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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枕佳期 ...

  •   「月夜、好梦、没由来。」

      “在回忆什么?”

      “回忆一个没头没尾没由来的梦。”

      [寂寥芙蓉]——

      “先生!”

      这是他的……他的学生,不,他先认识他,他后才成为他的学生,他和他甚至说不上来谁是更年轻那一个,他偏固执的喊他先生,好像他是一个糟糕的、只会打他手板心的老古董一样。

      他明明不是,他和他本来应该是同学的关系,如果他正常的去上学,他同样去上学的话,他们应该是一个学校里一间教室里坐着的一对同桌,为什么不是同学而是同桌,或许是缘分。

      就像缘分把他丢到他面前当一个老古板的先生。

      “先生在想什么?”

      “想你的作业。”

      他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他仗着他和他之间几乎不存在的年龄差距,丝毫不把他当先生,又在他父亲过来的时候规规矩矩站到旁边,认认真真喊:“先生。”

      他的父亲不太能看得起他。

      如果他没有一位大儒的父亲、一个文学色彩满到溢出纸面的家庭,没有他大儒父亲不经意间提起的那句:“他该请一位正经的老师过去上课。”

      他的父亲就不会相当懂事的把轿子抬起来,一路抬到他家门口,请一位年轻的先生上门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学生,乃至长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日日和一个陌生的人面对面、眼对眼、肩挨肩。

      不像请老师,像聘夫人。

      他认识他的时间不长,却早在他父亲过来请他的时候。

      谁的生命里没有一段叛逆的时光?他的叛逆来的较早而已,他把手里的大部头丢到窗外的池塘里,“咚”一声巨响吓起了守夜的下人挑着灯急急忙忙到他门口,弯着腰低声问他:“少爷,您睡了吗?”

      当然睡了,他盯着另一面窗外的月牙,忽然感觉自己像个深闺娇小姐。

      哦,娇少爷,一个对着对面院墙里半夜窜出来的猴影痴心暗许的娇少爷。

      猴影静悄悄爬进他的窗户。

      “呼……你别说话!”他吓了一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到窗户外面,他听话的捂住了他的嘴,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说话。”

      “你也别说话,我家下人还在外面呢,你看,他灯笼还点着。”他凑近他耳边和他说道,他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同样凑近了问他:“你不好奇我会不会是坏人吗?”

      “你不是。”他又笑着否定了他。

      “就算是坏人又怎么样?”

      【就算坏人又怎么样呢,坏人也不能吃了他、杀了他,坏人只会被他在静悄悄的月色下那亲昵挑起的眉梢勾到,弯弯的月牙,月牙……一个倒影的月牙,他有一张像水的脸庞,又温柔、又娴静舒和,长得很宜室宜家。一个长得很宜室宜家的男人。】

      【一个让人想抱在怀里、静悄悄的和他说情话、同他告白、与他度过无数个月亮明净的夜晚,讲着说不完的情长的男人。】

      “你看,你就算是坏人不能怎么样。”他下了个定论,猴影支支吾吾了两声,胡乱肯定了他的回答,他们两个静悄悄缩在一起,看下人打着呵欠的声音伴着跳动的烛火走远了。

      他终于可以随便说话的第一句是问他:“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你——还会让你夜半三更爬一个娇少爷的窗,甚至惊动了少爷家的下人?”他拉长了声音,看他又被他吓一跳,急急忙忙开嗓反驳:“那声动静不是我搞出来的,我怎么可能翻墙翻进水里……你不要乱怪我!”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但逗他实在好玩。

      他才发觉天色其实已经要亮了。

      “天亮了,你不走吗?”

      “哪里亮了,月亮还在天上挂着——”

      “天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往常我已经起来读书,那就是天亮了。”

      他“哦”了一声,闷闷不乐就要往窗外翻,忽然转过头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那等你再见到我一定很惊讶。”

      实在让人惊讶——不得不让人惊讶。

      他的父亲忽然就抬了一顶轿子,在月色蒙蒙的时候敲响了少爷家的门,趾高气昂对着门童说道:“去请你家少爷。”

      “请我家少爷做什么呢?”

      “请老师!”

      前面就说过了,不像请老师,像聘夫人,毕竟谁家请老师是在一个月蒙蒙的时间,一顶小小的轿子,两个轿夫一个刻薄尖酸的管事人,在一个小小的门外做着鬼鬼祟祟的事情?

