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告白一次》拉条子

107、番外六《无字信》

　　陆澍时步出机场，归心似箭，他急不可耐地赶回家中，翻箱倒柜地搜寻着那封旧信。

　　这封信，他当年并未丢弃，而是完好无损地珍藏至今。他心中暗誓，江晞既然如此决绝地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那么将来，他必将以十倍的力度回报这份决绝！

　　时光荏苒，重见那封旧信，心中仍旧疼痛难忍。然而，此刻更让他牵肠挂肚的，却是另一番情景。

　　回来的路上，他在药店购置了碘伏，细致地取出棉签，将信纸平铺于桌面。随后，他拿起棉签，轻蘸碘伏，在信纸上轻轻拭过。

　　陆澍时的学业成绩斐然，然而，他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到了街舞的怀抱。因此，在复习迎考时，他往往只专注于考试大纲中的核心要点，对于超出范畴的实验，如制作无字信这样的创意活动，他常常缺乏兴趣，也从不亲自尝试。

　　之所以对此了如指掌，是因为江晞对这些小玩意充满热情，热衷于探究其中的奥秘，并且曾在他耳边分享过撰写无字情书的技巧。

　　那时，陆澍时单纯地以为江晞是在向他暗示撰写情书，鉴于他此前未曾为江晞动笔，于是即便在忙碌之中，也特意抽出宝贵的时光，精心书写了一封情书献给了江晞。

　　碘伏的液体将白纸浸染得通透，陆澍时搓动着双手，内心既紧张又充满了恐惧。这个过程实际上不过短短一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煎熬一般漫长。

　　他担忧着往昔的遗憾重现，同时也恐惧江晞会再次刺痛他的心灵，无论哪一种情形，对他而言都是不堪承受之重。

　　不久，娟秀的字迹逐渐显露，纸张历经岁月依旧完好无损，他对其呵护备至。

　　陆澍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细微，生怕一口气喘大了，那朦胧欲现的字迹便会再次隐去。

　　当字迹完全展现，陆澍时仅仅瞥见开头的两个字，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见信如面：
　　“对不起澍时，提起笔之前有很多话想向你解释，可真正要写的时候，却千言万语道不出。
　　我深感歉意，缺乏足够的勇气去直面你，甚至连医院里也未能探望，因为内心明白，我的大男孩必将拥有幸运相伴。
　　在做出这个抉择的瞬间，我知道你将会满怀怨恨，但我别无选择，只能踏上这条路。我的母亲，你的父亲，他们是我们生命中最亲近的家人。
　　我愿为你舍弃所有，但无法令母亲失望，毕竟她是我生命中的恩人，没有她的养育，便没有今日的我，也更无缘与你相识。
　　自幼年起，我始终憧憬着一个家的温暖，渴望拥有父母双亲，以及一个普通家庭所能享有的所有美好。

　　对不起
　　你别恨我好不好？
　　我可能……没脸祈求让你原谅我，但我还是希望我们彼此可以有个好的未来。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的人生也才刚开始，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说不爱你，那是骗你的。
　　你总问我爱不爱你，澍时，我很爱你。
　　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怎么样才算爱，可我知道不见你会想，看你受伤会心疼，如今要离开独自留学，想的也是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或者……我不要去留学了，我偷偷找个地方藏起来，只告诉你一个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可以再自私一点，到头来却只把自私用在了你身上，我在你和妈妈之间，我选了妈妈。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看到这份信，如果没有看到，那么我希望以后你再也不要遇上我这样的自私鬼，你的人生不该被我这样的人玷污。
　　陆澍时值得更好的人生。
　　如果你看到了……澍时，请你一定别忘记我。
　　我求你，别忘记我好吗？
　　我知道自己很不好，也没脸让你记着我，可怎么办？我舍不得，我知道自己的不足，一边伤害你，一边又希望你给与我更多。
　　可我没办法啊，我已经中毒太深，除了你，我不知道以后回来谁还记得我，谁还可以给我一个久违的拥抱……

　　澍时，我知道你有办法来见我的，我走了以后……没法回国。
　　如果可以，我在加州等你，等你气消了来看看我，行吗？”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文字，对比简单粗暴的分手信，这封信写了太多心酸与不舍，但陆澍时已经看不下去了。

