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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立场 ...

  •   不知是否错觉,高勉看见他的笑容只觉得阴恻,碍于“表亲”两字只得按下不适,和庞景戎一起囫囵与胡商告别去追申屠策。

      来时庞景戎就提过安定郡的庙集,出了院门往东眺望恰好瞧见清晨云雾里的红砖绿瓦。
      “庞兄,你在看半坡上的寺庙么?”高勉熟络与他攀谈,“那是清禅寺,算是安定郡的地标。正月里庙集热闹非凡,不过现下已经过了时候。”
      桑州水网遍布平原,庙宇所在的山丘是难得的高地,人情、风景都会在那里汇集。

      庞景戎没在意高勉转变的态度和狗腿,得了申屠策准肯当真一门心思开始钻研起如何筹钱。他目测了从山坡到县衙的距离,思索片刻问高勉:“太守府呢,是不是也在寺庙延伸的这条大道上?”
      看见高勉点头,庞景戎原本严肃的神情转变,嬉皮笑脸去勾高勉的肩。
      “高兄弟,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别说修堤,就是再造一座水坝也未尝不可。”
      ……

      码头游船聚集,揽客的吆喝声一早络绎不绝。
      商船上有不少船员正在搬运货物,申屠策被船主人请上船楼,失重感先是打散困顿,居高眺望看见庞景戎和高勉在码头告别。
      他熟络绕开船员钻进船舱不见,没过一会儿就出现在自己前面。

      “清禅寺下山就是河岸,边缘大道聚集了街市、县衙、太守府甚至沙老板的房产。”他迫不及待开口:“河岸是整个安定郡的中心,若胡商肯抬价收购桑州粗织丝绸,交易后的异域商品就能借渡口便利销往全国。”
      庞景戎刻意停顿,得意凑近申屠策邀功:“若川虹引离不了水车,想要安定的经济流转起来同样少不了运作。刚才我同高公子粗略商讨,凡是河岸交易都降低两成商税,借高家的权、胡商的钱推动整个安定经济发展向前。”

      商船离岸起航,桅杆上船帆展开兜住猎猎风声。申屠策随意搭靠在栏边,语气果然是庞景戎最受用的赞许。
      “很好啊。”食指中指交叠,申屠策虚空执子落在庞景戎眼前,“欠缺一点,少个你自己。”

      ‘啪嗒’一声,落子产生的脆响在庞景戎脑海里激起涟漪层层扩张到心底。
      他红了耳朵也红了眼睛,不知怎么地觉得好委屈。

      见他这副模样申屠策立即直起身子侧脸去看晴空白云,“你是我回京的第一步棋,斟酌着办,别让我失望就行…”
      “呜呜…申屠策…”庞景戎趁着申屠策还在安慰自己,趁其不备张开双臂就往前扑,“连我爹都不相信我能干大事,还得是你!”

      申屠策连忙推开庞景戎贴上前的湿热脸蛋,嫌弃骂他:“胆子是变大了,我对你太好了?”
      庞景戎听见他不爽反而嘿嘿直乐,继续溜须拍马:“您这就叫人格魅力!”
      面冷心善,深谋远虑,多财好施,嗬,大好人一个!
      就是……

      “嘶!少主,疼!”
      很快下颌就被对方的虎口牢牢钳制,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唰一下从眼角流下,庞景戎连连咳嗽步步后退才令他放手,这下整个脑袋红了个彻底。
      别的都好,就是在边关长大杀气太重,一言不合就动手!

      看他退的太远,申屠策又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安定郡的事只是顺带,另外还有正事要拜托你。”申屠策正色:“皇帝既然给了我镇北侯的身份召我回京,我就做好了三年不回漠北的准备。”
      “漠北迢城是我的故土,也是祖父的归属。我自知不能亲自送他回家,所以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申屠策止住庞景戎脱口欲出的推拒继续道:“由陆路北上过清州,绕道恒州平谷郡沿长城一线再回漠北,我要你打通漠南关口与戎人的通信渠道…”

      隐隐约约意识到申屠策似乎酝酿着一桩能颠覆政局的大事,悠悠河面将庞景戎带回南下的马车上,后知后觉原来那天的谈话不仅仅是自己的一次交心,也是申屠策图谋里的四线之一。
      平谷郡,他知道自己想去。

      艰巨的任务和未知的挑战带来风险也会有机遇,庞景戎作为商人深谙其中道理,犹豫不决中申屠策再次加码:
      “利用胡商便利你大可以另立门户,钱么,要放在自己手里。”

