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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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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个夏天。那时阿桃还没有离开,我俩还常在一快儿野。树上的蝉又叫了一整夜。夜的泪水滋润着清晨的一切。风中满是青草的香气。桃树、梨树、枣树,核桃树,傍着香樟树依偎在风里。我不可能忘记。我不可能不记得,现在立在我眼里的一切。
“许文,明天就走吗?”阿桃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问。她转身对着镜子望了望,反正,她总觉得自己今天的妆没有画好。捂着发凉的脸,似乎只有这间屋子在留意她,在意她。谁说的镜子就不会有知觉呢?你看它不是哭了吗?
她和许文是去年认识的,那时她还小,初入社会什么都不懂,是许文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比课上的知识还要无趣。她总觉得这些东西与她无关,就算有关,也只要先礼,态度和善些就好;一切的过去了就过了。
就像茶楼上传来服务生合理和气的话儿。她学过,她不止一次在哪儿发呆,所以她知道她们的句子是怎么说的。她知道什么地方该用什么样的语气,甚至连那些服务生是否真心,她都能说准个七七八八,反正差不了太多!!
这一过二十多年了,挖去脸上的浓妆,不就是发黄的蜡皮么!!
许文,你明天走的话,是不是明晚就回来了?
许文还是笑了,可回她的话总是让她心烦意乱。他说:“那是不可能的!去山城的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得多难走。”
“你看的出我在担心你,是吧!”我故作生气说。我记得我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的。
“好啦!你还不了解我。”他掉下这么一句理所当然的话就走了。
“我了解你吗?”
我当然了解你了,要不然,要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么个模样的阿桃。
这间出租屋里,还留着一张照片。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说的话吧!
许文你明天会回来吗?
许文?你会听见吧!
如果一切都回到零的话,你是会给我一个答案的。我了解的你就该是这个样子。
夏天的雨总是那么暴躁。
“许阿桃!你的身份证呢!”
“我到文城,我……”
“我叫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你聋了还是我幻听了!”
“哦。给。”
“包这么紧干嘛!你家布庄染房!”
“没有,是干农活的。”
我的声音很小,小到连自己的耳朵都听不见了。我就听见雨声,听见炸炮炸开似的雷鸣,和一连串好听又刺耳的笑语。
“长这个样还去文城混?去深山老林待着还差不多。”
“你给我票!不然我就不买了!”我心里翻来覆去地响着这句,嘴上却不敢真的说出来。
我拿着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站定。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咬着检票口,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想去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名字的地方,然后把我的名字告诉那里的所有人,我叫许阿桃!
站台的发车铃急促地响着。这班列车将我带到了文城;那个又小又大,又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初到文城,我就遇上了令我难以忘怀的糟糕事。我的钱包被人偷了!来往的人都看着我,可我却不好意思看他们太久,好在他们似乎都有事在身,并没有太在意我这个土里土气的女人。那是一个很美妙又很可怖的情节——一个很有文气和我成鲜明对比的男生从纷纷扰扰的人流里,也不知怎么,他就这么走到了我的面前。
“姑娘!你有一块钱的零钱吗?我要赶一趟班车……”
说实话我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我的耳朵已经高度紧张了;没能接收到近前的信号,反而飞到人流的另一头,那里的票务员喊了句:“山城!今天没班了。”
意思是,眼前这人已经走不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我料准了!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失落。
他的神已经回到人流里,和那些往来的人一样,不再与我产生关连了。
我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去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我决定让他成为第一个知晓我名字的文城人,这个想法一经产出就注定了结局。
“你好!我,我叫许阿桃!”我说了这么句话。
“那个,不好意思,我叫许文。”
“我的钱包掉了。”我不想说是被人偷的,虽然我没想过为什么不想说。
“这样,你住的地方远吗?我可以……”
“我不是这里的!我的家不在这里。”我的话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