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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比KTV更好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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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课,幸是捡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拿起手机慢吞吞地按,同意了杨呈仰的邀约,又开启新的话题。她们相识不久,什么都陌生,有许多可问的,例如幸是课表有些满,但周三下午总有空,例如杨呈仰到幸是的学校要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开车却只用半小时多些。杨呈仰说会给她妹妹幸是带个见面礼物,幸是不懂交际时送礼的流程,却从中听出了索求的意思,便答应了她姐姐杨呈仰,说会给她个惊喜。她们“姐姐”“妹妹”地叫,同性之间的相处总给人一种极为亲密的错觉。
幸是坐在教室里想该送什么礼物,暖气把空气蒸得干燥,她用手捂住脸以降温,想到上次见面时杨呈仰的红裙子和黑大衣,在冷风中露出线条利落的胸锁乳突肌,于是替她脑补一条围巾。边想边在心里偷偷地笑。
幸是下午五点便下课,边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商圈挑礼物边等着杨呈仰来接她,她明知杨呈仰爱她的单纯,又怕选的礼物学生气太重,逛了许久才草草选中一条深红色的围巾,没有要手提袋,她想自己替杨呈仰戴上,再稍稍仰着头看她的睫毛,眼神看向对方眼睛的方位会有一种真诚的感觉,但不聚焦在眼珠又显得有些怯,杨呈仰爱看这样的自己。
幸是找了个商场的小门避风,杨呈仰绕着七拐八弯的路开来,到时没有鸣笛,但幸是知道是她,小跑过去钻上车。杨呈仰的车挺大,在光下是偏银白色的绿,车载香是木质调的。杨呈仰穿着白色的毛衣,停稳了车转头展演,拿出一个小巧的礼盒请幸是拆开,里面是一支埋在过多的拉菲草里的香水,显得暖和,幸是猜这样臃肿的感觉让杨呈仰想到被包裹在围巾和羽绒衣里的自己,继而想象杨呈仰挑选礼物时想到自己的样子。礼物是透明瓶子的香水,瓶身纤长,标签是白色的,显得很干净。幸是跳过那些“我很喜欢”的场面话,把围巾献给她。红围巾和白毛衣很搭,心有灵犀。隔着扶手箱替杨呈仰戴围巾比想象中难,伸长了手像套马,但幸是颇为认真地整理,像送丈夫出门上班的妻子。杨呈仰的头发长,幸是替她把头发撩出来,手自然地碰到她的脖子,有些凉。围巾遮住杨呈仰半个下巴。
车开到闹市区一个KTV,杨呈仰早订好了包厢。幸是其实并不爱去KTV,唱歌对她来说是一种社交的负担而非爱好,但此时杨呈仰是她的爱好。杨呈仰有能力把去任何地方都当成是自然且不必做心理建设的事情,幸是有兴趣慢慢看杨呈仰展现她的魅力。杨呈仰开了个挺大的包厢,她对于享乐一向在行,房间很大沙发很长,二人坐着略显空旷。杨呈仰来前没有问幸是爱不爱唱歌,决定去哪里对于她太过轻松,没有人会拒绝有她的地方。她问幸是有什么想唱的,幸是摇头,她又问幸是平时唱不唱歌,幸是又摇头,问幸是爱听什么歌,幸是说你唱的,有些敬仰地看着她。被喜欢是常事,但杨呈仰格外享受幸是的仰慕,常和老师或家长对话的学生总微仰着头看人,美丽与地位的价值同样不低,自己就这样获得了那样微微向上的、绵羊的目光。她点了些酒,却替幸是做主给她点了旺仔牛奶,她想看幸是咬着细细的吸管啜牛奶的样子。
幸是惹人怜惜,又有一种不需要真正怜惜的韧性。杨呈仰自顾自挑歌,说自己小时候学过美声,又参加过合唱团,只要她站在面对评委又离评委席近的地方,合唱团就能拿到票,大家都唱得不太好,好看的人唱得不好总比不好看的人唱得不好让人接受些。又问幸是小时候学过什么,幸是还是那样笑得眯起眼睛的样子,答曰学过两年京剧,觉得辛苦,又学了半年竹笛,总觉得喘不过气,遂作罢。认真地叙述当时的懒惰,乖乖地坐在一旁。酒到了。
杨呈仰开了听酒,幸是以她幻想的那个样子咬着细细的吸管啜牛奶。杨呈仰把歌一个一个加进歌单,选了又懒得唱,把声音调得很低。她喝酒的时候眼神总有些迷离,一种宿醉的倦态,幸是坠入美丽漩涡的最初之光。幸是的心痒痒的,她乐意充当杨呈仰特殊的消遣,以获得观赏她的最佳视野。
背景是情意缱绻的歌,声音低到歌词都模糊不清,杨呈仰跟着含糊地哼,搂着幸是的肩膀:“也有比KTV更好的地方,我就是想安静待会儿,下次我们换个地儿。”幸是揣测更好的地方是哪,在得到结果前不置可否,说:“这也不算安静啊。”杨呈仰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需要的不是一声不吭的寂静。”幸是问“吭什么声才合你意?”杨呈仰坐姿比幸是挺拔,又化了妆,看着很高,此时她垂下头笑吟吟地看着幸是:“你的声音就挺好。”
幸是习惯对一切都温吞地道出,对直接的袒露毫无抵抗力。杨呈仰喝了很多酒,艳艳地笑,问幸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明早再送她回宿舍。
比KTV包厢更好的地方是酒店客房。或许是同性之间也稍显唐突的话,但幸是乐意接受,她有一种足以帮她规避风险的敏感,却对杨呈仰摄人心魄的美丽和无缘无故的善意照单全收,杨呈仰不是她的危险。但答应显得轻浮,不答应又会把杨呈仰推得太远。自恃有魅力之人不认为这种邀约是一种过大的冒犯,顶多显得冒进了些,但既已冒进就将错就错,得意于幸是不拒绝的沉默,乘胜追击:“你上午差不多十点的课,我请个早上的假,等你醒了送你去学校。”手背托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头离幸是很近,香水是有些辛辣的木质调的,但很淡,离得近才闻得到,正是现在的距离。沉默抵挡不了太久这样猛烈的攻势,幸是怀疑自己的潜意识默默做了预期,才能答应得如此顺畅:“我先和我室友说一声。”低头抓手机,躲开那样让人无法拒绝的明艳的眼,包厢里彩色的光静静地转,在她们的脸上和身上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