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 ...
-
12.不要偷听
●○再一次
崔瀚率反复打量着手里的戒指,在心里排演接下来该怎么行动,他在完成尹净汉交代给他的任务:帮他把和崔胜澈交换过的戒指换回来。
听起来很简单对不对,但实践起来简直就是从狮子鼻子上拔毛。首先团队里没有人会随便摘下戒指,崔瀚率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偷偷换走这种方式行不通的;趁他睡着的时候拿走?可是以崔胜澈睡觉时的敏感程度自己还没摘下戒指就已经被反手擒拿了吧;偷……偷偷放一点安眠药?啊不行不行这是什么邪恶的想法,况且自己也没有安眠药……最后的最后,崔瀚率采用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直接要过来。
“哥,净汉哥说要一下你的戒指。”
“哦好。”
大概也就花了五秒吧,顺利得让崔瀚率觉得自己之前激烈的思想斗争就是在搞笑。崔胜澈没有注意到还给他的戒指上有什么细微的不同,他很随意顺手地戴回了手上,只不过崔瀚率注意到他重复摸了几下戒指。崔瀚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动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人在得到安慰或是受到惊吓后平复心情时轻拍胸口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埋在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又被理智强压下去。
崔瀚率知道,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告诉他那件事,尹净汉拼了命准备的这一切不能被他摧毁。可是,隐瞒真的是最好的方式吗,回想起他自己明白真相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笑盈盈说没事的尹净汉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落下来了。
他不是爱哭的人,但是那个时候的眼泪是控制不住的,他突然就明白这段时间净汉哥奇怪的举动,懂了为什么最爱开玩笑的哥突然“转变人设”做起了老好人。尹净汉真的很细心,如果不是被自己撞破那么他的举动没人会觉得有什么深意,他隐藏的太好了,让一切处于情理之中,他自己却在意料之外。
“我们啵哝有什么话想说吗?”看着定定站住半天不说话的崔瀚率,胜澈先开了口,孩子们找他谈心的次数远小于和净汉谈心的次数,在他因为心理问题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轻易在他面前展示负面情绪,怕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嗯,哥,你觉得,你觉得压力很大很忙碌的负面感情该不该告诉家人啊?”这是崔瀚率能找到最拐弯抹角的方式了,“虽然压力应该释放出来但其实说实话我们应该没有人会主动去说吧,害怕他们担心之类的,所以会很小心地隐瞒。”
“最近压力很大吗,压力大的时候可以和我说嘛,不会给我带来负担的。”看来净汉不在的时候自己倒是把握住了当孩子们心理辅导师的角色,崔胜澈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他一定要帮助孩子们排忧解难,这不也算是帮最近很忙碌的净汉分担。
“嗯……不是我。”
“嗯?”
“不是我,是我的家人。生活上出了一些事情,处于很被动的状态。但因为担心其他人的状况所以一直在隐瞒,他还不知道已经被我发现了所以还在很用心藏。不光是隐瞒我,我能看出他已经藏得很累了,但还是不肯和其他人说……就连老婆孩子也不愿意说。”崔瀚率顿了一下……胜澈哥是恋人自己和其他人算是孩子,这样说可以的吧。
崔胜澈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已经结婚了啊,居然是这种情况吗……”他扶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因为一直担心别人的感受所以很可能什么都不会说,干等着的话一定是行不通的;可是又不能放任他不管,自己一个人扛一切很容易出事的,我知道的……那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也去偷偷做点什么了。”
“哥是这么认为的啊。”
“嗯,直接向他表现出自己已经明白了应该也不行,隐瞒很久肯定是有自己理由的,这样做他会很受伤,嘶~有点难办啊。”崔胜澈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戒指,心底翻出子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崔瀚率不知道他哥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觉得自己这个话题是说对了。
“我不能直接向他的孩子们和爱人说,这对他不公平,但我可以他们提示,让他们自己去发现,这样会比较好对吧。”崔瀚率有点紧张,说这些话远比想象中更让人手心冒汗,他又希望崔胜澈可以一下子就明白但又担心他知道以后的反应——毕竟他哥前段时间心理上出现过一定程度的问题,这样的刺激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倒也可以呢,那现在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崔胜澈听到崔瀚率这段话以后愣了一下,睁大眼睛表示“原来还能这样”,嗯不愧是崔啵哝,办法想得很好嘛。
是他的话估计就想不出来,不过净汉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像样的办法啊,根本不知道怎样做算是提示,太隐晦发现不了,太明显又容易出事……如果是哥会怎么做呢?”崔瀚率很少向大家求助,任何一方面都是,大家都说他的心理年龄甚至可以说是全队最大的,这样的他可是很少会和崔胜澈产生这种对话的。
“嗯……让我想想。”崔胜澈好不容易听到弟弟的担忧与困扰,以往这都是尹净汉的业务,这次他可要好好表现一下。
崔胜澈第一次遇到这种两难的境况,他可真是有点同情那位处于困难的朋友,这样的抉择真是太难了。
