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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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内个新来的，你可真奇怪。”
一个浅棕色瞳孔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坐在围墙边，指着在墙边缩成一团的约瑟夫·梅里克。
“他怎么不说话啊……”“他是不是哑巴啊？”“……”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着他念叨。
一个瘦瘦黑黑的小男孩走到了他旁边，戳了戳他僵硬的似是一块木板的后背。
见他没有反应，便想上手去撩开约瑟夫·梅里克银白色的头发。
一颗石子精准的打在他即将触碰到白发的手，蹦到了梅里克的脚边。
“啊——”他猛地转过头，怒气汹汹的盯着围墙上手拿弹弓的笑脸。
少年纵身一跃，跳到了他们的面前，伸展开的身体瘦瘦高高，但看得出强健。
笑嘻嘻的说着“别生气嘛，大不了我下次出门给你带一些好玩的。”
小男孩撇开视线，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哼了一声。
“既然这是我们新加入的小伙伴，我们就应该接纳他，尽快融入我们的家。”他将手中的弹弓塞进裤兜。
清晰，嘹亮的嗓音划破空气，仿佛凝滞了梅里克周围的所有空气。
他慢慢抬起埋在臂弯里的脸，清秀虚弱的脸上没有任何生气，嘴角边有一丝擦伤和一些隐隐约约的淤青。
他的左眼围着一条绷带，从后脑勺绕过来，看起来松松垮垮的。
梅里克清澈的眉眼凝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愣了几秒，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梅森·埃布尔怀特。”
梅里克缓缓伸出手，袖子滑落到手肘露出一节清瘦白皙的手腕。
他礼貌有些胆怯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你的弹弓玩的不错。”，他挤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有些沙哑的声音听着就像风拂过水面，激起的涟漪；又或是一块磨砂质感的玻璃轻磨手心。
少年张扬而青涩的脸浮现出一丝红晕，“谢谢啊。”
待人影散乱，埃布尔怀特贴着梅里克身边坐下，梅里克下意识的向左移动想要拉开距离。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梅森先开口道。
梅里克清了清干燥的有些嘶哑的嗓子，“不知道，可能是为了逃难吧？”
“逃难？”他的表情有些疑惑。
战争吗？
“嗯，之前……我所在的……就是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梅里克的话顿了顿。
梅森轻轻点了点头。
“你呢？”梅里克叹了口气，刻意避开了话题。
“说不上喜欢吧，我父母很早就死了，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他笑了笑。
……半晌，梅森突然有些犹豫的张口，“你的眼睛……？”
梅里克突然有些警惕的盯住了对方，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受伤了。”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在孤儿院呆久了，见到人也多有些事情是不想和别人去倾诉的。
当然他也不会想强迫别人去说别人不愿提起的往事，毕竟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有一些让自己无法释怀的痛苦。
“在你想说的时候，我可以做你的倾听者。”梅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一会儿在铃铛声响的时候去教堂，他们会发放食物，去晚了会被某些人都据为己有的。”
梅森朝他笑了笑.
叮——叮——
几声清脆的响声响彻寂静的后院。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窝蜂的冲进教堂里，梅里克慢慢起身，回想起梅森的话，决定去看看。
他并不喜欢凑热闹，也惧怕热闹。
热闹伴随的总是会有嘲讽和议论，这种氛围令他不安。
但是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浑浑噩噩的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教堂装饰的很朴素，但是面积宽阔，阳光从教堂里巨大的窗子里透出，照的看起来十分温馨。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站在那，大手一挥指挥着秩序，粗犷的嗓音吼着。
“艾特斯，我说没说别跑！”他指着一个小男孩骂道。
梅里克无助的呆呆的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一只手拉住了梅里克，带着他向前移动着，“这里人太多了，我去给你抢一块面包。”
梅森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混乱的人声在耳边吵吵嚷嚷，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
人群吵闹，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奇怪的人。
梅森手拿着两块面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他比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你要去哪啊？”梅里克看着在前面快速走着的梅森忍不住问道。
