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吹》白苡陌

5、浮生若云，岁华安康

　　陈桑什么都料到了，甚至还想过被当成私生饭扔出横店这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趟会连人影都见不到。
　　看来是真的无缘吧！
　　陈桑的戏份少，今天晚上就可以拍完。
　　给她的剧本统共就两句台词，其余的都是她这个身份的生平介绍：
　　【她叫李若云，是李尚书唯一的千金，儿时因聪明伶俐深受先皇喜爱被封作昭云郡主，得到和皇子贵女们一起入宫听学的机会
　　和皇子贵女们同窗几年后，在十三岁那年对比自己年长三岁的林家嫡子林子煜一见倾心。
　　林家是武将世家，李家是清廉文官，林家锋芒毕露，李家独善其身。
　　世人都认为林家和李家的这一双儿女生得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却没有料到两年后先皇突然驾崩，将皇位留给了资质最平庸的六皇子荣垣，同年林大将军暴毙，匈奴来犯，年仅十八岁的林子煜领命替父出征，不到半年就将匈奴赶回老巢，还顺势夺回了先皇在位期间让出去的苏绥十二州。
　　可惜天妒英才，次年，年仅十九的骠骑大将军就战死在了沙场。消息传回京城，举国同悲，自此以后，那活泼开朗的李家小姐再也没有出过门，那轻快有趣的小曲儿再也没有了作曲人。
　　嘉垣六年，国婚，娶的就是这位李家小姐，虽然不是皇后，却样样都是按照皇后的礼制来置办的。
　　至于为何不是皇后，坊间有一种流传最广的说法，说本来这圣旨上确实写的是“授凤印，封昭华皇后”，凤印都连夜送到了李府，却被那李家小姐拒收了，李尚书好说歹说，把去世五年的绥安王林子煜都搬出来了，才说动女儿应下这道淑妃的圣旨。
　　按理说这嘉垣帝年少有为，气宇轩昂，该是后宫佳丽三千才对，可他却只有四位妃子：一位是出身丞相府的王贵妃，刁蛮任性；一位是大凉王朝送来和亲的永乐贵妃，温婉可人；还有一位，是绥安王的胞妹纯妃，年龄最小，单纯得就像一张不染尘埃的白纸。
　　这李若云进宫为的就是这位纯妃。
　　李若云入宫三年，和嘉垣帝相敬如宾。嘉垣九年七月中旬，国寿，李若云在寿宴上跳了一支水袖舞贺寿，高兴得嘉垣帝当即升了李若云的位分，封其为“昭华皇后”。
　　寿宴结束，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永乐贵妃见了若云一面，将所谓当初嘉恒帝和林老将军先后暴毙，林子煜战死的“真相”告诉了李若云。
　　杀人诛心，当晚，身着水袖舞衣的“昭华皇后”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临死之前，她好像看见了当初那个在城墙下埋酒，被发现后偷奸耍滑的少年朝她跑来。
　　他想抓住她，可衣袂从指尖逃走，不给他一点机会，他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朝死神走去，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次日，国丧，李若云以“昭华皇后”的身份葬入皇陵。自此，嘉垣帝在位二十六年，再未立过皇后。这皇陵，也多了位“衷心侍主”的守陵人。而她一心护着的纯妃也没能熬过一年，最后死在了那被万丈砖瓦围成的宫闱中。】
　　剧本到此戛然而止。
　　那唯二的两句台词，一句是献舞前的贺寿词“臣妾若云，恭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以及纵身跃下城墙前轻吟的一句战歌：“小嫁娘，盼郎归，以歌相送，结发相随，祝君凯旋，纳吉交杯。”
　　台词不多，戏份很少，难度却很大。
　　科班出身的前辈都表示没点人生阅历和共情天赋根本不可能演好最后这段殉情戏。更何况是非科班出身的陈桑。
　　正式开拍时，前面的贺寿和献舞部分均是拍了两遍，优中择优。但最后的登城墙和跃城墙均是NG了无数次。
　　战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城墙跳了一次又一次，总是差那么一点感觉，那种悲戚，苍凉，对生命的迷茫和对自我的怀疑。陈桑不懂，所以表现不出来。
　　陈桑有点恼火，自己虽然不是学表演的，但好歹选修了这门课，虽然没上过几节，但好歹还是有点基础在的，可为什么连简单的共情都做不到，这样，自己拿什么演好舞台剧！
　　想到这里，陈桑拍了拍自己的连让自己保持清醒，下定决心跟这段戏死磕到底。不管是为了早点结束好睡觉，还是为了突破瓶颈，获得共情经验，为日后演好舞台剧打基础，都该和这段戏做个了断了。
　　这一次，陈桑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先是让张瑞给自己讲了一遍该注意的细节，后是在城墙下回顾了李若云的一生。
　　最终踏上城阶，走向“昭华皇后”的归宿：
　　一步，回忆着少年情深。
　　一步，忆起了生死相隔。
　　一步，踏碎了相敬如宾。
　　一步，舍下了爱恨情仇。
　　最后站上城墙的，是十三岁的李若云，是没有负担的李若云，是渴望解脱的李若云。
　　向前一步是自由，向后一步是深渊。
　　而我，李若云，选择永生。
　　纵身一跃，一切皆是过往云烟。
　　......
