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那座塔》一瓢龙井茶

5、（五）

　　傅乙竹被NVG三个人缠着打了一天游戏，直到换班的人来。傅乙竹才找了个理由退出账号离开网吧。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了。
　　今天一天他都没来。
　　傅乙竹用力捏捏手机，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家，却在刚走进幸福巷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喷香的饭味，不知道这是哪家发了奖金开荤了，一股扑鼻的香味萦绕在他周围，而且越往家走香气越浓。
　　“哗啦”铁门被打开，明晃晃的灯光刺的他眯起眼，他伸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光线，慢慢适应强光，视线逐渐恢复步入眼帘的是整洁的屋子。
　　原来堆在门口的尿素袋被整齐的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柜门也被安好，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整齐的叠在沙发上，地上的碎纸屑也不见了，新装上的灯泡刺眼明亮，茶几上摆着一盆吃了一半的小龙虾，傅奶奶和陈暃玉正坐在茶几旁拿着纸牌玩接火车。
　　陈暃玉换了一身休闲装，褪去西装，他倒更像个学校里的研究生学长。更温和，他穿西装时傅乙竹总觉得他身上某些性格碎片被某种看不见的枷锁禁锢。这样很好看，也更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见他回来，陈暃玉对他招手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阿竹回来了？怎么样？”说着环顾四周，语气骄傲像是邀功。
　　傅乙竹进屋关上门不自然的吸吸鼻子，又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干净非常的家里，诧异的抬头：“你做的？”
　　陈暃玉放下纸牌穿上鞋跑到傅乙竹身边戳戳他低头戳戳他胳膊小声说：“我找人打扫的。奶奶平时一个人在家，东西乱放万一绊倒就麻烦了。”
　　陈暃玉拽住傅乙竹的胳膊把他拉到茶几前坐下，拿起沙发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新手机递给他：“呐，给你买的，里面存了我手机号。你那破手机都烂成那样了，扔了吧。”
　　“谢谢，不用。”傅乙竹将他拿着手机的手推开撇过头不看桌上的小龙虾，陈暃玉也不恼，凑过去弯下腰抬起头盯着傅乙竹。
　　小孩要强，他理解。
　　“怎么？今天没陪你，生气了？”陈暃玉没戳穿他，只是带着调笑的语气逗他。
　　“没有，别自作多情！”傅乙竹气骂道，陈暃玉没在意他语气不善，只宠溺的勾勾唇将手机塞进他手里，收回手带上手套拿起一个小龙虾。
　　“我这人送的东西从来不要回来，不要就砸了吧。”陈暃玉说着抓住小龙虾的头将小龙虾一分两半揪出虾肉放在傅乙竹面前的盘子里。见傅乙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小龙虾，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从小到大我姐吃的小龙虾都是我剥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傅乙竹抬眼看他眼底情绪不明，从认识陈暃玉开始，他就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在旁人的理解里，生在他这种阶级的人，大多并不会有多么痛苦的事。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何烦恼都可以用权利地位解决。可他总觉得陈暃玉身上散发着奇怪的情绪，貌似是忧伤，隐隐的压在情绪之下，让人轻易无法察觉。若即若离，想一块悬在湖水中的冰块。
　　“你..不用给我剥。”他的声音很小，不像刚才那般硬气，柔和的语气中夹着些妥协。
　　“对了，周六你有空吗？”陈暃玉不听他的话，手里剥开的小龙虾肉继续往他碗里放。傅乙竹低头夹起一块小龙虾肉放进嘴里淡淡道：“没空，上班。”
　　“哦，我周六带奶奶出去玩，想叫你一起。”陈暃玉说。傅乙竹夹小龙虾的筷子停了一下，抬头警惕的盯着他。陈暃玉见小孩望着自己一脸提防，拿着手里剥好的龙虾肉沾了下汤汁直接塞进他嘴里解释道：“奶奶说想去中央公园看牡丹。”
　　傅奶奶是和他说过好几次想去中央公园但傅乙竹每天都得去网吧。
　　“去吧，出门的时候记得把药带上。”傅乙竹思索片刻还是妥协了，柔声嘱咐道，陈暃玉点点头，继续笑着给他剥小龙虾。
　　吃完饭，陈暃玉将垃圾收好扔出去，傅乙竹铺好床看着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陈暃玉犹豫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去洗澡，你去吗？”
　　陈暃玉抬头诧异的眨眨漂亮的眼睛，侧过脸笑道：“哦？小阿竹，你是在邀请我吗？”
　　不等傅乙竹说话他就起身道：“哥哥接受邀请，走吧。”说着，走到柜子前拿出自己新买的洗漱用品站在门口等他。傅乙竹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一时语塞，但已经陈暃玉靠在门边等他了，他将双手叠在胸前一脸看戏似的打量着他。仿佛再说，谁怂谁孙子。傅乙竹只好硬着头皮拿上洗漱用品带着陈暃玉往澡堂走。
　　巷子里有一个不大的公共澡堂，这个点没什么人，傅乙竹交了钱拉着陈暃玉走进澡堂。
　　“公共澡堂。”陈暃玉看着一排没有遮挡的花洒道：“随便在哪儿洗都行吗？”
　　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傅乙竹黑着脸点头，指着旁边的花洒：“你在这儿洗，我去里面。”他刚迈腿往里走，陈暃玉就跟了上来，在他身后赖皮似的笑道：“不要，门口黑咕隆咚的，怪吓人，咱俩还是在一起。”
　　“...”傅乙竹翻了个大白眼，这么大的人，还怕黑。
　　但现在肯定是没法推辞了，要和陈暃玉一起洗澡，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但没办法，谁叫自己嘴欠呢。他扶额叹气，只觉得脑门上写着“自作自受”四个大字。陈暃玉见他一脸不快，忽然伸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傅乙竹瞬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瞪着陈暃玉。
　　陈暃玉一脸坏笑的贴上来凑到他肩膀旁边盯着他看，故意在他耳畔吹气虚声说：“都是男人，你怕什么？难道你是..”