　　那封信写的有多伤人，这封信就有多深情。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江晞写了这么一封信给自己，更不知道江晞留了地址给他，等着让他过去见面。

　　陆澍时觉得这份信还不如不看，即使现在他和江晞已经不会再分开，但看到这份信的时候他依旧懊悔。

　　如果当时他想到这一点，那么他们就不会错过七年时间。

　　江晞留学后确实没法回国，不仅仅因为叶慧，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学业。

　　如果陆澍时会去找他更好，不去找他，他必须完成学业，因为江晞如果放弃了学业，那么将来陆澍时他更高攀不起。

　　当时他甚至动了不去留学，随便找个地方打工，和陆澍时偷偷联系的心思。

　　当日尚北和叶慧将他送去机场离开的时候，其实他没走，准确来说，他离开的时间是第二天。

　　那日他在机场等了一天一夜，他就坐在入口最显眼的地方，盯着进进出出的人流看了很久。

　　他希望陆澍时看到那封信，看到后来机场找到。

　　只要陆澍时来了，他们就有机会。

　　可没有，他临到登机也没等到陆澍时的信息，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在加州念书的那五年，江晞也渴望过突然有一天陆澍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那年夏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说实话他第一时间就是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然而也没有。

　　陆澍时没有来，甚至……放弃了他。

　　如果说江晞后悔，不如说，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的选择是被迫、强制性的，而且放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做个恶人，一条放弃陆澍时。

　　哪一条都足够让他永远失去陆澍时，所以两条路他都走了，既得罪了叶慧和陆汤平，也放弃了陆澍时。

　　可陆澍时不一样，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

　　陆澍时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门的，他只记得，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必须抱住江晞，向他说一声“对不起、我爱你。”

　　江晞已经趴在沙发上睡得浑然不知，他太累了，连续在实验室加班七天都没有像这么累过。

　　一切妥当以后，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陆澍时放轻了脚步，过来蹲在沙发旁边，望着熟睡的人眼底疲惫抹不掉，他舍不得打扰江晞。

　　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他就这么看着江晞。想着他没参与的那五年里，江晞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等着他见面。

　　心中悔、恨、爱交织在了一起。

　　“宝贝……”

　　陆澍时轻声呢喃一声，却又突然噤声了。他的视线从刚刚一扫而过的地方再次看去，手指间缠绕着的发丝……居然是白发？

　　他急了，他慌了。

　　陆澍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双唇蠕动，手指轻轻拨动着江晞的头发，一根头发能有多重呢？
　　似千斤……又或者轻的不用计量。

　　但陆澍时此刻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因为江晞头发中……有好多被淹没在黑发中的白发。

　　好多……好多。

　　陆澍时素日里竟未察觉江晞的发丝间已悄悄染霜，昔日乌黑的秀发中，如今显而易见地夹杂了无数银丝。
　　那是……因为他，少年黑发换白头。

　　“宝贝啊，我该怎么爱你呢？”陆澍时低头挨着江晞毛绒绒的脑袋，泣不成声，低声呢喃，“一辈子，可是，太短了。”

　　江晞未曾察觉，自己的发丝已悄悄染上了霜色。在澳洲的那段艰难岁月，他们连基本的温饱都吃不下，哪有闲情去留意发丝是白是黄。

　　对于江晞和陆澍时而言，那场无端的风波几乎可以将陆澍时推向绝境。

　　杀人的手段千千万，然而最致命、最令人心悸的，莫过于那无形的“精神”与“物理”的双重摧残。

　　陆澍时夜夜失眠，焦虑难耐，常常独坐于阳台之上，沉默地凝视远方，手中烟蒂明明灭灭。同样地，每当陆澍时在阳台上度过无眠之夜，江晞便静坐在床边，凝望着他的背影，默默相伴至天明。

　　江晞未曾揭穿陆澍时的夜晚辗转反侧，心烦意乱，他选择了沉默以对，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陆澍时。

　　在澳洲，他替陆澍时夺回了最后一点尊严。

　　昔日的故事已随风而逝，此刻，江晞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身畔。
　　陆澍时轻轻地将他搂抱至床上，两人紧紧相拥，共度长夜，从此，他们将不再有分离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