      运筹帷幄之中构筑两方势力分庭抗礼,掌握着最大利益的始终是申屠策自己。而即便把利益明摆上台面,双方依旧肯听令且心悦诚服。

      庞景戎注视他良久,沉思后重新绽开笑容: “说好了,万一以后我和沙老板打起来,你可不准偏心。”

      河道逐渐宽阔,商船破水疾行。

      大致方略有了雏形,细节仍有待商榷。路过顺州略作停歇,连日商讨掏空庞景戎的精力,他守着船舱窗口的明月半阖眼,低声梦呓念出心上人的姓名。

      河面泛白天光乍泄,行船放缓。湿润的空气再一次拉开和漠北的距离。
      星火点点未熄,令申屠策回忆起旧年弥足珍贵的团聚。
      来不及好好道别,遗憾大约要伴随他每一个安静的夜里。他克制自己不去想裴言,也庆幸离京城越近,未知的危险洗刷掉心中消极,渴望和兴奋重新占领高地。

      复仇与隐忍相生,蛰伏还需要更多的耐心。

      不像顺州河岸笙歌夜舞,不如安定渡口商贸繁荣,即便如此今夜入京的关口也是灯火通明。
      大大小小的船只依序停靠在岸口接受盘询。
      “也就小半年没回京州,排场越来越大了。”甲板响起的嘈杂脚步吵醒庞景戎,他晃悠到申屠策身边学着将手撑在船舷上:“嚯,怎么还列了好几队禁军?”

      甫一探身,为首军官的目光立即捕捉到他的不安分。
      “列队——!”
      轻铠响亮而有力的撞击声瞬间成为码头的焦点,禁军列队散开两道让出身位,明显是要迎什么人出来。
      申屠策手疾眼快抓住庞景戎的后领免得他掉进水里。
      “能调动禁军的也就那几个人,不会吧…”庞景戎有恃无恐,半个身子挂在外头看热闹。

      春分过后皮袍夹袄就能御春寒,不怕冷的已经穿上了单衣。而来者着裘格格不入,裹成一团气派非常。庞景戎咋呼过后突然噤声,耸起脖子借力退了回来:
      衿王世子亲自来迎,除了同样回京的戴巽外怕是只有身边这位新晋的侯爷。

      “这不是我想要的惊喜。申屠少主,下了船让我自己先回去…”
      庞景戎的心思太好摸透,但皇城权力交接就在今年,既然想用庞景戎就没理由没纵容他认怂。
      “没让你出头,呆在我身边就好。”申屠策替他整理领口掸掉风尘:“走吧。”
      鼓励恰到好处,庞景戎果然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答应了一声默默跟在申屠策身边下船。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任离,他的脸色似乎比漠北初见时更加苍白,身后仆从弯腰提着宫灯,摇曳的火光里他的神情若即若离。
      送到二叔营帐里那些混账的书信已经激怒过申屠策,更何况后来顺州城里哈木提放火伤人,申屠策对他意见不小,因此冷脸行礼没有多与他寒暄。
      身陷囹圄,太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任离大约是知道申屠策该是这样的态度,默许他的失礼。

      “去年冬天漠北大乱,现诸事安妥,你却不一样了。”
      上过战场杀过人,他眉眼间的少年朝气蜕成杀伐寒意,恶犬、苍狼,成了去年‘着花未’里一众文人以笔代刀争论不休的议题。

      “诸事安妥…”申屠策惨然一笑:“或许是吧。边疆太远,世子大婚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你的近卫呢?他要是没死,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

      锋芒过盛,卫队首领粗喘半息悄悄将手摸上剑柄。
      庞景戎落后半步,这半步不仅让他瞄见了禁卫的杀心,更是注意到申屠策已经屈指作出了惯用抽刀的起势!
      凝重的氛围将庞景戎惊出一身冷汗:下船前他还在告诫自己步步为营,却忘了自己狼一样的嗜血野性!若禁卫当真敢拔剑,那么这名禁军喉管喷溅的血液顷刻就能糊住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咳咳,你……”任离出人意料的大笑起来,他先是接过仆从递来的温水仰头喝下,又低低的笑个不停。
      “你二叔,他年轻的时候说话也像你一样不客气。”任离打开话匣谈起那趟旅行:“去迢城的路上我想象那里是一片满是沙尘的荒地,城中百姓稀少,最多留下些老弱残兵。”
      “当我真站在漠北的风里,才知道那里也有繁华的街市,也有安居乐业的百姓。”

      去往京城的主道两旁五步一岗列满禁军,护甲之外皆有白布缠于左臂,士兵们肃穆站立注视两人缓缓步行,无声默哀致敬。
      “我同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不管是漠北还是京州,所有人都在遗憾申屠将军的离去——大蜀的镇北将军,不会,也不能死在任家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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