“那是不是可以不露面然后故意留下一些线索,比如可以假装是那个出问题的朋友不小心留下的什么东西,或者说……哎呀根本想不到啊,这太困难了。”崔胜澈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方法,这又不是侦探小说,留下蛛丝马迹牵引别人找到真相,唉,如果净汉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崔胜澈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他告诉崔瀚率等尹净汉回来就问他怎么办,如果遇到他的话也可以问问他,他最擅长处理这些了,以净汉的脑子肯定可以想出好得多的想法。
“其实我觉得不光需要那位朋友努力吧,他的家人们也应该多注意一下他,其实只要细心一些就会发现最近他的一些举动是蛮奇怪的。”如果崔胜澈这时候转一下头就会发现崔瀚率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恳切的希望,“嗯,作为身边的人确实应该主动做点什么,让一个病人或者处于困境的人独自承受一切也太残忍了。你放心,我会一直帮你想办法的,我也会拜托净汉想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决方案的!”
崔瀚率知道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能祈祷拜托胜澈哥可以早点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然就是恶性循环,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觉得尹净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真相。
他告别崔胜澈离开了宿舍大楼,离开的时候崔胜澈还在很认真想办法。
崔瀚率打算去看看尹净汉,离开的时候尹净汉的脸色可不是太好看。正当他考虑着是否要换一身衣服以便于出行时他在打楼下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等你好久了。”
●○机智的患者生活
尹净汉发誓,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试图用一个谎言去掩饰另一个谎言,绝对会自食恶果的。自己现在窘迫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报应吗,果然说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其实,其实!他已经打算告诉大家自己的情况了,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能做的都做了,尹净汉都已经做好胜宽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配合着顺荣的唔咽声两个人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然后他抱住他们三个人一起伤心的样子了。然而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现在在他身边哭的人确实有,但不是夫胜宽也不是权顺荣,是李知勋。
李知勋似乎是出于报复——报复自己迟迟没有告诉他们,明明都知道了还故意给他打着电话说东说西等着尹净汉上钩,其实人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还等着尹净汉试图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蒙混过关。
李知勋就这么静静看着尹净汉用欺骗来解释最后直接出现在尹净汉面前吓得他目瞪口呆,尹净汉觉得当时的自己一定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出现在房间里的李知勋给尹净汉一种当练习生时期训练做得不好却正好赶上代表来检查功课的感觉。他来了以后先打量了一遍房间,尹净汉和他身边一堆各种各样的机器让他皱起了眉头。
李知勋坐下以后也不说话,就低头静静坐着,似乎是在看尹净汉被插着几根管子输着液的手。尹净汉还试图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这孩子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手忙脚乱去安慰人家,李知勋就静静坐着掉眼泪,他把尹净汉去给他擦眼泪的手一把握住了。
李知勋看着尹净汉的手腕,本来就不是多结实的人现在更瘦了,他之前还因为这个拉着他净汉哥开始健身,他哥同意是同意了但体力似乎比以前还要差一点。原本还以为是因为行程太忙没有时间休息,结果居然是这种原因……李知勋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李知勋掉眼泪尹净汉就给他擦,一边流泪一边擦,两个人半天都没说话。等到尹净汉觉得李知勋情绪平复下来一些以后他抬头一看,哇崔瀚率你这孩子怎么也哭了啊,就只见崔啵哝也眼睛红红的站在一边,倒是还没流泪,但估计也快了。
能把这两个最不爱哭甚至不爱情绪外露的孩子弄成这个样子,也算是自己的人生成就了吧,尹净汉这样想道。
这不行,不能再让这两个人就这么哭下去了,尹净汉害怕他们情绪还没缓和自己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现在都还靠在床上,不是不想站,是真的没力气起来了。
尹净汉皱起眉头装作很严肃地对崔瀚率说道:“咳,那个,我说,啵哝啊,你这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带人过来呢,你违背约定了啊。”
“不是他,我自己猜到了。”不等崔瀚率说什么,李知勋先开口说出了他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因为哭泣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哽咽。其实李知勋会猜到不算多么意外的事情,作为制作人的他比其他成员有更多机会和时间接触关于准备工作的一切,就算再怎么隐瞒也不可能保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况且他又是那么细心的人,他猜到尹净汉不觉得意外。
不意外不代表他就做好了准备,尹净汉甚至想过他们会生气会埋怨他为什么不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言不发流着眼泪的情形。看着李知勋就这么一言不发看着自己流眼泪的样子,那真是比他开口骂自己还难受呢。
“感觉怎么样?”
