认出了长生,惊愕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身子向后缩。

      长生虽惊异,却不惊慌,坦然道:“你应该庆幸才对,我没被你和孙世彪砍死,所以你们罪责也就没那么重了。”

      朱桑吉见长生如此释然,自己也放松了警惕,脸上现出愧疚的窘迫:“张洪顺……我……出了这事,我很后悔……其实以前我没伤害过谁,你也是我唯一伤害过的人,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谢天谢地,你没有死,这可太好了!” 说着,朱桑吉走过来抓住了长生的手,狠狠地握了握,像是对心中放下沉重负担的庆祝。

      长生被整懵了,没想到朱桑吉会为自己没事而感到解脱,不禁笑了:“咋?你是准备自首吗?”

      朱桑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松弛了,还泛起一抹微笑:“嗯,我原来想过自首,可害怕得要命,要是你死了,我得判多少年啊,现在好了,你没死也没残,我现在就决定自首。”

      “那你为啥来这里?”长生奇怪道。

      朱桑吉没直接回答长生的问题,此时此刻,他像野马脱了缰,任由自己的内心独白涌溢而出:“张洪顺,你知道吗?我和孙世彪过得是啥日子,真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长生没打断朱桑吉,任由他释放自来水。

      “我俩走哪都不敢声张,被通缉还没身份证,不敢白天出门,不敢抛头露面,不敢住店,不敢买火车票飞机票,每天就像个偷鸡摸狗的黄鼠狼,更可气的是,这孙世彪就是个烂人,都这样了,还到处寻衅滋事,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以前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以为他是个能干大事的大哥,后来才发现,他就是个人渣,有一天,趁他睡觉,我就离开了他,我宁愿被警察抓住,也不愿每天看着他做那些恶心的事。”

      长生挑眉哼了声:“上次,在赵家庄,不就是你把我媳妇钓到欣欣饭庄的吗?还装啥好人?”

      朱桑吉用手捂了下脸,然后羞愧道:“是,这件事是我不对,那时我刚认识孙世彪,想利用他,为了讨好他,我怎么也得弄个投名状,就帮他做了这件事,我也是心急,没顾后果,张哥,你和嫂子可以去告我,我都愿意承担。”

      “那你来窑厂干啥呢?”

      朱桑吉突然意识到什么,从椅子里站起,转了一圈,问道:“玄一师父呢?”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一年了。”长生平静道。

      朱桑吉先是一怔,随后平滑的脸崩塌了,脸部的神经像是在抽搐,半天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泪水从眼镜框间渗透出来,模糊了镜片,整个身子垮塌下来,双腿跪地嚎啕大哭。

      长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愈发惊异了,走到朱桑吉身边,关切地问道:“桑吉,你没事吧?你这是……”

      “爹……孩儿不孝……孩儿大逆不道!”朱桑吉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将眼镜腿都磕断了。

      长生一听,我的妈呀,原来朱桑吉是师父的亲生儿子啊,怪不得玄一迟迟收不到徒弟,原来是自己有个儿子。

      长生将朱桑吉断了腿儿的眼镜拾起来,然后把他重新扶到椅子上,就把师父在最后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朱桑吉一直在啜泣,长生递给他一抽纸巾,他擦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既然你是我爹正式传授的弟子,我就叫你一声师弟。”

      长生心想,这究竟是咋回事?我咋又成了朱桑吉的师弟了呢。

      朱桑吉看出了长生的困惑,重新戴上断了腿儿的眼镜,自行解释起来:“我爹就是玄一法师,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也是快成年的时候才听我妈告诉我的,从小我就是个没爹的孩子,我每次问我妈我爹呢?我妈就说他走了,我问她去哪了?我妈说她也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有所怀疑,小时候她经常带我去青云观,说是观,其实是个窑厂,青云观早就毁了,就在山包的另一侧,小时候我也常钻到那里玩耍,所以我对这座山包周围很熟悉。我妈第一次让我喊玄一法师的时候,我就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慈爱,他还经常抱我,我甚至对玄一法师有了种父亲般的依赖,他对我母亲也很好,小时候我觉得这都很正常,但上了中学以后,我就越来越反感玄一法师,也阻止我妈再去窑厂,从我的内心感觉到了耻辱,因为我隐隐地觉得我妈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我甚至开始不回家,初中毕业后我就不上学了,然后就跑到县城跟同学做生意,偶尔回家看看我妈。有一天,我妈终于告诉我,说我是玄一法师的亲生儿子,我就像被五雷轰顶了一般,我竟然是一个道士的私生子,我妈就这么一辈子不清不楚的与一个老道苟且着,我彻底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过家,直到有人告诉我,说我妈病倒了,我才回去看她,回去没两天,我妈就走了。临终前,她让我一定去见一次玄一法师。”

