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小白鞋》周公瑾的猫

5、校长雷鸣

　　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我们回到宿舍后就听到宿管阿姨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大家动作快点，半小时后要熄灯！”
　　宿舍灯火通明。二楼三楼的歌声，笑闹声，奔跑声；一楼的泼水声，碗筷瓢盆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
　　我听到走廊上有个欢快的声音在跟人打招呼。“嗨！你好，我叫罗小九，叫我九九就可以了！我是三班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哦！”
　　看来是个热心肠的女孩。
　　“嗨！你们好，我叫九九，三班的。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个叫九九的女孩站在我们寝室门口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短发，黑皮肤，小眼睛，看起来平淡无奇，只是胸前比我们要雄伟得多，走起路来微微晃动。
　　她在我们寝室走了一圈，尴尬的是没人响应她的热情，没办法，我们都是不擅长交际的女孩子，谁会知道，有多少误解仅仅是因为羞涩腼腆而起呢。
　　不过尴尬的是我们，热情自信的女孩是不懂什么叫尴尬的。她向我走过来，笑着问：“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
　　“哇，这名字好听！我是三班的，就住你们隔壁，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哦。”她用大拇指朝左边指了指。
　　“哦，谢谢。”
　　她抿嘴一笑，欢乐地一拍手说：“好啦，你们先忙吧，马上要熄灯了，各位晚安！”她走路很快，“咚咚咚咚”地一下子就没了影儿。
　　在没熄灯前我们已在床上躺好了，除了崔乐乐。她是个挺讲究的女孩，每晚都要用洗面奶洗脸，动作慢条斯理。我闭上眼，一丝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轻抚在我脸上，有一种特别的满足。
　　子君说得没错，习惯就好了。现在的我已不再害怕去浴室洗澡了。
　　高三的女生看上去较沉稳，话也比较少，或许是因为学习压力的缘故。相比之下高二的女生就要开朗得多。她们会在浴室里唱歌，互相偷袭着去摸对方，有的还帮对方搓背。
　　晚饭后的浴室永远人满为患。没办法，整个女生宿舍就只有一个浴室。在浴室外的洗衣间，我看到一个女孩脱光了衣服开始洗澡。我想她一定是高三的学姐吧，学习任务重，她等不及去浴室了。
　　我暗自感叹世间有如此完美的女孩！从五官到身材到皮肤，几乎找不到一处瑕疵！深棕色的齐耳短发，精致小巧的五官，身材高挑匀称，如希腊女神雕塑般完美……大概她意识到了有人在盯着她看，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淡的。她继续往身上打香皂，动作麻利毫不拖沓。
　　我赶紧往里边浴室走，浴室里通往厕所那条道上都站满了人，我靠墙站着。桶里的水温我调得稍高一些，因为等我找到洗澡的位置估计得好一会儿。突然，我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一下，转头一看，是那个叫九九的女孩。
　　“你刚才在盯着外面那个大美女看什么？”她有点坏笑地看着我。
　　“看美女啊。” 我有点尴尬但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嗯，确实是美女。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高三的吧。”
　　她凑近我耳朵，轻声说：“校花王智美！美术生。”
　　怪不得！
　　“城关镇的，据说她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高三全年级没有一个早恋的，因为所有的男生都只喜欢她！”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美成这样。一向挑剔的我，这次真心觉得校花这顶王冠戴她头上很合适，因为她配。
　　隐隐地有阵异香钻进了我的鼻孔，循着味道的来源，我看到最角落的一个隔间里掉出来一大串白色的泡泡。好奇心让我往里边走了几步伸长脖子望去。那里有一个绿色大浴盆，一个女孩坐在里面，全身堆满了泡泡。跟旁边那些洗澡像打仗似的女生所不同的是，她不急不慢地洗着自己的手臂和脖子，显得那么地气定神闲。
　　每个女生都是一桶水洗淋浴的，在公共浴室洗盆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看她那慢吞吞的样子，我都替排在她后面的人着急。
　　我看向九九。她一见的我的目光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徐菲，高二的级花。听说家里条件也挺不错。”她呶呶嘴。
　　“你不错啊，谁都认识。”我说。
　　她耸耸肩，扮了个鬼脸。“正常！我朋友挺多的。”