“是小问题吧,对吧?”
“你马上就可以出院回来了是这样的吧。”
……
李知勋突然说了很多话,虽然都是提问但根本不给尹净汉回答的时间,就像是在给自己说一样。
李知勋也不想哭的,但和崔瀚率一样,这个时候的泪水根本不是想控制就可以的。他确实是在准备回归的过程中就发现了尹净汉的奇怪,最先让他感到奇怪的其实是歌词,尹净汉这次回归分到的所有歌词都太……太悲伤了,即便是安慰的话也是在痛苦的背景之下,李知勋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么多悲伤的词句。就凭着这么一点点的感觉他开始观察尹净汉,这也让他发现所有人中似乎只有崔啵是知道些什么的。尹净汉在舞台上出现短暂眩晕的时候他是离他们最近的人,他也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在当时的舞台上故意搞怪的。
他知道尹净汉有事瞒着他们,而崔瀚率是唯一的突破口。那天尹净汉还没和大家集合就因为有事先走了,虽然说着是什么家里人出急事但李知勋知道肯定不是那样的。大家分开以后他就决定一路跟着崔瀚率,在他去宿舍去找崔胜澈的时候李知勋一直站在楼底下等着。咖啡续杯续到他都成为对面咖啡店的黄金会员时崔瀚率终于出来了,他直接迎上去说话,“我想知道。”
和想象中不一样,这个称作“疗养院”的地方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也不像普通医院总有很多人。不偏僻但是很安静,可就是因为太安静了,这个地方比他来去过的所有医院的更令人感到不安。
这个地方太缺少生机了,到处弥漫着的压抑感让人感觉所有的色彩在这里仿佛都要被吞噬了一般。就算是院子大片大片盛开的玫瑰花也让人觉得那花是玻璃做的,它所有的颜色都是冰冷的。
李知勋多么渴望尹净汉可以告诉他: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不会有事的,但从尹净汉一言不发的表情中他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不可能的。尹净汉不打算骗他了,接受真相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啊,莫大的悲伤和恐惧让李知勋感到自己头要炸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戳破这个秘密呢,如果一直被骗着是不是也还不错……
尹净汉看着爬在床边肩膀不断抖动的李知勋感到一阵阵的疼,精神上掺杂着生理上的疼痛一起折磨着他的神经。“我会慢慢告诉大家的。”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完这一句他居然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点什么了,他只能用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抚着李知勋的背,崔瀚率忍住了没让泪水出来,他也一声不吭坐在李知勋旁边,三个人就这么保持沉默直到文俊辉凭“心理感应”赶来强制性让尹净汉服药休息了。
后来李知勋来病房的频繁程度甚至超过了文俊辉,有事没事他都跑过来在床边坐着,最开始是和尹净汉聊天,后来索性把他的吉他带了过来弹弹唱唱写两首曲子。
崔胜澈真的帮崔瀚率向尹净汉说了他的问题,尹净汉一听就明白了崔啵哝的用意,这孩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到煞费苦心,李知勋可算是亲眼见到尹净汉为了瞒住崔胜澈有多么的努力,他甚至买了几个背景板视频的时候用来骗崔胜澈说自己人在外地目前还赶不回来。尹净汉的表演真是太优秀了,要不是自己凭借直觉发现了什么自己估计也会这样被一直骗下去的。提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好运,可是哪有好运会导致人天天担惊受怕心慌意乱呢。
他和崔瀚率还有文俊辉没有人赞成尹净汉这种拼了命也要隐瞒的行为,可又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任由其发展,这样瞒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吧,李知勋对此相当担忧。
某天夜里,洪知秀临睡之前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闪动了几下,拿过来一看是就住在自己对门的尹净汉发过来的消息:
净:shua啊,就我们之前聊过的那种膝盖上的手术,你有认识的医生吗?
