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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猜猜我第一次坐火车是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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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我第一次坐火车是什么时候?
是18岁上大学的时候,坐了一夜二等座,早上七点多盘子里一堆纸----看《延禧攻略》大结局看的。之前的交通工具是汽车、公交和长途大巴。
模糊印象里小时候往返皖浙两地几乎都是一天一夜的长途汽车。那种长途汽车是可以躺着睡觉的,买票去晚了没有下铺,而我妈不爱上铺,她总是怕摔下来,奇怪明明有护栏。我又想起她总爱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天天和三九姐妹出去嗨,也没见晕车恐高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哦,生了你啊!
而每当要选择上下铺时,我爹就那种半推半就地爬了上去,其实他可喜欢我妈需要他了,但是每次我妈晕车吐了他也笑眯眯的,小时候我也看不不懂这个我只知道——我爹又要脱鞋了。
长途汽车出发时间一般都在凌晨或者晚上,一年四季都有。有年我堂哥要回老家念书,我也想回去,想念奶奶家的烤红薯,于是我爬上了汽车,我妈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回老家,我点头,她转头带我回家收拾衣服去街上等车的途中,我一回头,我妈站在台阶上哭了,我还记得是个窄台阶,那天路灯暗暗的,总是有萤虫飞舞,还记得旁边的房子的木头窗户有个大王八——我和我堂哥四处江湖救急偷偷用白色石头留下的行侠仗义。妈,不哭,我不走了我说着玩的,真的。五岁的我第一次摸到了我妈的眼泪,热热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心脏这种东西的存在,这种内在感受我女朋友和我分手的时候也出现过,如今二十四岁的我依旧记得。
记得在长途汽车上,大家揣着大兜小兜的年货,主要是干制鱼、一提橘子一类不容易变质的,那种橘子包装是特别长特别长的一条袋子,用那种麻袋类似的材质编织而成。其实我不太懂,老家缺橘子么,干嘛大老远的拿回家(主要还是总让我抱回家)。行车大概过了半天,熟悉的就已经唠起嗑,女的多半聊衣服和孩子上学,或者车上的电视内容其实也听不清在放什么,男的多聊烟酒和工作来年去哪里打工比较好介绍介绍吧、偶尔也会蹦出什么老美坏得很啊。地上不时有橘子皮、瓜子壳,空气里有康师傅(海鲜味)的,不过我妈和我二姨总是不在其中——她们姐妹儿都晕车。夜间会经过那种大食堂,基本上放人出来撒尿(多半是男的,女的会自己找公厕)、吃饭和呼吸的,而我总爱嚼着真知棒和乡巴佬大鸡腿,站在大巴前,看它的灯射向无尽的黑色里。
到了安徽老家就下车了,糙轮扬起尘土,有一年四伯骑着蓝黑色摩托来接我们,先接了我和我妈,然后是他亲弟弟。后来就没让他接了,因为我爹买了辆大运摩托,红色的。然后载我们回奶奶家。
你知道爬山什么时候最艰难吗----快要到山顶的时候,我奶奶的家就坐落在这种地方----你很难放弃也很难坚持,因为你快到了。但奶奶家有红薯,所以我还是爬了上去,尽管是在摩托上,有段路陡到让人和地面的形成的坡度大概有60度,我尝尝害怕因为那里没有围栏,只有茅草掩盖着河流撞击岩石的声音,祥和如斯。但是我又懒得下车,四伯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我的奶奶精神不太正常,不大理人却又爱攀谈,但尤其对后面老屋子里住着的表大伯和表三伯家格外仇视,有次她居然拿起铁锹敲了我小堂妹(大伯的小女儿)的头,我挡在前面也不起作用,实在不知道为何。这现象,据所有人说是自从我爷爷去世出现的。我爷爷去世我爹14岁,我爹比我大25岁,对红薯念念不忘的我已经快七岁了,也就是说,那时我爷爷已经走了18年了。
我爹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幼年随亲大哥和亲二哥远赴浙江打工,因此我奶奶常年只有一人在老屋。已经18年了,她总是自己采茶,自己卖茶,自己炒茶,偶尔我妈还会“偷”我奶奶的茶叶喝。奶奶自己耕田,自己犁地,自己种植,自己产肥施肥,收割柴火和四季。晨起梳洗贴镜,只为过节腿回湖北娘家。
综上,奶奶的烤红薯我一直念念不忘分析其主要原因有三:红薯除了种子均为天然原料,烤的火来自屋后山的新鲜木材,我确实喜欢吃烤红薯。然除此之外,老家天然又何止于此,奶奶家虽是黄土泥砖,面前是开阔大堂,正对竹林,春天步步是笋,冬天竹林之外是天与几乎以为里面深藏猛虎的雪山和雪岩。老屋旁边裸着溪水流经的小池塘,多少年了,它经过了油菜、洗衣粉、鲜鱼和鲜笋等等,偶尔我还会看到六岁的我坐在那里,看池里鱼虾游来游去。
那年春节早早放完了鞭炮,和堂哥堂姐堂妹们一起互相在后屋大伯(我爹堂哥)、三伯(我爹堂哥)、对屋二伯(我爹亲大哥)和四伯家(我爹亲二哥)串门,在一场大雪里低下膝盖,看纸灰在空中盘旋,烬灭后,我妈就带我搬到了湖北黄冈大姨家旁边的阁楼里。
小时候我的头发很长很长,黄冈的冬天比我的头发还长,长到洗了头能结冰压弯小孩的腰,长到大姨家的房子下总有冰棍等我来接了一轮又一轮。总之那是六岁的我初到黄冈的冬天最具体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