　　学校实施的是封闭式管理，周一到周六上课，周日上午大扫除，下午放假休息半天。每个月放两天月假，可以回家。
　　明天周一，是开学后第一个全校师生大会加升国旗仪式，我有些期待。
　　升旗台在操场的正北面，早上晨跑结束后全体师生都来到了操场上。老师们站在国旗台旁边，在校长后面站成一排。同学们站在操场上，每班站三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们的校长，他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中年人，很精神也很干瘦，一张刀削斧砍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怒而威。
　　主旗手和护旗手就位。主旗手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白净的男生。
　　“好帅。”子君在旁边轻声说。
　　我悄悄朝她打个OK手势。
　　七点整，国歌在整个园区响起。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奇特的人，每次看到升国旗，不管是在电视里还是在现场，只要国歌奏响，都会热泪盈眶。
　　“好傻。”子君嗔我一眼小声笑道。
　　我装假没听到，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其实我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哪一天或是哪件事触发了我这种爱国主义情结。
　　升旗仪式完毕后，接下来是校长讲话。
　　校长往前跨出一步，他两腿分开，双手撑在腰上，手上没有扩音器也没有任何演讲稿。我期待着，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校长。
　　操场上有不少窃窃私语的，他用俯视的目光把操场扫视一遍后，顿时一片寂静。
　　“九八年，这是我们三中第一次全校师生大会。我每年只开一次师生大会，就是新生入学的时候，因为我不喜欢开会，也从不坐着开会，为什么？太浪费时间！高二高三的，你们要为高一的新生做好榜样，高一的新生，你们要自强、自律、自立，为你们的后继者做好榜样……”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很难想象那个小小的身躯里竟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
　　有老师带头鼓掌，我们也跟着鼓掌。
　　“不需要鼓掌！也不值得你们鼓掌！官僚，花里胡哨！”他转头看了眼鼓掌的老师又看向我们，我们连忙放下尴尬的手。
　　“高一的新生们，如果你认为我们不是重点，就可以纪律松散为所欲为的话，那我告诉你，你错了！我们学校一直以来都是全市管理最严格的学校，没有之一！”
　　“如果你认为我们学校条件艰苦就培训不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的话，那我告诉你，你也错了！我校去年考上复旦的，三个！国防科大，三个！上海交大，两个！武大，五个！如果你考不上好大学，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你太蠢，二是你没用功！你们永远要记住，你们不是为我在读书，不是为父母在读书，而是为你们自己在读书！你们记住我这句话，因为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一定会明白，这才是你这一生唯一一件付出与回报成正比的事情！”
　　“……是的，我们是体育特长类中学，男生比例比较大，管理难度也相比其他学校要大一点，但如果你们认为男生多就能在这掀出浪花花的话，那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啦！在我雷鸣的管辖下，没有谁能够飞上天！你们是孙悟空，我就是你们的五指山！”
　　他眼神坚定，声音有力拔千钧之势！
　　我喜欢这个校长，虽然我从没见过如此的校长演讲，倒有点像是典狱长的训话。这番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操场上鸦雀无声，先前那些站没站相的，现在都腰杆挺得笔直，嘴巴封得牢牢的，像棵树似的纹丝不动。
　　教务主任在校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校长点点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只隐约听到六个字：绝不姑息养奸！说完他就走了，不知谁带头鼓掌欢送，他没转身，只朝背后嫌弃地摆了摆手快步走远了。
　　教务主任一挥手，三个男生被带到了升旗台上，他们耷拉着头，像拔了毛的公鸡。
　　教务主任拿起扩音喇叭，露出那招牌的笑容——似笑非笑的。
　　“看到没？知道什么是老鼠屎吗？这就是！”主任用手指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走到一个穿着一身球服的男生面前。“听说你打架很厉害？练过功夫？哪个门派的？来来来，露两手嘛！”
　　他拉了拉那男生的胳膊，那男生连忙侧身躲着，努力缩了缩自己。
　　“写检讨，留校观察两个月，再犯的话退学！”他朝那男生头顶敲了敲然后又走到另一名男生面前。“高二是吧？翅膀还没硬嘛！围墙下的那个洞是你掏的吧？你是属老鼠的吗？”
　　“嗯……”那男生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还嗯？！我让你嗯！你怎么不打个洞把自己给埋了呢！祸害！一天以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那洞给我补上，不准叫人帮忙！验收合格了才能去上课，补不好你自己把你爸妈叫过来！”
　　“我能我能……”那男生连忙应道。
　　操场上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哦，还有你！不得了啊，了不得！你家里连双鞋都买不起吗？你是丐帮弟子吧？耳朵上是什么玩意？来来，取下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个男生与另外两个不一样，他竟然在笑！他边笑边取自己的耳环，穿着一条破了几个洞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人字拖。
　　“喂！是那个人！”子君压低嗓音激动地对我说。我想起来了，她说的是报到那天骑着摩托的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