秀:嗯有啊,全球各地我认识很多这方面有名的医生,因为小时候太能骨折来着^_^
净:又要拜托shua帮我个忙了,真的太不好意思了(TT)
秀:没关系的,净汉也帮了我很多忙不是吗,我们明天起来再说这个吧,早点睡觉吧~
……
关闭手机之后的洪知秀看着桌子上玻璃罐里的向日葵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再乐意不过了,
可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了;
明知道命运却无法更改,
在这个世界里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能改变你命运的人不是我……
那个改变命运的人,
那个孩子,
可是他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还要再等等,
我又要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命运的漩涡里,
对不起……
“为什么,并非所有人都能以梦境连接?”
“如果现实足够圆满,
又何必用虚幻作为补偿。”
○●说不出口的秘密
崔胜澈后来想过很多次,把尹净汉的勇气一点一点敲碎的人也许就是自己……没有也许,就是因为自己。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没有那么一遍遍的表示自己失去他会有多么的痛苦会如何走向极端;如果自己没有把那么多负面情绪输送给他;如果他在其他人一遍又一遍的提示下可以早一点开窍,是不是结局不会这样令人难以接受。
也许会,也许不会,崔胜澈没有勇气担保他自己可以独自消化这一切。他似乎没做错什么,可结果就是这么糟糕,崔胜澈无法保证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个消息,他就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会比现在好还是比现在更糟糕?
明明还是在一起的,可为什么距离却如此遥远,曾经紧紧相拥依偎在一起的灵魂渐行渐远,等想抓住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昨天似乎才见过面,可心无芥蒂开怀大笑的场面已经成了斑驳的回忆。
无能为力与为时已晚,
也不知道哪一种情绪会更加痛苦。
崔胜澈又做梦了。
这次崔胜澈是自然睡醒的,因为梦很平静,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同爷爷住在乡下的场景,每天上树下河追追家里的兔子,生活平静又美好;后来他长大了,长大一点的他跟随父母来到了城镇,一家人早出晚归虽忙碌但幸福,学校里有每天放学都可以同行而归的要好的朋友,食堂的饭偶尔也会让人觉得惊艳;再接着……接着他成年了,去外面上大学了,交到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虽然有泪水但也充满了欢笑,那是崔胜澈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人生。
二十多岁的他选择离开大城市来到了小乡镇,和爷爷他们住在一起,不比大城市的繁忙与快节奏,这里清闲而舒适,他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到这一生结束,真是特别的梦啊。
他还梦到了好多人,梦到开着跆拳道武馆的社长、身为炸猪排店老板的顺荣、合伙开了公司的明浩和珉奎、成为了济州岛导游兼知名博主的胜宽、以音乐人身份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知勋还有很有自己时尚风格的制作人崔啵哝。
虽然这一次他们人生的交际并不多,有的人不过是一面之缘、有的人和他根本处于不会认识的状态,但大家都生活的很不错,不是吗?
卫生间里日光灯给镜子里的他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崔胜澈用凉水洗了洗脸头脑比之前清醒了一点。回想起梦里给众人安排的身份竟然有一些好笑,真是特别又美好的梦境啊……虽然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啊,是哪里不太对劲呢?
崔胜澈一边刷牙一边想,嗯这种梦就要赶紧想才行,不然一会儿就忘了。
梦里好像有一只……一只……白色的鸟?
梦里的爷爷似乎是养了一只白色的鸟,梦中小时候的一切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爷爷养了一只白色的鸟。
不,不能说是爷爷养的,只能说那只鸟比较喜欢到自己家里。
那是一只全白的鸟,应该并不是鸽子一类常见的品种。白白小小的一个,从他很小的时候那只鸟就在了……然后,然后其他时间段好像也有那只鸟,他过生日的时候、他踢球赛的时候、他上大学的时候、他老了之后躺在摇椅上看天的时候……那只鸟居然一直都在,每次就是飞过来远远看一会儿又飞走了。
现实生活中的鸟可以和人有差不多的寿命吗?崔胜澈很认真地想了想,果然是梦吧,是梦才会这样的。
洗脸的时候他随手用了个什么扎头发来着,啊,是净汉送他助眠用的手链,看来这个手链还是有一定作用的,睡眠确实比以前好得多……等一下,我的梦里为什么没有净汉呢?