　　“咔！”随着这一声响起的，是如雷贯耳的掌声。
　　张瑞走向陈桑，拍了拍陈桑的肩，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错，后生可畏，恭喜你桑桑，你杀青了！”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录像机，想要再看一遍方才的录像。
　　就这样杀青了？
　　陈桑看了看身后的城墙，若有所思。
　　如果李若云知道那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永乐用来挑拨自己和嘉垣帝关系的谎话，她还会死吗？如果李若云知道她死后给她守了一辈子陵的守陵人就是林子煜，她还会死吗？如果李若云知道嘉垣帝自始至终都保持最初那份纯良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反而在嘉恒帝的阴谋里周旋救了林子煜一命，她还会死吗？
　　陈桑不知道。
　　正如李若云不知道自己早就喜欢上了那个会因为自己不嫁，就一直不娶，因为自己喜欢，就拼命给予，会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就失了皇帝应该有的威仪的嘉垣帝。
　　陈桑有点好奇，做了三年淑妃的李若云，到底有没有唤过嘉垣帝的小字，她知道林子煜字隋安，知道荣垣字岁华吗？
　　昭华，昭华，取她的昭，取他的华。
　　至此，他们永远在一起。
　　他们不是这部戏的主角，但他们是彼此的全世界。
　　......
　　回到休息室的陈桑有点难过，顺手拿出了日记本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用简笔画的方式记录属于李若云和荣垣的故事。
　　虽然对这个结局陈桑感动有点难过，但她知道，对他们来说，这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
　　次日，陈桑是被手机的闹铃吵醒的，这是陈桑给自己定的返程闹钟。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昨天回来就过零点了，睡的时候得有三点多了吧！熬夜害人呐。
　　陈桑简单地洗漱，扎了个清爽的马尾，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书包就往外冲，出门坐上出租车就直奔机场，丝毫没注意自己落下了什么。
　　出门急，没来得及跟邹爸和张叔叔打招呼，只能在电话里跟他们解释了。
　　“这趟横店之旅还不错，学到了很多，还赚了两千块的外快，不枉我伤心一场啊。对了，三斤叫我干啥来着？”陈桑看着微信的到账提示开心地自言自语，有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麽多钱的感觉。
　　陈桑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丝毫没把那位新疆大叔的叮嘱放在心里。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当陈桑发觉自己丢了日记本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了。
　　......
　　沈晔进组是在陈桑离开的个把小时之后，因为知道陈桑已经离开，张瑞便顺势让沈晔住了进去。
　　横店休息室每天上午九点会有人来打扫，所以沈晔到时，这间休息室都维持着上一位宿主离开时的模样。
　　这就意味着，沈晔能在休息室看到陈桑的日记本，一点也不奇怪。
　　看到简笔小人画时沈晔还纳闷，这难道是剧组给安排的剧本解读？就在他往前翻看看有没有什么角色性格分析时，却首先看到了写得十分工整的四个大字——“找人计划”
　　找人？？找什么人？
　　再往下看，沈晔愣了。
　　不是巧合。他没跟任何人提过“长安”，也没跟其他人说过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更何况那些专属于某人的100种克服怯场的方案。
　　这些十六岁的记忆一下子被唤起，那青涩又懵懂的年少心动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载体，热烈而经久不息。
　　他有点好奇，那个因为怯场输了比赛哭鼻子的小朋友现在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更好奇，这个傻姑娘为什么非要找到自己......
　　看完了整篇“找人计划”的沈晔已经笑得喘不上气了。
　　“太可爱了，还‘接头暗号’，我们是‘国宝特工’吗？”
　　“什么相认后进行灵魂上的交流。万一我不是呢，她打算跟我来个□□上的互动吗？”
　　......
　　直到经纪人通知他可以开拍了，沈晔都没能忍住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放进自己的背包最里层，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把它拿走，丢到垃圾桶里一样。
　　沈晔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因为......
　　他还想回来再看一遍，继续笑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