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妍妍月

37、第 37 章

　　是彭小琴报的警。
　　她坐在警察局的板凳上抽抽噎噎的讲着事情经过，而蒋菁菁和大彪几人也被抓了回来在墙壁旁一字排开，等候着事情的处理结果。
　　陈良亚和林郴面对面站着，两人的头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面对陈良亚怨毒的眼神林郴垂下眼皮一脸的无所谓。
　　“都给我站好了！”负责这次案件的孟警官拿着笔录走了过来，看着陈良亚和大彪二人恨的牙痒痒。
　　“你说说，你自己说说，我这都是第几次看见你了啊？二十岁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还欺负到高中生和姑娘头上去了，你一张脸皮都不知道羞的是不是？”孟警官伸出手在陈良亚的头顶戳了戳，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直接给扔进监狱里头去，随后他又看向站在对面的林郴，“还有你，虽然你是助人为乐，但是你才多大啊！下手就狠成这样！再给你几年你是不是要杀人啊！警察都到眼跟前了你还敢动手！目无王法是不是！你爹妈电话号码多少？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爹妈能教养出你这样….”
　　“嘭！”
　　林郴一巴掌拍在一旁的门上，发出的声响把孟警官也给吓了一跳，林郴站直身子，十五岁的少年个子发育还未成熟，但是周遭那股生冷气息也把孟警官看的愣了神。
　　“没爹没妈。”林郴扯了扯嘴角又躬起了背，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也没有监护人，你把我关进去好了。”
　　“你…”孟警官从警十余载，见过的不良少年多的数不清，但是这般狂妄又冷傲的少年，他还是第一回碰见。一张脸憋的通红，半晌也没憋出个话来，这口气噎在胸腔里，险些给他憋的断过气去。
　　“老孟。”从外面走进来另一个中年警察，打破了此时孟警官的窘境，“来保陈良亚和冯彪的人来了，你给见见。”
　　“保？”一听这话孟警官差点又一口气没喘过去，“他们这都几进几出了？还保？保哪门子保？你当他们是三岁小孩还是当我们这警察局大门是个摆设啊？”
　　那人一看孟警官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我们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乱着呢。保他俩这人跟上面关系硬着，你别多事，又没出什么什么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得了，别太较真。”
　　一听这话，孟警官也知道眼下想收拾陈良亚几人是没机会了，只能将这口气暗自吞下了。转过头就看见陈良亚盯着林郴那挑衅的眼神，心里清楚这件事估计还没得完，又是一阵头大。
　　从外头走进来一青年，身材偏瘦中等个子，吊在裤子上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看到他进来先前那名警官赶忙迎了上去，“阿鑫，这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负责这次事件的警官，孟警官好。”
　　林郴看着来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又瞥见陈良亚那宛若中二病般的手割喉动作，嗤笑了一声懒懒地抵在墙壁上。
　　胡鑫伸出手和孟警官握了握手，原先的一头红色长发被剪短染成了黄色，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但那股非主流的气质依然没变，他从胳膊下夹着的包里掏出一条中华塞给孟警官，“这次我兄弟的事真是麻烦孟警官了，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俩，以后绝对不给孟警官惹麻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要收下。”
　　孟警官将怀里的烟往外推了推，声音冷硬，“烟我就不收了，你说到的事最好是能做到。”
　　一旁看着的那人见此情景赶忙伸手将烟接到了自己怀里，顺势拍了拍孟警官的肩膀，“你放心吧，阿鑫做事靠谱着呢，回头让他好好说说，保管没啥事。”
　　胡鑫笑着点点头，“那现在我朋友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他俩就站在那呢，手续都办好了，你去领人去吧。”
　　“哎好嘞，辛苦江哥了。”
　　胡鑫笑着点头，转身朝着陈良亚走过去，看着面前脑袋上缠着绷带鼻青脸肿的兄弟他低呼一声，“呵，你这可够惨的啊。”
　　“还他吗说风凉话，老子….嘶。”说话间扯到了嘴边的伤口，陈良亚痛吟一声，看着对面还一脸悠哉的林郴眼里戾气又重了几分，“老子迟早要讨回来的。”
　　胡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靠在墙壁上的林郴，惊讶片刻以后他看向站在一旁还未走的两名警官询问了一句，“江哥孟哥，麻烦问一下，这边这个…我能一块领走吗？”
　　陈良亚梗着脖子透过火锅的雾气看着低头往杯子里倒酒的林郴，两排牙齿咬的紧紧的，“喂，你把他也弄出来干嘛？”
　　胡鑫咬着烟嘴看看面无表情的林郴，又看看一脸煞气的陈良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哦，你说他啊，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我认识了一位特别有意思的小兄弟，就是他啊。”
　　听到这话，陈良亚心中的不满更浓，“他就是那个无视你的傻逼？别人都没把你当回事你还苦心劳力的把他从号子里捞出来，你是不是欠的慌啊？”