崔胜澈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他如此幸福美满的梦里,少了一个他最重要的人。
最令他觉得恐惧的是,他之前居然没有任何一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很自然的享受着没有净汉的日子,那个世界的他依旧幸福快乐。
崔胜澈惊恐于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的大脑把这件事归为恐怖,但他的身体没有做出任何不适的反应,就好像他可以很自然地接受尹净汉从他的人生里退出这件事。崔胜澈突然想到了他们演出时的设计,每次看到那个表演他都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尹净汉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现在迫切得需要真实地看到尹净汉才能打消这种念头,虽然他见不到他本人但电话总是可以打的吧,都顾不得把刷牙后留在嘴上的泡沫擦干净,他就这么顶着一头乱乱的头发穿着睡衣直接给尹净汉打了视频电话过去,让崔胜澈舒了一口气的是,在视频拨出去十秒钟之后尹净汉就接了电话。
“yeo bo se yo~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屏幕上尹净汉那边的光线差到崔胜澈只能看见个下巴和模糊的轮廓,不过这样也够了。
“怎么这么黑啊,北海道已经天黑了?”听到这句给尹净汉支背景板的文俊辉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是在北海道啊,他哥为了隐瞒真是费尽心力,直接出国可还行。
“啊刚刚在看投屏电影,所以故意把窗帘拉得严了些……胜澈在干什么啊?”苍白的脸色可以用打光遮盖可真实消瘦的脸颊却没有办法掩盖,尹净汉把光线调整到这个程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遮盖自己明显瘦下去的脸庞。
一听见对面的声音,崔胜澈突然觉得自己那股被吓到的委屈劲就上来了,用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的撒娇口吻说道:“我刚在想你……”
尹净汉一下笑了出来,不是因为撒娇的崔胜澈——这个他太熟悉了,是听到大哥这么腻歪地撒娇以后手脚蜷缩的崔瀚率和李知勋,这两位正在举着黑纸板挡住窗外的自然光。
这两位的面部活动太精彩了,那种难以置信又无奈的表情尹净汉甚至想录下来。净汉发现自己一笑就有点收不住了,他面前的这群孩子们为了配合他有的趴着有的蹲着,一群人不敢说话在相距最远不到五米的地方拿了手机开群聊——一个个的在黑暗里只有脸上打着光,这个画面可太珍贵了。
一下子因为来了电话而紧张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尹净汉沉寂多时的恶作剧之心又复苏了:他故意用同样充满撒娇意味的回了一句,“你就这么来见我啊~”语气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要起鸡皮疙瘩……
崔胜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非常不(很)体(邋)面(遢)的形象,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假装生气道,“哦我这个样子也很帅的啊,这个样子就不喜欢了吗?”“哈哈哈喜欢,我喜欢……”就算只有微弱的灯光但尹净汉也能看到李知勋爆红的耳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李知勋算是见识到了撒娇界两座山脉的巅峰对决吧,原来情侣之间打电话真的可以一个多小时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啊……他现在已经一百万个后悔自己怎么偏偏赶上这会儿来看尹净汉。被拉去做苦力不说还要忍受这种,这种看到就觉得是被人强行提着耳朵掐着脖子在耳朵眼和嗓子眼里涂蜂蜜的场景。
啊,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无论关系好坏,不要单独和情侣在一起相处太久!
李知勋已经是生无可恋表情加羞耻心爆棚的绝望状态,转头看了一眼隔壁崔瀚率,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耳机,从他律动的身体的表情看得出来早就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
真是有先见之明啊,李知勋在心里感叹道。
现在这么一看当初分配任务时洪知秀一马当先选择去门口把风不是没有原因的,可以出去而不用接受门里面煎熬的人,这个位置简直再好不过了好吗。
隔壁的崔瀚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尹净汉背后的文俊辉在和门外的洪知秀玩在联机玩贪吃蛇——这两个人还给他发邀请,如果不是他真的做不到不用手支撑道具板他也想玩好吗,还有个地上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李灿……大概在当吉祥物吧;其他人多多少少还能玩个手机,只有自己这个位置因为离得太近又不能看手机又不能随意走动自己还没戴耳机,李知勋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苍天啊,如果你可以听到我的祈祷,拜托让这一切结束吧!