      朱桑吉的一席话信息量太大,还没容长生消化,就又继续道来:“我去见了玄一,那天场面极度尴尬,我不知该叫他爹还是喊他玄一法师,他竟啥也没提,就说我妈希望我能留在窑厂学一门手艺,但前提是要拜玄一法师为师父。我当时经营生意失败了,确实很迷茫,也没啥一技之长,就同意跟玄一学烧瓷,也行了正式的拜师礼。我猜想师父其实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和窑口,这通过他平时对我的洗脑也能听出来,但我是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见过外面的世界,我哪能当道士呢?我跟着他烧过几窑的瓷,后来又从师父口中得知旁边的青云观其实就是一座古墓的入口,我的心就动了,趁着月黑风高的夜色逃走了,从此跑回县城,想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挖掘古墓,我就是想发大财,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实在是没啥意思,可小伙伴们都笑话我,说我异想天开,还说盗墓是犯法的,我也是邪火烧身了,误入了歧途,在一次饭馆吃饭时遇到了孙世彪,后来他听我说了这个想法,就说可以一起搞这桩大买卖,我就开始和孙世彪一起干了,他又找来了黑四、猴子和柱子,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长生听得唏嘘不已,来不及细想就引着朱桑吉出了窑厂,向后山走去,走到玄一的墓前,长生用手电筒照着,朱桑吉跪下来磕头,又哭了一阵儿,最后站了起来。

      长生又带着朱桑吉回到窑厂。

      朱桑吉站在架子前看已经烧好的瓷器和一部分晾晒的泥胎,看得很是专注,那神态不像是在鉴赏,更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长生走过去拍了下朱桑吉的肩头:“桑吉,你既然是我师哥,若是没有地方可去,还可以回窑厂来,窑厂永远都是你的家。”

      朱桑吉无奈地笑了:“让你喊我师哥,我觉得有辱青云的门楣,我哪是块烧瓷的料,尽管我爹尽心尽力地培养我,我根本就不喜欢干这行,能选中你作为窑厂的继承人,我其实为他感到高兴,更为青云窑口感到庆幸,刚才看见那些瓷器,我甚至觉得你比他烧得好,他就是个憨直的榆木疙瘩,烧了一辈子的瓷器,也没赶上才烧了一年的徒弟。”

      长生没想到朱桑吉如此耿直,当即红了脸,谦虚道:“桑吉,你误解师父了,同时也太高看我了。”

      朱桑吉摆了摆手:“洪顺,啥也别说了,你就是正儿八经的青云窑口继承人,我绝不跟你抢,这就是个苦差使,谁稀罕跟你抢啊?”

      长生简直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什么,说:“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长生转身出了工坊。

      不一会儿,长生捧着个盒子还转来,见了朱桑吉,就把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掏出几沓红色的钞票。

      朱桑吉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这……啥意思?”

      长生说道:“桑吉,师父临终前留下了窑口、一本《青云实录》、一套破碎的葵花盏和这六万块钱。既然我继承了衣钵,那窑口、《青云实录》和葵花盏就该我留着,这六万块钱你拿走吧,毕竟你是师父的亲生儿子。” 长生又把师父留下的遗嘱拿给朱桑吉看。

      朱桑吉看完遗嘱,推开了钱,说道:“我作为青云的弟子,大逆不道得跑了,本应被青云开除,所以这钱是师父留给你振兴青云窑口的,你给我算什么?”

      长生还是坚决地塞到朱桑吉的胸前:“桑吉,我已经用这六万块钱振兴青云窑口了,这笔钱我早挣回来了,所以现在这本金就该归你,你还是收了吧,作为你的师弟,还有你地下有知的父亲,都希望你振作起来,开启新的生活,你现在急需这笔钱。”

      朱桑吉瞬间又红了眼圈,他没再拒绝,长生拿来一张牛皮纸,将钱重新包好,放在一个塑料袋里,递给朱桑吉。

      朱桑吉接了过来,弯膝就要跪,被长生扶住了。

      “洪顺,我不会让父亲和你失望的,明早我就去自首。”朱桑吉擦干了眼眶,提钱出了门。

      长生站在大门口,见朱桑吉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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