　　“哎，别这么说嘛。”胡鑫从锅里夹起一筷子肥牛放进调料碗里裹了几圈，“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四个就是一条心，给我个面子别闹意见啊。”
　　“切，你在这安排的挺好，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只养不熟的狗崽子。”
　　林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陈良亚，嗤笑一声拎起桌上放着的二锅头碰了下胡鑫放在手边的酒杯，“今天这事是我欠你个人情，除了别让我跟傻狗一条心，其他的我都没问题。”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洛甯趴在床上眨巴了两下眼睛推了推林郴的肩膀，“哎，照这么说来，陈良亚他们应该是和鑫哥关系不错啊，怎么闹成这样了。”
　　之前在派出所那次，洛甯从审讯室出来见过胡鑫一次，两个人只打了个照面，对于林郴这样的狗脾气还有心甘情愿认的大哥这点，当时洛甯还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她之前还一直以为林郴就是那个大哥。
　　“原先我们几个本来就是小打小闹，后来鑫哥想通了这样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老子也老在家骂他，不知道哪天他就突然开了窍想做正经事了。”林郴靠着床盘腿坐在地上，腿上这条紧身运动裤穿的他哪哪都不舒服，要不是顾忌这洛甯在场他都恨不得扒了裤子光屁股坐在地上。
　　“那几年我和陈良亚还有大彪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鑫哥也越来越看重我，再加上陈良亚心里一直对蒋菁菁念念不忘的，但是蒋菁菁…你知道的吧。”林郴抬手挠了挠头，随着他的动作T恤的衣摆也往上掀着，露出一截精瘦的腰，洛甯眼尖的看到几道腹肌线条。
　　“还有蒋菁菁，之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再没搭理过她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的，跟着了魔一样，硬是要往我身边凑。这些年我只要是靠近我的姑娘都给她找了个遍，我能顾得上的就护着点，毕竟这些事跟别人姑娘没什么关系，但是也总有我看顾不到的地方。前几个月，她一巴掌把一个女生的耳膜给打穿了，事闹的挺大的，她家里赔了不少钱才把事情给压下来了，她也去外头去躲风头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林郴斜着眼睛看向洛甯那张白净小巧的脸庞，脸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虽然我会护着你，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女的真的是疯的。”
　　洛甯愣了愣，因为林郴的那句“我会护着你”心里像是被一个大熨斗熨过一样，既暖和又熨贴。她点点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身子朝着林郴的方向又拱了拱，两个脑袋几乎都要挨在一起了。
　　“那鑫哥跟陈良亚又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洛甯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林郴的身子僵了僵，感觉耳廓有点发烫，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感觉房间里的气温有些升高了。
　　“鑫哥当时第一件生意是打算开个ktv，毕竟之前在我们这就没有特别像样的ktv，而且这生意，运作起来之后回本快，他家里也有关系背景，所以并不困难。谁知道那时候陈良亚心里起了别的心思…”说到这林郴停住了，他偏过头看了看听的一脸认真的洛甯，犹豫了两秒钟以后还是接着往下说了。
　　“鑫哥的场子里，颜色是涉一点，但是那种场所就是一些小姐姑娘来钱快，这也并不少见。鑫哥在他场子里定下的要求就是不能涉毒，不管是冰还是□□，一个都不能有。结果陈良亚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起了这玩意，还联合了鑫哥当时的死对头准备阴一把鑫哥。”
　　“啊？他为什么啊。”洛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理解陈良亚的行为，就光看林郴可以跟着胡鑫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胡鑫对兄弟们并不差，那陈良亚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林郴耸耸肩，从床头柜上捞过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牙齿轻轻咬破烟蒂中间的爆珠，“谁知道呢，可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可能就是脑子不好使吧。”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自然是东窗事发了，陈良亚背地里的所作所为全被胡鑫知道了。林郴至今都不知道当初那些事情大彪有没有掺上一脚，但是胡鑫重视情分，林郴也从没在他面前提出过对大彪的质疑。但就从陈良亚一出狱大彪就叛变的情况来看，当初的情况就不言而喻了。
　　那一天是林郴二十一年来的岁月里，最混乱的一天，满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叫骂声和拳头棍棒挥舞时带起的呜呜风声。陈良亚伙同着外人一起闯进了刚刚完工的ktv，将正在包厢中间庆祝的胡鑫等人堵了个正着。
　　林郴让其他几个兄弟护着胡鑫先走，自己和剩下的人留在那里断后。