“这里太挤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梅森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们穿过后院的一片矮矮的灌木丛，来到一片绿荫下，黑色的铁围栏围在外圈，外面的树叶参差不齐，向栅栏里面探去。
一棵歪脖子树仿佛想要连根拔起，去看看栅栏外的世界。
将手里的面包递给梅里克，两三步登上了树。
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灿烂的笑意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你几岁了？”梅森突然开口问道。
梅里克被他突然的问题问愣了，“大概十五岁吧……”
他笑了笑，“我比你大两岁，我今年十七，如果没有找到领养家庭，我就要外出工作了。”
“那你之后要干嘛？”
“不知道，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又或者出去闯荡。”他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着。
“但我更可能选择前者。”
梅森犹豫了一会儿，“我不是好奇，你父母呢？”
梅里克吃面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低下头想了想，故作无所谓的说着“他们可能又把我弄丢了。”
双方迟迟没有说话，梅里克过了一会开口道，“或许不是弄丢了，是他们根本就不想要了。”
梅森将口中的面包慢慢咽下去，“你不觉得有点干吗？”
“觉得，不过你转移话题的水平可不上你的弹弓水平。”梅里克笑道。
梅森撇开脸低声笑着，“走吧，带你看看。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静谧，神奇，柔和。”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梅里克身边。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好吧也不算啦，被你知道了。”梅森低声笑了笑。
松软的土地踩起来很舒服，树林间混着青草，泥土和阳光朦朦胧胧的味道，就像是中午一觉起来阳光倾洒在你脸上的安心。
“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我母亲说过，时间万物都是自然的产物。”
梅森在前面慢慢走着，时不时回头对他说几句话。
梅森干脆倒过来走，“你知道吗，前面有一大片覆盆子，只有我知道，都是属于我的。”
“你种的吗？”“不是，自己长的，很神奇吧。”梅森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来这的啊？”梅里克突然问，但转眼他就后悔了，不应该打听别人的事。
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反而思考的捏捏下巴，“大概五六岁……？”
“不记得了。”梅森看着梅里克一副谨慎的表情，“没关系的，都过去十多年了。”
他指了指前面红红绿绿的几丛矮小的植物，“呐，看，内个就是覆盆子。”
他跑过去围着转了几圈，挑挑拣拣，摘了一把红红的小果子递给梅里克。
“可惜了，今年的长得不是特别好，这几个算是里面最大的了”梅森撇了撇嘴。
梅里克愣了愣，看着手上的一捧小果子，有些晃神。
“谢谢……”梅森挑了一个最大的送到了他嘴边，“怎么不吃呢，相信我很好吃。”
他有些试探的轻轻咬住他手中的覆盆子，清甜的果香带着酸甜的汁水冲散在他的口腔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论是覆盆子，还是眼前面带笑容的男孩。
晚上九点，教堂里牧师在前面做着睡前祷告，白长袍，黑色的肩带。
下面的一群小孩子安静的仿佛没了活力，双手合十的念叨着。
梅里克看着一切，呼吸变得有些急躁，他听着耳边低声念叨着的经文，内心深处的恐惧似乎被调动了起来。
他想捂住耳朵，可是身体却僵硬的动不了。
祷告结束了，梅森看着浑身直冒冷汗，眼神空洞的盯着前面的梅里克，他摇了摇他的肩膀。
却发现他的身体冰凉，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冰冷，僵硬。
“约瑟夫·梅里克，你还好吗？”
梅森有些焦急，“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刚想叫人，胳膊却突然一阵冰凉——梅里克拉住了他。
“我……没什么事。”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着，“该去睡觉了吧……”
“嗯，该睡觉了，走吧，你的床院长给你安排好了。”
梅森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的床在我的床边上。靠窗的那个。”
在孤儿院优先被领养的都是些身体健康而年纪小的小孩，因为不会有人想要领养一个药罐子或是一个已经错过童年的大孩子。
因此除非你可以和他们搞好关系，或者有足够的的实力，不然在这个群体，是十分容易被欺凌的。
“如果，你晚上有什么事，叫我。”少年钻进了被子里，“不用害怕，我保护你。”
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的笑脸若隐若现。梅里克低低的应了一声。
“睡觉了孩子们，在睡觉的时候请不要说话，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这个身着黑色到脚的裙子的老妇人是院长哈莉薇尔夫人。
梅里克轻轻闭上眼睛，以为会很难入睡，可是一闭上眼睛身体就很疲惫的睡着了。
“你这个怪胎。”
“怪物……”
“就是他，给我们的村子带来了灾难，打死他。”
“主啊，请赦免我的儿子——”
“恶魔——把他用火烧死”
“求求了，不要伤害我的儿子——阿门”
“他的眼睛真让人恶心——”
一群人似乎像是张着嘴的一个个嗜血恶魔，疯狂撕咬着蜷在角落里的梅里克。
“去死——”一声厉喝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白色短发男人指着他咆哮着，“都是你，让我们家背负多少骂名——”
双手擒住了他的脖子。
好像快死了。
母亲.
