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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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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淫雨霏霏，过往路人莫不是捂着箱笼，或打着油伞，唯有一青年立于门檐之下。
“贫则虽贪，每恁地娇，这两眉儿扫。有时暗忆妾爹娘，珠泪堕、润湿芳容，甚人知道?妾又无人要。兼自执卓做人，除非是苦怀抱。妾又无倚靠~”
瓦舍中传来娇柔的女音，临安长街零零总总百个勾栏，却只有这处，雨中依旧余音袅袅。青年转头见一红衣女子娉娉婷婷站在戏台上，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男子呆楞了下，作了一揖后慌忙离去，竟是连书箱都忘了合上。女子笑声在身后响起。
“这书生倒是有趣，”女子捂嘴偷笑“旁人见了我柳昭儿不是双腿发软滚做一处，便是占了便宜才愿离去，今倒是碰个呆子。”
“昭儿姐，”丫鬟拉开帘子到，“你这些天净勾搭些书生才子，往前咱可是非勋爵人家不接的，如今我们双喜楼像什么样子。”
另一个丫鬟也附和道,“是啊小姐，前天碧莲去采买的时候还被潇湘院的人奚落了一番，说我们，说我们……”
“芙蓉，你快说啊，不然潇湘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芙蓉抹了抹眼泪，接着道，“他们说我们小姐是破落户，是临安城名伶又如何，还不是年纪大了没人要，想榜个及第的状元，做脱籍的美梦。”
另一个小丫鬟刚要说话，昭儿摆摆手，“海棠，芙蓉，他们也没说错，我确是这么想的。”
海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昭儿打断了她，“你想说孟小将军和我感情甚笃，还是秦国公的李世子对我心若磐石的承诺，你们往前总跟着我，那我便教你们一课。”
昭儿随意找了把太师椅坐下，缓缓地说，“这世间情爱最是惑人，男子蓄妓便是风流名士，女子浅尝风尘便是不守妇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若说逢场作戏，大把的好男儿皆是个翘楚，但若要他们给一个风尘女子名分，那这些鳖孙便个个成了……”
昭儿把茶杯随手一掷，瓷片飞溅，黄绿色的茶汤散落一地，几片茶叶卷曲着和着地上的污泥混在地里。
昭儿冷眼看着，“烂泥！”
昭儿起身，拾起一片碎瓷在手上把玩，手心一痛，低头看去，刺目的鲜红蔓延在碎瓷边沿。恍惚间，昭儿仿佛又看到临安的一片血海。
那年她不过垂髫年华，父母尚在，祖母也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快乐。纸窗上映着细碎树影，盼儿和庶妹跽坐在软榻上，层层叠叠的鲜花在手中绽放，从杭州回来的父亲带来了最新式样的绢花。
街道上突然熙攘了起来，叫骂声，痛哭声。父亲脸色大变，叫母亲带祖母，宋姨娘和她们姐妹躲好，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不过是内纬妇人，当蓄着长须的靺鞨冲进家门时，他只来得及将我们姐妹藏在柴垛里。透过缝隙，我看到了蛮子把母亲按在地上，扒她的衣服，她踢打着，叫喊着，最后咬住了蛮人的脖子。然后，我只看到一道刺眼的寒芒，有血流进了柴火里。我惊恐地捂住嘴，拉住想要救宋姨娘的妹妹，鲜血沾湿了我的罗袜，我第一次意识到血原来是温热的……
“小姐，小姐！”昭儿一睁眼，发现自己半蹲在地上，红色的罗裙被茶汤打湿，粘稠的和那年……
“小姐你没事吧？”芙蓉焦急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昭儿甩了甩头，发现没有刚才天旋地转的感觉后站了起来，转身笑着对海棠说，“刚才见的公子倒是个可心的，往前你最会耍嘴，今到了你立功的时候。”
海棠马上回到，“为小姐办事，奴婢死而无憾！”
昭儿捂着嘴，笑着指她，“你看这小蹄子，我不过让他打探那家公子的虚实，说的倒像你家小姐造了业障似得，下次再提，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海棠连连讨饶，一时间园中嬉笑声仿若莺声呖呖，不绝于耳。
……
清晨，天还是雾蒙蒙的，一双素手打开窗槛，惊得树上的雀儿叫了两声。窗子里，日光照在床帷上，晃得床上的人动了动。
“我的小姐啊，这都日上三竿了，虽然今日休沐，你也不该如此懈怠啊！”芙蓉说着想去推床上的美人，却不想一不留神也被拉进窗幔里。
“我的好芙蓉，每天起这么早小心长皱纹。”昭儿笑着说。
芙蓉看着眼前慵懒的美人，一弯含情目紧盯着她，一时只觉心跳如鼓。心里想着，凭小姐的身段怕是进宫当娘娘都是绰绰有余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的了小姐吧。
“海棠呢？”昭儿撑起身子问道。
“她心急的很，今天刚亮便去百烩阁老板那儿打探去了。”芙蓉一边把昭儿拉到梳妆台前一边笑着说。
“不错啊，看来她老家的表哥倒是个知趣的。”昭儿摆弄着妆匣里的花冠。
“原来小姐早知道了，我就说她不必瞒着小姐。”
房里静默了一瞬。
昭儿转过身拉住芙蓉的手，“芙蓉，你若是也有心仪的便趁我还得势趁早定下来，我们的身契都在班主那儿，若有天，我真……怕是往后护不住你们。”
芙蓉放下钗环，直直跪下，“小姐，我要一直跟着小姐，求小姐别赶我走。”
昭儿叹了口气，“算了，等你想明白再说。”
帘子被突然掀开，三月的湿气裹挟进房间，海棠跑了进来。
芙蓉起身整了整帘子，骂道“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要是小姐得了风寒，我可不饶你。”
“小姐，小姐！”海棠一边喘着气一边兴奋地说，“小姐有戏，我打听到了那家公子叫贾似道，是已故京湖制置使贾涉的庶子，现任嘉兴司仓。据说文章颇有见地，当上状元公指日可待。”
“这样倒值得一试。”盼儿把最后一根金钗插在头上，左右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