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卿颜》沉睡的猪

1、Chapter 1

　　Chapter 1

　　胜莱顿教养院是M城知名的高级教养院之一，爬满蔷薇藤的铁栅栏透出岁月的痕迹，带着一股浓浓的花朵芬芳，常常引得一些路人驻足。

　　从这里仔细看，便能看见栅栏后教养院的花园以及在花园里似乎无忧无虑自在嬉戏地孩童们，但教养院的生活是否真如外界所知的那般无忧安心，便也只有住在这里的孩子们自己知晓了。

　　颜卿常常路过这里，偶尔也会在栅栏外站一会儿再离开，但大多数时候是仅匆匆一瞥便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时光缓缓流淌，M城迎来了漫长的雨季，每每到这个季节，晴朗的天空都会被阴沉的乌云完全遮盖，湿冷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冷，毫不留情的刮割着路人裸露在外的皮肤，M城的人在这种时候大多选择歇业休息，学校里也放了长假，路上极少有人或车辆经过，人们也提早穿上了长风衣或者是厚厚的外套。

　　这种天气往往连带的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闷压抑。

　　这天颜卿刚刚结束手头的工作，裹着风衣快步走在街道上，正当路过教养院的铁栅栏时，鬼使神差的抬头朝里头望了一眼，眼神一顿，脚步渐行渐慢，最终停了下来。

　　胜莱顿教养院的花园里有一架漂亮的秋千，平日里这架秋千旁总是围满了争抢着想要荡秋千的孩子，在天气晴朗的午后几乎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

　　但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今日的教养院里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原本热闹的花园里更是空荡荡的，秋千自然就闲置下来了。

　　颜卿的目光却是越过这架秋千直直落在站在秋千不远处的一个不大的身形上，亚麻色的柔软短发乖顺的垂下，几乎挡住了他整张脸。白色的宽大T恤套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衬得他看上去愈发瘦小，一副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

　　很普通的一个教养院里的孩子。

　　颜卿边如此想着，边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少年盯着秋千的目光十分专注，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和微微的忐忑，最后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慎重的一步一步地走近秋千。

　　起先只是犹豫着轻抚一抚便快速缩回手，头也四处张望着，带着一丝紧张与惶恐。

　　颜卿下意识一闪身躲到花藤后隐藏住身形。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颜卿微皱了皱眉，再看向花园，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如此之后，几乎每天颜卿在路过教养院时都能看见那个行为颇有些诡异的少年。站在空旷的花园里，对着一架空秋千失神，或者仅仅是用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它，小心翼翼地抚摸一下秋千上的花藤然后不带丝毫留恋的离开。

　　看着那些明明该是很可笑的行为举动，颜卿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见的多了，心里渐渐有些明了起来。

　　这天颜卿习惯性的在路过教养院的铁栅栏时停下脚步，抬眼时正对上那个少年的目光，颜卿怔了怔神，恢复过来时自然而然对着那个少年露出一个柔和的浅笑。

　　那个少年对着他的微笑似乎感到局促，颇为留恋的转头看了秋千一眼，转身跑出了花园。

　　颜卿有些错愕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起来有那么吓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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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总是在人不知觉中就悄然而逝，M城的雨季过去后又重新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晴天，街道边的店铺纷纷开始营业，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目之所及皆是一派蓬勃向上的美好景象。

　　午后在那道栅栏外驻足看一会儿似乎成了颜卿每天必做的一件事，看向那架秋千，果然又围满了孩子，而那个少年，颜卿视线转了一圈，在靠近铁栅栏的一个小花田边找到了他，让他讶异的是这个少年一个人背对着秋千坐在花田边，腿上放着一块画板，正低着头拿着一截短短的铅笔在那纸上描描画画，不时抬头看一眼花田里的花朵，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因为离得近了，颜卿勉强看清了他的脸，十三四岁的模样，有着略显苍白的皮肤和意外的精致的五官。

　　那个少年似乎感觉到颜卿的视线，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因为逆着光的关系，少年下意识眯起了眼。

　　颜卿看着阳光下少年微扬起的脸，面上不动神色，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少年好似认出了他，只是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涂画。

　　颜卿并没有停留多久就迈步离开了，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抬起头，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直到颜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转角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走出花园。

　　颜卿每天都会在路过时看看他，两个人以一种无言的却默契地方式进行着只有他们才明白的互动，少年每天会坐的离铁栅栏近一点，但近的那一点距离又不是十分明显，而颜卿每天停留的时间也会稍稍长那么几分钟，于是日子过去，颜卿渐渐能看清他画板上的画，有人有景还有那架秋千，线条略显得粗糙，但意外的传神，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之后的一个月里颜卿没有出过门，他在为自己心底冒出的那一个似乎有些荒唐的想法做准备，偶尔他会想起那个坐在花田边安静画画的少年，但猜想那个少年该是已经快将他忘记了吧……

　　M城的雨季又来临了，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撑着伞赶路的人，颜卿穿着灰黑色的长风衣路过胜莱顿教养院，让他意外的是他远远看见教养院的铁栅栏里坐着那个少年，没有打伞，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铁栅栏下，任细细密密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长而卷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不时的颤动一下，水珠便从眼角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远远看去，让人以为他在落泪。