我好难受啊。
“梅里克——”一声朦胧的声音呼唤着他，与梦境融为一体。
“梅里克！”声音渐渐清晰，窗外一片光明，刺眼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朦胧的睡眼渐渐清楚，一张放大版的梅森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没事吧，你刚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吓死我了。”
“不过不用着急了，我刚刚和牧师说过了，今天早上的祷告就先不去了。”
梅里克接过他递来的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咳……祷告还能不去吗？”
“我都要烦死了，什么狗屁祷告，我不信这些东西。”
“说真的，你真的吓到我了。”梅森笑了笑。
“他不会生气吗？”梅里克有些窃喜，揉了揉眼睛又问道。
“近期或许不会，他要招待詹姆斯先生。”
梅里克没说话，“詹姆斯先生？”
“有时候会组织学生上课，虽然是自愿的，但大多数人都会去。”
“毕竟那些人都喜欢聪明的孩子。”梅森补充道。
“詹姆斯·卡德威尔就是那里其中一个老师。”
“今天有吗？”梅里克想了想问道。
“你……也有这个心思？”梅森的眼里闪过一丝暗淡，随即又转瞬即逝。
“……不是，我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有家庭会选择……就是之前没上过几次学。”
“下个星期一应该有，早晨的祷告结束就会有人组织的”
“而且你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梅森笑了笑。
梅里克没有说话，只是苦涩的摇了摇头。
周一，祷告结束后，一个身穿黑色大褂带着一副半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几个小女孩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中年男人看了看教堂里一排排整齐的脑袋，用着洪如钟的烟嗓大声说道，“和之前一样，又不想学的，最好抓紧滚蛋。”
底下一片低声的窃窃私语。“今天怎么是这个老头教啊？”旁边的小男孩怼了怼梅森。
“我为什么会知道是谁教？”梅森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和院长关系很好嘛，她经常让你去干活呢？”
小男孩将头探在梅森面前。
梅森没说话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小男孩.
他识趣的转开了头，又开始和别人说着“詹姆斯先生太可怕了，他的语法课我完全不会走神。”
“是呗，真佩服那几个偷偷溜走的小孩。”几个小孩子低低私语着，梅里克静静看着他们。
或许自己走之后也是那些人口中茶余淡饭后的谈论对象吧。
“行了，都给我闭嘴，我要开始上课了。”他转身从身后的墙后面拉出一块长黑板。
从下面捡了几根粉笔头，在黑板上刷刷的写着。
“怎么样，感觉有意思吗？”梅森对梅里克小声说着。
“还好吧……不过最起码没有读圣经的声音催眠。”梅森和他低低的笑着。
在前面讲课的詹姆斯先生转过头，“有些同学，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不听课……”他将手上的半截粉笔头扔进了黑板的缝上。
他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学生，盯住了两个在哪里轻声笑的身影。
梅里克注意到同学们和老师热切的目光渐渐收敛了笑意。
梅森一边笑一边跟他说着詹姆斯先生生平的事迹，看着他突然严肃的脸，还没反应过来，继续拉着梅里克笑“我和你说……吐了一地……”
“梅森·埃布尔怀特！”詹姆斯先生突然吼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教堂，神圣庄重的地方，是你随便撒野的吗！”
接下来全班就被迫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人生道理和他一生的英勇事迹。
“行了同学们，我们明天再见啊，再见啊——”他扯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吼着。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傻乐起来。
他们并肩走在后院的树林里，而傻乐更多地像是发泄，背后的尽是空虚.
我从未想过还能活着走出那个村子，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能在这种陌生的地方结交一个奇迹也是一个奇迹。
梅里克看着他。
真的有几瞬间，我真的觉得我是一个正常人。
可惜眼睛上围着的纱布总是会将幻想拽回现实。
那个懵懂的夏天已然过去，迎接的绚丽的秋冬，这里的天气比村子冷很多，不过也暖很多。
“这个季节的日出，日落很好看，如果有一天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看。”
梅森搓了搓冻红的指尖。“今年真的好冷啊，天会很短的。”梅里克的朝着手哈气。
“嗯，早上有祷告不让外出，不过日落还是可以有时间去看的。”
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太可恶了，感觉好像快下雪了。”
“这个季节不可能这么早下雪吧。”梅里克疑惑地问。
“希望不会吧。”梅森朝他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仿佛将冰冷的空气都捂暖了，“这么冷的天，那些人还会来吗？”梅里克问道。
“会吧，毕竟快圣诞节了吗……这里的圣诞节和元旦为了简单一些，合在一起过了，很奇怪吧。”
梅森看着脸色有些变化的梅里克有些疑惑。
“怎么了，天太冷不舒服吗？”梅森凑近了他。
“……”梅里克没说话，过一会他缓缓开口道。“我很久没过圣诞节了。”
梅森有些惊讶，怎么可能有人会不过圣诞节，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过去，可是嘴却像是粘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眼睛。
梅里克有些迷茫，因为已经不在那里了，一切都像是如梦如幻。
哑然半晌，“没关系，今年我们一块过。”梅森的脸上浮出笑意。
很意外。
他总觉得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温柔，爱笑，永远都像一束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