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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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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生终于走了,方沅无声地松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深重的、不可抵抗的疲惫就席卷而上,方沅裹着被子挨着墙,沉沉地睡了一觉。
直到霍屿进来把他叫醒:“起来吃药。”
方沅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睛,但入目只有大片模糊的光影,心里头的某种本能让他抗拒地别开脸,躲开男人递到他唇边的水杯。
“喝点水,”耳边传来男人模糊遥远的声音,“你发烧了。”
发……烧?
方沅才迟钝地感受到脑子里一片昏沉,呼吸很热。
他难受地皱皱眉,想醒来,眼皮子却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感知上只剩下一团混沌和不断在四肢百骸中生发的钝重感,整个人在一片模糊的暗影中直直地往下坠。
……竟然真的发烧了……
身边很近的地方隐隐有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叫他抗拒,叫他讨厌,可也叫他竟然依恋起来。
方沅模糊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抱了起来,鼻尖的那团熟悉的气息更加明显,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喝令他离开,但实际上他甚至还往那团气息里更深更深地靠去。
他……病了,或许这时候,也可以任性一点点的,对吧。
霍屿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青年几乎把脸全埋进了他颈窝,不由哑然失笑。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要是清醒的时候也这么乖,他能把人宠到天上去。
他把人打横抱着,穿过书房门回到主卧去,把方沅轻轻放到了已经恢复了齐整的大床上,拿起电话打给了医生。
放下手机时,方沅在床上翻了个身,大约是嫌热得难受,他把被子全给踢开了,可踢开了没一会儿又感觉到冷,就把自己紧紧地蜷缩了起来,细白手指抓着胳膊上单薄的旧T恤,骨节泛出青白色。
霍屿一直站在床边冷冷看着他折腾,最终还是低低叹口气,俯身扯过被子,又好好地给他裹上。
方沅不舒服地挣扎,霍屿低喝:“别动。被子捂着发发汗,病好得快。”
方沅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委屈地皱了下鼻子,把脸转向另一边。
霍屿看了他几秒,伸出大手捏住他下颌把他的脸朝自己转回来。方沅秀丽眉头微微皱起,又要往另一侧转开,下颌却被他牢牢捏着,转不动。
“……”
方沅终于放弃挣扎,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大半张烧得通红的脸和湿漉漉的长睫毛。
霍屿颇为满意地微微笑起来,给他把被子掖了掖。
随时待命的私人医生来得很快,门铃响起的时候霍屿刚刚给方沅喂完一杯水。方沅发烧出汗,喂完水他也跟着出了一身汗,原本为出门好好梳起的头发也散了,三两缕额发落下来搭在他高耸的眉骨上,平添几分痞态,霍屿舔了舔嘴唇,大拇指抹去了嘴角的一点水渍。
“病糊涂了还知道咬人。”霍屿恨恨地咬牙,两根指头捏了捏方沅微微沁汗的鼻尖,用力很克制,嘴里轻轻地骂,“牙尖嘴利的小畜生。”
方沅不舒服地呜咽一声,湿而热的手从裹得很紧的被子里挣扎出来,抓住了他在自己鼻子上作乱的手。
医生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大老板过来亲自给他开了门。医生一眼瞧见男人嘴唇上一道新鲜的血口子,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
妈耶妈耶,这是哪个大胆的小妖精,竟然叫这位爷开了荤,还把他咬成这模样儿?
男人衬衫长裤穿戴整齐,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实在不像生病的样子,关了门就领着他往卧室走,医生精神一振,赶紧攥着医疗箱的手柄跟上去。
卧室里门窗都关着,隔绝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砭骨的寒冷,大床上躺着一个人,被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枕头上铺散的一把乌黑半长的头发。
……女人?
不应该啊。
医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就看见男人在床边止步,先是俯身在床上那人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低声问:“还喝水么?”
医生感觉这画面挺惊悚。
给这男人当私人医生快十年,他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体贴过。
床上的人嘟囔了句什么,很模糊,男人却轻轻笑了一声,掖了掖被子站起身,侧眸朝医生看来:“过来看看。”
医生赶紧收敛心神,拎着医疗箱走去床边,终于看清了“小妖精”的真面目——那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青年,乍一看去深觉惊艳,蜷在鹅绒被子里的模样儿好像哪家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病弱小少爷。
医生忍不住在心里过了遍A城上流圈子里哪家小公子长这样,没找着,直到他挨近了瞧,才看见了青年虽然乌黑却微微枯燥分叉的发丝、虽然白却并不健康的皮肤、和被子底下露出来的陈旧松垮的廉价T恤。
医生愣了愣,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在一旁男人的目光下中规中矩地帮病人做了检查。
霍屿侧身坐在床沿,看他收了听诊器,就问:“怎么样?”
“还好,只是普通的发烧。”医生从医疗箱里拿出药瓶对着光看,说,“挂个水,到晚上就能退烧。”
霍屿看看方沅窝在被子里一张脆弱病虚的小脸,顿了顿,低声问:“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医生犹豫了下,实话实说:“着凉了,还有——”
他尽量委婉:“这位小先生是不是,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
……果然。霍屿淡淡地想。
他垂落视线,看见青年即使在昏睡中也依然微微蹙起的眉头。
早上那事儿对青年来说,就是那么不堪忍受么,甚至因此引发了高烧?
医生觑着他的脸色,心惊胆战地收回了视线,麻溜儿配好了药:“这瓶药大概半小时打完,再半小时换另一瓶,期间可以多喂病人喝水,适当进一些清淡的饮食,到晚上就会好了。”
霍屿仔细看了药瓶,便打发医生走,医生犹豫:“拔针……”
“我会。”霍屿大手按着膝盖侧坐在床沿,眼睛只看着睡着的青年,道,“叫小陈送你。”
“不用不用。”医生赶忙婉拒,“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
医生走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霍屿把方沅扎着针的那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掌心,微微低头,长久地凝视着昏睡中的人。
阿沅啊阿沅。
他低低地叹:“叔叔应该拿你怎么办。”
他在这人世活了三十年,前二十年眼睛里只瞧得见霍与山手里的权势,而近十年整个霍家都已在他股掌之中,却也感觉没什么意思。
霍与山不甘心尚未年迈就被迫退位,妄想拿他的婚姻满足自己的掌控欲,方家推出一个无足轻重的大儿子匆匆敷衍,也正合了霍与山想要羞辱他的心。
这些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却忘了他霍屿早不是由着他们拿捏的霍家大少爷。
他是霍家无冕的家主,他才是霍家的天。
他对那些人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不屑一顾,更不曾将所谓的“方家大少爷”放在眼里过,偏偏造化弄人,叫他在那个花香弥漫的花园里,瞧见了这只把自己架在树上下不来的小野猫。
从此几番纠缠,而最开始只是寻个乐子的逗弄,谁想这个人会真的缠住他的心。
到如今,他的心早已叫这小家伙给搅得一团乱,看见他时牙根就发痒,总忍不住想要咬住他的耳垂他的唇,想把这个人紧紧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怀里,看他哭看他笑,看他那双请冷冷的桃花眼为他化成了春水一滩。
这真的是……
霍屿大手轻轻抚过方沅无意识蹙起的眉心,无声地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