      他的大儒父亲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好好教他,教得好教不好,你和他也是假兄弟,家里需要一笔钱。”

      确实是聘夫人了,聘一位上不得台面的鬼夫人。

      那能怎么办,他想叹气,想想还是想叹气,叹了很多声气到天色有点发白,街外渐渐有人声,小门外抬着轿子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少爷终于一步三停挪上了轿子。

      【缘分不就是这样吗,再怎么样的孽缘……孽缘——两个人之间有了缘分才有的孽缘,由惊起来的水波牵连出一段像是活该结下孽缘的奇情。】

      他规规矩矩站在他父亲身边,看他一身被更深露重打湿的衣服,眼睛眨了两下自顾自挪回他父亲按着的拐杖上,被身后的下人不着痕迹踹了一脚后,他像任何一个新学生一样往前站了两步:“先生好。”

      他的父亲对于这场初见很满意,两个不认识的人,却有着这样默契奇妙的缘分,无论是抖着的露水还是沉默寡言又不由主动的儿子,这无一不符合他的预期,愈发显得那笔钱花的值。

      “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现在这边住着,教好了再回去?”

      当然没说过,怎么可能说过,说过就太像要写一式两份卖身契的事情,他的大儒父亲当然不会说也不会写,而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常识,于是他低下头眨掉了眼睛里的茫然,像个寻常后生一样回答道:“说过的。”

      于是他的父亲更加满意了。

      这就对了。

      “先住着吧,你的院子和他的在一起,墙是打通的,方便你教他学问,也方便回自己的屋子,有什么事情就同伯父说,一定给你安排好。”

      如果不是他昨夜刚认识了一个坏人,恐怕也要像个娇小姐一样落泪。

      而猴影规规矩矩站在那儿,他只想笑。

      他的父亲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消磨在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如果他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如果不是两个老苍蝇之间擦擦手、又擦擦脚,他们连今天的认识都没有,只会在无数个天色欲晓的月夜里互诉衷肠,最后怀里只抱着一本梦似的戏本子往外逃,逃到一个隔着十八座城的地方。

      [无奈白云窗外]——

      【逃吗?】

      【逃到哪里去?】

      【逃到一个无名的小城,做一对相亲的兄弟,无论你想说什么——说前缘、说往后、说来生、说生生世世,如果我们现在不认识,我们该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互相学着看对方。】

      奈何他们已经相识,于是不得不乖乖缩在一个被窝里,胸膛挨着背、心连着心,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装傻子,好像这个时候又不是学生和老师,只是一对叛逆的同学,望着窗外的白云想着风流的事情。

      他有时候想不明白他的大儒父亲,也想不明白他的父亲,更想不明白他,既然本来是聘老师,那是什么的老师,如果不是聘老师,他为何总在他父亲来时规规矩矩站在旁边,和他眼避着眼,手避着手,天底下最陌生的人。

      他忽然有股冲劲。

      一股叛逆的、逃出去的冲劲。

      就像月亮逃出池塘坐在桂花树上那样,慢慢的又坚决的逃出去。

      “我要离开这里。”

      他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来抓他的手:“你要回家了吗?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继承你父亲的清名吗?”他的眼里骤然有一丝被背叛的哀伤,这份哀伤来的颇没有道理,就像一个小孩在无理取闹一般。

      一个臆想,往后全是不礼貌的猜测。

      “不。”

      “我不会找一个人结婚、然后生孩子,更不会去继承我父亲的名字,守死在这座城市里和他的地位名誉里,我是要离开这里。”他伸手指向天边的月亮,语气坚定而柔和:“我要像落下来的月亮一样走开,走到远远的天边,走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不要成为一个困死在这里的人,困在笼子里的娇少爷,无名的鬼夫人,更不要困在那样一个糟糕的月夜里,他注定、注定要离开——

      带上一个幻想。

      “你和我一起走吗?”

      他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份无理取闹的悲伤更浓厚了,愈发显出一点认真的思想来:“去能光明正大说我们不是兄弟的天边吗?”

      “我们当然不是兄弟。”

      他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们当然不是兄弟,也不是先生和学生,他们是耳鬓厮磨、呼吸交缠的青春之爱,是要看私奔爱情故事里未来的人。

      “我和你一起去。”

      他静静看着他,就像他们在那个月夜里静悄悄,说着一见钟情的幻梦。

      “那就走吧,走到那边。”他又伸手指了指:“就在那里,我们自顾自走,不再管任何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枕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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