　　他也记不太清楚陈良亚的那把匕首是怎么插进他的后腰的，只记得当时那一瞬间身子就麻了半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身擒住陈良亚的手然后就着他的手又把匕首插入了陈良亚的肩窝。
　　鲜血很快爬满了他的掌心，温热的黏腻的，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腥味。林郴感觉眼前的景象在晃荡，他摇摇脑袋强迫自己着让自己清醒，然后将还插在陈良亚肩窝处的匕首拔了出来。刀刃划过皮肉的触感直到现在仿佛还一闭眼就可以感觉到，只要一想起那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倒流着，直直的涌上心脏。
　　洛甯没有出声，她之前看到过林郴后腰上的那道疤，却没想过是这样来的。林郴的故事里，小时候的他让洛甯心疼不已，而之后的那些惊险又刺激的故事，却是洛甯这十九年来的人生里，从未遇见触碰到过的另一个世界。
　　“洛甯。”林郴低头看着自己发着颤的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沉沉的吐出，像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扭头看向洛甯。
　　“我坐过牢。”
　　林郴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着里头那些黑黢黢的烟渍，不由得的想到洛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个小鱼缸，上面还被她贴上了可爱的贴纸。
　　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是之前在洛甯面前，他确实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但是等他真正开口对洛甯说出来的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把自己所有的不堪和过往全部摊开给她看，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将全部的所有的最真实的自己，都摊开给她看。
　　“那次的事情闹的太大，鑫哥也压不下来，只能在中间想办法减轻处罚。陈良亚没有鑫哥帮他，那个他新找的靠山也没管他，他被判了五年，我也因为聚众斗殴还有其他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入了狱。”
　　林郴扭过身子正对着洛甯坐着，床头柜上小夜灯的暖光打在他的五官上，令原本线条硬朗的脸部轮廓也变得柔和，他的眼睛亮亮的直盯着洛甯看。
　　看到这样严肃认真的林郴，洛甯也不由撑着床板直起身子，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
　　“我18岁进监狱，在里面呆了一年，我从小也没有爹妈管教，要没有李叔和李婶，我早现在都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从小浑到大，书也没念好，也没有一技之长，更没有上过大学，活了二十一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庆城的临市。”
　　林郴细细的说着，洛甯认真的听着，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她想起先前听林郴说到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她就差点没忍住当着林郴的面落下眼泪来。
　　这一个晚上，她仿佛是亲眼看到了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小少年一路成长成为了现在的林郴。
　　“这样的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我…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
　　林郴盯着洛甯那双圆圆的杏眼，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气氛就这样僵在了这里，林郴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羞怯，他摸了摸鼻子刚打算寻个话头把话题岔过去，就看到那个小姑娘一骨溜地从床上爬起，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了他的面前。
　　洛甯蹲下身子凑上前伸出双臂环抱住了林郴的脖子，乌黑顺滑的长发被林郴的下巴压着，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而洛甯也没有开口，只静静的抱着他，仿佛是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郴抬起手臂回抱住了她的腰肢，将脸往她的发间埋了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满鼻的馨香。
　　“虽然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但是如果你还想跟我在一起的话，一个美好的恋爱，我想我还是可以给你的。”
　　听到林郴的话，洛甯抱住他脖子的胳膊紧了紧，没有出声。
　　两人就这么又抱了一会，林郴担心她蹲的太久会累正准备开口让她坐到床上去时，就听到怀里的小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什么都不需要给我，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