　　颜卿在他身边站定，目光深沉，少年似有所觉的抬头，隔着雨水他勉强看清来人，眼底有瞬间的惊喜。

　　随着少年抬头的动作，颜卿看清了少年破裂的嘴角带着青紫的伤痕，脸颊和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抓痕，只是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净。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颜卿不顾长风衣会被地上的雨水打湿，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心底涌起的莫名的情绪陌生却让颜卿一直空荡荡的心感觉到了充实，垂眼的一瞬间心里的那个想法便更加坚定了。

　　颜卿温柔的拭去少年脸颊上的雨水，将手掌摊平在少年面前，沉沉的道：

　　“要不要跟我回家？”

　　少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白皙有力的手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

　　面对着颜卿站起身，少年低垂着头，过长的刘海几乎完全挡住他巴掌大的小脸，颜卿对上少年严肃的目光也认真起来，他没有错过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于是他分外期待少年的决定。

　　见少年小小后退了一步，颜卿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用低沉富有磁性地声音缓缓道：

　　“我是一个落魄画家，有一间不大的屋子，不多的存款，带你回家也许会花光我所有的积蓄，那时候你就必须跟着我过有上顿没下顿的贫苦日子……但是，我的院子里有一架漂亮的秋千，没有人会跟你抢，这样，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少年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就听他低声道：

　　“我最讨厌秋千。”

　　颜卿闻言呆了片刻，就见少年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俏皮地眨了眨眼，道：

　　“因为我恐高。”

　　完全估算错误的颜卿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少年，深深地感觉无力，只能无奈的重新道：

　　“那么你的决定呢？”

　　少年抿着唇，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终于探手轻轻碰触了一下颜卿的手指，被颜卿反手握住，少年的脸颊泛起红晕，有些羞涩的垂下头。

　　颜卿用力捏了一下少年的右手，松开抓着他的手，揉揉他的软发，柔声道：

　　“去前门等我。”

　　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闻言还是乖乖的转身往前门走去。

　　不过在通往前门的走廊上少年遇到了麻烦，他被一群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孩子围堵了，少年望了一眼人群之后不远处的大门，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颜卿到达前门的时候没有看见少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他首先去了院长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听到消息的院长已经站在门边等候他了，颜卿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率先进了院长办公室，院长赶紧跟着进去。小心关好门后一脸诚惶诚恐地拿出少年的资料和健康表交给颜卿。

　　颜卿看了那份档案一眼，第一次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肖歌。

　　颜卿站在窗边漫不经心的听着教养院的院长的话语，看向窗外的目光蓦地一顿。

　　“那里是什么地方？”

　　院长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

　　“那是平时堆放杂物的旧仓库……”

　　话未说完，颜卿已经大步迈出了院长办公室，教养院院长忙一脸紧张的跟了出去。

　　颜卿用力踹开仓库大门，一眼就发现了被麻绳捆住手脚，又用破抹布堵住嘴蜷缩在仓库角落的肖歌。

　　肖歌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被雨淋透的白T恤上印着几个黑黑的脚印，无力地歪斜在满是灰尘的仓库角落里，模样狼狈，只是原本沉寂的眸子反而因为看见颜卿的出现而惊讶的微微瞪大。

　　颜卿取出肖歌嘴里的抹布，又蹲下身解开他手脚上的麻绳，动作轻柔的抱起他往外走。

　　在经过教养院院长身边时，颜卿冷冷的朝他投去一眼，院长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在心底暗骂那群小畜生不长眼。

　　从仓库走到前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颜卿将肖歌裹进自己的长风衣，抱着他大步往外行去，一路上所遇到的孩子们看到肖歌都纷纷露出了惊讶、嫉妒、不甘甚至是怨恨的神情。

　　眼看着距离大门越来越近，肖歌紧张的下意识揪紧了颜卿长风衣的领子，心跳也在瞬间加速起来……

　　迈出胜莱顿教养院大门的时候，肖歌似乎刚打完一场硬仗，冷汗打湿了他额前长长地刘海，他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大门，感觉这一切仿佛在做梦，忍不住轻轻地问抱着他的人道：

　　“我真的出来了么？”

　　颜卿低低嗯了一声，抱着肖歌的手臂紧了紧。

　　肖歌感受着颜卿透过层层衣物传递过来的体温，原本被雨淋得冰冷僵硬的身子开始渐渐回暖，安心的窝在颜卿的怀抱里。

　　肖歌双手环着颜卿的颈项，脑袋靠着颜卿的肩窝，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突兀的响起颜卿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每一次都是这样吗？”

　　“什么？”肖歌的声音显得迷迷糊糊的。

　　“每一次都被关起来？”

　　颜卿感觉肩窝处传来轻浅的呼吸声，在他以为肖歌也许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肖歌轻轻的回答：

　　“原本想要领养我的大人们因为找不到我，以为我不愿意跟他们走，最后往往是领养了别的孩子……”

　　耳边肖歌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直到他说累了，安心的睡在颜卿的怀里。

　　颜卿并没有去开他停在街转角的车而是抱着熟睡的肖歌缓缓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感受着怀里孩子温暖的气息抚在他的脖子上，颜卿觉得分外满足。抱着肖歌的手臂很稳，也很有力。

　　颜卿望着街灯投在地上的斑驳的影子，无声的笑了。

　　他想，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