李知勋刚在心中发出呐喊,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那如果我真的出意外死了该怎么办呀?”这句话就像是带了刺一样狠狠扎进了李知勋的耳朵里,很疼。
这里很安静,唯一在说话的就只有尹净汉和视频对面的崔胜澈,猜都能猜到是谁说的话,李知勋感觉到周围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
那个,苍天啊,倒也不用应验得这么快……
而且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宁可再支撑一会儿。
“那我一定跟着你一起消失。”崔胜澈回答的比任何一次都快而且语气坚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尹净汉没有再说话,突然之间这里变得无比寂静,就像是李知勋第一次来这里时感受到的那股子没有生气的寂静。
说实话李知勋觉得崔胜澈这哥回答的未免有点……极端,特别是作为知道真相的人他真的很担心这样的回答会不会对尹净汉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尹净汉真的好久都没有说话,这次李知勋在心里祈祷了八百遍都没有像之前那么顺利的应验,良久才听到净汉很含糊说了几句“说的什么话啊你!”“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哦。”“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这么大的人都快三十岁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啊……”语气和他之前一样轻松又带着撒娇的意味,但谁都知道,这会儿和刚刚不能相比了。
两个人终于挂了电话但没有人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大家的表情都是不自然的假装镇定,尹净汉的脸色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很久以后李知勋再回想起那个时候,猛地从他脑子里蹦出来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突然明白了。
从知道真相到尹净汉真的离开,李知勋思考过很多次尹净汉为什么那么惧怕于让其他人面对真相,为什么要那么费力的去隐瞒。关于这一切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原因不就是他们这群人吗。
不光是崔胜澈,包括他在内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尹净汉即将面临的表现出了莫大的恐惧,这份恐惧不光吓到了他们自己,它们层层叠加把尹净汉这个最可怜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在向他表达输送着负面情绪,他们这群本来应该在这个时候保护他的人却在对未来的恐惧面前丢盔弃甲躲在他的身后。
在所有人里应该是最无助的他却成为了所有的大树,去承担消化所有人的惊慌失措与担惊受怕;是他们错了,他们没有发现是自己的行为逼迫这棵大树成长起来的,这看似繁茂的背后是早就被病魔蛀空的树干与被重重压力榨干的根络。
早就该想到的,早就该发现尹净汉从来在他们面前表现过恐惧,他甚至还总是给其他人加油打气。
李知勋突然就明白了净汉为什么总是不肯说,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一个人扛下所有,如果,如果有人发现……等等,是有人发现了,但他的力量太过弱小,没有办法拯救这棵崩坏的大树……
如果能再早一点……
如果……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你见到过因为一个人奔溃离析的家庭吗?”
“几乎所有人都会那样,崩溃然后痛哭流涕,所有人。”
是不是没有说过其实在这一群新朋友里,最和尹净汉合得来的人不是洪知秀,而是李硕珉。
虽然看起来和洪知秀玩的最好但实际上性格最合得来的人是李硕珉,李硕珉属于那种换一个时间身份尹净汉还是会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玩的人,相当长的时间内逗李硕珉成为了尹净汉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之一。
尹净汉很喜欢跑去李硕珉的办公室赖着,说说话聊聊天,偶尔也开个玩笑。李硕珉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对于尹净汉这样一个可以说治疗过程相当不配合还喜欢捉弄他的患者一直都保持极大的耐心,这两个人的组合倒也是异常的和谐。
李硕珉的办公室在靠近隔壁公园的角落,四周没有高层的遮挡是个观赏天空景色的好地方。尹净汉今天也来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和李硕珉打完招呼以后就一个人站在书柜前看里面书的名字,边看还边念出来。
在念完所有临床医学的相关书目后他终于说了点别的,他说:“硕珉啊,真实地说说,我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呢?”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柔。
尹净汉不是第一次提这种问题,准确的来说就算他不提李硕珉作为医生也应该告诉他,以往的李硕珉会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今天他顿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李硕珉合起了面前的电脑站了起来,“我的老师是位非常出色的医生,他一直和我说,硕珉啊,你在业务能力方面无疑是个非常出色的人,善良且诚实,但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医生有时候太过于诚实反而会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了。”李硕珉从书柜里挑出了一个相框递给了尹净汉,相框里是穿着毕业礼服笑得一脸灿烂的他和一位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的老人。
“他一直在说这件事,但我改不了,我好像真的很不会撒谎。还有人开玩笑说我虽然很善良,但会诛心。”说着李硕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原本小时候就挺不会来着,老师说的话我在学生时代没怎么在乎来着,一直觉得当了医生说实话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才发现也许总说实话真的不一定是件好事。”
尹净汉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天黑的很快室内已经处于昏暗的状态,窗外仅存的阳光撒在李硕珉身上像一件金色的披肩。
这个情景让尹净汉想起他曾经问过的问题:拥有他这样患者的家庭到最后是不是都会痛苦不堪?
