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怅之鹿鸣篇》金禾安

4、上元节

　　几日后的刑场，虞氏夫妇被绑在刑台上，台下的百姓指指点点，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竟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前神女夫妇

　　只见他们身上布满了血痕，有些衣衫破烂处还能看到伤处被烙铁强行粘连的痕迹，也有一些地方，正在透过血潺潺流血

　　地上满是混迹着血迹的杂乱的脚步，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虽未亲眼见，台下众人却也不敢想象，这二人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皇宫-明政殿

　　“便是谋害神女是死罪，你也不该动用死刑！”

　　玄帝手中攥着茶杯，额间的青筋爆起，他对这个半路起势的褚将军向来是心怀芥蒂，出身平民，既没有皇室血统又没有显赫身家，却凭借一身的军功和满腹谋略直逼皇权

　　如此人物，万万留不得

　　可沅朝需要他，他褚将军威震八方，多少敌军因为他的名号不敢起兵

　　如此人物却孑然一身没有半分牵挂，自然也没有可以挟制他的软肋

　　褚璟站在大殿上，不卑不亢

　　“臣皆是为了陛下”

　　见他如此说玄帝眯了眯眼

　　“褚将军，你可知揣测圣意是为死罪”

　　褚璟微微抬眼“臣不敢”

　　玄帝冷哼

　　褚将军如今大权在握，可也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

　　褚璟微微作揖，低下头，声音却大了起来

　　“褚璟此生都是陛下的忠仆”

　　他怎会不知道玄帝等人派了无数眼线盯着他，又时常给他送些娇妻美妾，只等着借此揪出他的把柄，好让他永生永世都做皇室忠实的鹰犬，他不能把把柄送到玄帝手中，更不能让虞呦变成他的把柄，在玄帝心中，神女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可以安定人心的工具罢了

　　只要虞呦父母活着一日，虞呦就有可能与母族冰释前嫌，百年虞氏有了神女的助益，便有可能，凌驾于皇室，而玄帝必不可能让如此局面出现

　　从初见的那个雪天开始，褚璟便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活着的，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靠近她，为了替她建造一个国泰民安，君王廉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假象

　　他不舍得她见到这糟污的一面，在他心里，她是至纯至善的存在，是他内心最坚硬也最柔软之处

　　转眼便是上元节，虞呦站在院落中，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孔明灯，她从不曾见过上元灯会是何等的景象，只见话本里说漫天霓彩

　　虞呦惊觉，自己遇见褚璟之后似乎真的与从前不同了，她以前不曾肖想过，人间百态，她从小被养在高阁之中，悬浮在云颠之上，是褚璟忽而闯入了她的生活中，他是她见过最富有烟火气的人

　　虞呦不禁想起褚璟柔声同他说话的样子，她觉得褚璟似乎与传闻中的暴戾，喜怒无常不一样，可他身上却又有一种杀戮之气，让她抗拒

　　女侍上前说褚璟求见，只见褚璟身穿青色长袍身披白狐大氅，挺身立于院落中

　　“我带你见见这万家灯火，如何?”

　　虞呦是想要去的，还是微微蹙眉

　　“这种日子里，我只能呆在神女殿为子民祈福”

　　“若不是神女呢?”褚璟柔声道“阿呦”

　　当褚璟见到一席红妆的虞呦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身体里涌出来了，平日里虞呦总是一席素装，发髻简简单单用素钗和玉簪挽起来

　　可此刻一袭红色云锦大袖罗裙的虞呦，腰间系着一块白玉坠，身披白色大氅，发髻上一根红珊瑚镂空金钗，两支海棠步摇摇曳生姿，红衣白毛领像是冬日里落雪的梅花，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更是衬得她明艳动

　　他忽而有种成就感，从初见时尚未长开的娇小娘子，到如今心怀天下的神女，皆是他日夜殚精竭虑，精心养护的成果

　　褚璟炽热的目光灼红了虞呦的脸，她轻声说

　　“怎的这大氅上绣的不是梅花而是清莲?”

　　“于我而言，阿呦便是冬日之清莲夏日之梅花”褚璟柔声说

　　“走吧，我的马车在外面”

　　虞呦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几步，忽而反应过来些什么

　　“孟浪！”

　　褚璟被她说的发懵，转过头不解的看她

　　“你我相处不多，你是如何盘算着我的身量做这套衣服?”

　　看着虞呦认真的样子，褚璟不禁笑着说

　　“自然是问了专门给阿呦做衣服的上衣司”

　　答案出乎虞呦所料，她怔在原地

　　褚璟瞧她这样子，忍不住逗她

　　“阿呦说我孟浪，那阿呦是如何认为的?”

　　虞呦张不开口，眼瞧着脸越来越红，褚璟也不忍逗她，只怕再这样下去，这小娘子便要真与他翻脸了

　　虞呦未想过上元灯会是如此的热闹，下了马车，便是万家灯火，花灯点缀，漫天的灯火辉煌竟如同白昼般耀眼，各家的女娘郎君，老幼妇孺也都缓步其中，才子佳人携手猜灯谜，在灯火璀璨中许下盟誓

　　虞呦的眼睛被满天花灯映的亮亮的，她行一路，都如一个未涉世事的小姑娘一般蹦蹦跳跳，再没有半分神女的身份束缚着她

　　“快瞧！那是什么！”她拍了拍褚璟

　　褚璟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扯着过去看舞龙

　　瞧着大家都往地上扔赏钱讨彩头，虞呦也想要拿出钱袋，刚准备拿，褚璟便把自己的鼓鼓囊囊的钱袋伸到她面前，轻微摇了一下说

　　“我是我带阿呦出来的，自然不能让阿呦花钱”

　　谁知虞呦认真的将他的手推开

　　“阿璟此言差矣，若是用你的银钱，彩头便都是你的了”

　　说罢便拿出自己的钱袋，又从他钱袋里取出些碎银，将他俩的银钱混在一起，笑着抛出铜钱

　　这一刻她便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谙世俗的神女，而是被好好养大，娇俏热闹的虞家小娘子

　　待虞呦抛完，众人也散开，虞呦也准备离开，一转身却与褚璟撞个满怀

　　在满是人的街道中，褚璟微微俯身，柔声说

　　“你方才，唤我什么?”

　　自初见，虞呦从开始的小郎君到褚将军，再亲密也不过是唤他褚璟，从未如此亲昵的唤他，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把虞呦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听她唤他一辈子的阿璟

　　虞呦哪里晓得他一男子心中有如此多的弯弯绕，只当他是介意她唤得太亲密，便说

　　“我不知怎样唤你，此处皆是百姓，我恐他们听出来会不好，若是唤你褚璟又无礼数，或是你告知我，你的父母，兄弟，亲友如何唤你，我随他们一齐”

　　“褚某无父母，无兄弟，无亲友，褚某活至此年纪，皆是因为阿呦”

　　褚璟声线微颤

　　“所以，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