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井上三尺

7、第七章

　　雪衣娘诧道：“耶律显？”

　　司徒敏点了点头，道：“正是，姑娘见过他？”

　　“可是那个有三分胡人长相的耶律显？”

　　司徒敏忙道：“正是，他现在何处？”

　　雪衣娘淡淡答道：“你的朋友正在我们那里做客，公子随我来。”

　　雪衣娘虽嫌弃耶律显粗莽不文，对这位司徒敏“公子”却暗怀好感，所以才肯带她前寻人。万料不到，等他们二人回归楼里，耶律显人已不在此地。

　　耶律显去了哪里呢？

　　云浪主人听说楼内起争执，立时召唤黄巾力士来到现场。耶律显不屑隐瞒，坦诚乃是自己看不惯虬髯客做派，于是先挑衅动的手，与菊清无分毫瓜葛。菊清忧急不已，可自己的话无足轻重，只得眼睁睁看着耶律显钻进套内。

　　耶律显纵苗刀没在手里，可他是个任侠放纵的性子，况且还是南宫南宗排行第一的少年高手，一向有点儿狂傲在身。因此，哪怕是空着拳头以寡敌众，仍全不在意。那四名身形巨硕的傀儡力士，将他团团困在中间，不令脱逃。云浪主人悠闲旁观，虬髯客幸灾乐祸，唯有菊清鼓足勇气高声喊道：“耶律大哥，你求饶罢！求求主人网开一面！”

　　他自知情势很不妙，却自言自语道：“长这么大，不知求饶二字怎么写。”

　　纸傀儡更不与他理论，抡起簸箕大的双拳一招泰山压顶，当头砸来。亏得耶律显步法伶俐，险险闪了开去。地下瞬息多了个偌大的深坑。别看黄巾力士身材狼夯，但八拳齐出，登时此起彼落，雷霆万钧。原本平整的地下，坑坑洼洼，多了无数难看裂隙。饶是这般险象环生，耶律显仿佛化作穿花蝴蝶，在四条小山一样的身影中间履险如夷。菊清一颗芳心全然系在他身上，忽而提起，忽而沉下，没半刻的安稳。她呆呆旁观，心中转念道：我自打娘胎下来，性子软弱，时时被人欺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出头，我怎能看着他被活活打死？可是……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若是哀求主人，只是白白把自己也搭上啊。

　　正当她犹豫之时，耶律显也到了最为凶险的关头。他腹背受敌，已被逼得退至壁角，再无可避让的余地。于是索性横了心，运力于足，脚踏“采莲步”腾空疾起，轻飘飘转了个身，恰好落在黄巾力士手背。力士翻腕扣下，他又自指缝内借力提拔，硬生生再起一段距离。然而，另外一只巨手此时亦接踵而至。耶律显气已衰竭，无法再在半空腾挪，只来得及将双臂护住头脸，躯体似弹丸般弹射而坠。他被纸傀儡挥中，轰然撞塌半边高墙，浑身骨头几乎散架。耶律显由不得□□一声，自废墟内摇摇晃晃站起。

　　他晕头转向，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沙声道：“要不是我没刀，你们……一个也讨不着便宜。”

　　剑侠无剑，跟大半条性命不在也没两样。他明知不敌，却依然要帮菊清打抱不平。那是天然一股侠情在胸，是势在必为，不得不为。亦是他师父司徒厉一向教他的处世准则。

　　云浪主人知他是在强弩之末，暗中催动术法。巨手自空中落下，一掌拍在耶律显颅顶。菊清惊呼道：“主人，别！”

　　丑侏儒瞪她一眼，厉声道：“你要教我做事么？”

　　菊清立时瑟缩，小声道：“不敢。”

　　黄巾力士那一掌，并没拍实，只将耶律显强按在地。云浪主人徐徐走近，自袖中取出一只乌漆墨黑，非铜非铁的项圈。耶律显就晓得那不是甚好东西，待要挣扎，奈何双方力量太过悬殊，巨手纹丝不动。云浪主人将项圈望他脖颈上套住，咔嚓上了锁。黄巾力士即刻松手，让他爬起身来。

　　耶律显摆弄着脖上项圈，皱眉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云浪主人冷然道：“你不肯守罗刹海市的规矩，我就叫你知道知道，这里谁的规矩最大。”

　　他不以为然，道：“懒得听你废话。”

　　言罢，转身便走。还没抬脚，就觉项圈陡地收紧，深深勒入肉中，呼吸不能。耶律显急忙回手去掰，哪里掰得动？不禁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云浪主人那令人发厌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道：“在罗刹海市，我便是唯一的规矩。你放这好好的贵客不做。很好，自今日起，就罚你做罗刹海市内的小厮奴仆，供客人呼唤驱使。如再有犯错的话……”

　　“便再罚你降低等级。”

　　耶律显咽部被勒出深痕，张口说不出话来。眼中人的影子都变做两个。终于等到禁锢松弛，方才大大喘了几口气，肺部仿佛快要爆炸。

　　好容易捡回性命，他自不会蠢到马上再去挑衅。云浪主人吩咐完，让从人将耶律显带走。至于究竟是分派去了哪里，菊清不知，更不敢问。直到雪衣娘领着司徒敏回到楼内，夜宴尽散，天空露出鱼肚白。菊清眼角挂有泪痕，将事情前因后果向他们学说了一遍。事不关己，雪衣娘便向司徒敏道：“公子，你的朋友闯下祸端，被罚做厮仆，遣去别处做杂役。性命暂且是没妨碍的，不用忧心。”

　　司徒敏听说他性命没妨碍，当即就放松下来。要知她与耶律显一明一暗，前来查探海市秘密。两个人，两种不同身份，更为方便。至于耶律显脖子上的项圈，只要逮住了云浪主人进行威逼，自然有法可解，不过略费点子手脚罢了，不妨大碍。

　　她这边正沉吟，雪衣娘瞧她无处可去，顺势说道：“公子若不嫌弃，今晚请在楼里安歇。”

　　司徒敏一凛，随口道：“是作为客人？还是作为不受欢迎的人呢？”

　　雪衣娘浅浅一笑，道：“公子保全了我的琴，是我们的座上宾。就不必推辞了。”

　　司徒敏拱手，客客气气道：“姑娘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