答案是肯定的,李硕珉说他见到的所有家庭都经历了崩溃,不光是患者本人,他们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受到影响……极大的负面影响,例如……自杀。
尹净汉知道李硕珉总是说实话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真相所能给人带来的伤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不自觉地费尽心力去把所有真相牢牢藏起来。
也许是李硕珉也想到了那个时候,也许是他发现尹净汉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苍白的他充满了破碎的感觉。“哥每次问我的事情全都实话实说了,现在看来倒真的不应该所有问题都回答的啊。”
“啊?哦……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尹净汉下意识地回复道,最近说“没关系”和“对不起”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哥,你的情况属于……可以说最不容乐观的那一批。”尹净汉反应过来时突然觉得有些搞笑,“哇,刚说完实话听起来不太好但还是直接说啊,你真的很善良哈哈哈哈哈哈。”记得在俊教过他一句话:“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句用在这里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李硕珉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回答尹净汉之前的问题,手足无措看尹净汉笑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冲突。
“啊,哥,不是我真的很真挚在讲事情诶,这个样子打断氛围感就没有了。”
“哈哈哈你讲你讲,我们硕珉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看着努力抿着嘴努力憋笑但肩膀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尹净汉,李硕珉有点无奈。算了,让他这么多笑笑也好,他想了想还是把桌子上写着尹净汉名字的诊断书用其他东西盖住了,这是上星期做过的抑郁诊断,这个看起来勇敢乐观的人的抑郁倾向指数可不低啊。
“如果可以的话,多和文俊辉那孩子在一起相处吧……虽然这么说又有点不好,但说实话感觉在所有净汉哥的朋友里只有和那位在一起时哥完全没有抑郁的情绪呢。”
“哦?”尹净汉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
“心情,哥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情绪都是很重要的吧,生病的时候更是这样,要有好心情才行啊……我应该没有说错名字吧,文俊辉,就是这么说的吧啊?”尹净汉脑海里出现了某个最近总被他欺负炸毛但又碍于对自己的照顾所以强行自我安慰的猫猫,“没有错,但我倒是有点好奇怎么会突然提到俊呢?”
推了推眼镜,李硕珉半坐在桌子边,用手摸着下巴很认真思考了一下,“就是……直觉,带一点点的观察,主要还是直觉啦。”
“我就是感觉和文俊辉在一起的时间是哥最没有顾虑的时候,哥太敏感啦,我觉得心思太细腻的话很容易让自己受伤的。我看得出来哥总有很多顾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哥真的很擅长说谎……啊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很多人在生病以后都不会完全告诉身边的人,但费这么大功夫隐瞒的哥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
“如果一直都这么小心翼翼是很有心理压力的,我不希望哥你一直处于这些压抑情绪下,这可对于恢复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多和那孩子在一起吧,至少感觉他从来没有给你带来过负担。”
尹净汉回去以后一直在想李硕珉说的话,仔细想一下才发现完全没有给他带来压力的真的就只有文俊辉一个——他带来的最大的压力也不过是那次他全 裸出现。一边是最亲近反而要万分小心的成员和家人们,一边是虽然不必隐瞒很要好但毕竟不够熟悉的新朋友们,;有的人带来意料之外的惊慌,有的人反复肯定虽然是预料之中但依旧难以忍受的痛苦,还有的人他根本不敢去面对……突然之间文俊辉这个“bug”一样的存在还真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他的话,如果没有俊时刻陪在他身边,他一定比现在还要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