　　“滚！”傅乙竹躲开老远，指着他骂。陈暃玉很喜欢逗他，看着小孩被调戏的红着脸骂人就觉得格外可爱，心情也跟着变好。
　　“想在哪儿洗随便你。”傅乙竹转身躲开他的目光，不想让他自己通红的脸，一边脱衣服一边在心里暗骂陈暃玉真是个衣冠禽兽。
　　一般不认识陈暃玉的人，光看他的外表肯定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商业世家大少爷，优越的长相加上适配的黑色细框眼镜，总给人一种商界高质量男性的既视感。极具魅惑性的外摆就是为了掩盖陈暃玉其实是个爱调戏良家少男的轻浮公子！
　　傅乙竹边骂边把衣服换下来转身打开花洒时忽的看到身旁一个雪白的身影，没多想就转过头，却瞬间僵在原地。
　　温热的水洒在身上，一股热流让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在胸口乱窜倒流回大脑像要从鼻子里流出来似的。陈暃玉脱了衣服，转过身来看到他一脸痴汉的样子时怔了一下。
　　“怎么样？哥身材好吧？”陈暃玉伸手取下扎头的皮筋套在手腕上，手指顺着肩膀滑向腹肌最终停在小腹后向后滑去勾勒出圆润结实的臀线后，甩掉了指尖的水。
　　“小朋友身材也不错嘛，就是太瘦了。嚯，挺大啊。”陈暃玉的眼神在傅乙竹身上游走一圈后，哼笑一声，伸手想捏傅乙竹的肩头，却在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被傅乙竹猛地一激灵吓了一跳。
　　傅乙竹下意识的低头擦了一下鼻子，慌张转过头结巴道：“你..你转过去洗。”陈暃玉歪着脑袋看着一抹绯红从脖颈飞速的爬上了小朋友的耳尖，宠溺的点头道：“好~我转过去洗。不偷看你~”说着转过身背对着傅乙竹打开水，伸手打湿头发。
　　傅乙竹转身，伸手摸到花洒开关调到凉水，水温由温转凉。傅乙竹缩缩脖子，深吸一口气仰起头让凉水被自己浇了个彻底，强行压制着体内奔涌的血液，挤出洗发水打在头发上。
　　身后不断传来水声，他忍不住想起刚才，想起陈暃玉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他现在应该也在洗头吧，头发那么长，应该可以打出绵密的泡沫，绵软的泡沫掉在肩头被水冲走，顺着优美的背脊流到股间。身上的水随着体温升高变得更加冰凉，他仰起头冲掉洗发露。
　　陈暃玉的洗发水也是柑橘味的，澡堂充斥着两种洗发水的味道，傅乙竹侧过头有些贪婪的将裹着柑橘味的水汽吸入肺里。
　　“哗”背忽然被滑溜溜的触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傅乙竹猛地转身，陈暃玉手上沾满泡沫朝他晃晃道：“沐浴露。”澡堂有水汽，陈暃玉摘掉了眼睛，黑卷的头发沾了水湿漉漉的垂在脸旁，贴在肩上，水流冲刷过他的皮肤，泡沫安静的伏在他身上。水汽氤氲，悬在胸口乳白色的平安扣仿佛同他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
　　他眯眼看着傅乙竹，因为失去眼镜，在水汽中一时无法很快聚焦，脸上虽带着笑，眼神有些涣散，不同往常那副精明凌厉的模样。
　　明明周身都被水流包围，傅乙竹却觉得口干舌燥。
　　“你..”陈暃玉刚想说话就向下看去。
　　“你..我..”傅乙竹尴尬的看着他，有些慌乱的开口却一句整话也说不出。陈暃玉看着他急红脸的样子，饶有兴趣的凑过来，用沾着水滴的指尖轻挑起他的下巴失笑道：“不是吧，小阿竹，你真的喜欢男人？”
　　不知怎么，心头猛地被扎了一下。
　　“我..怎么？不行？！你恐同啊？！”傅乙竹只觉得心里一股莫名的情绪憋得难受，盯着面前这张脸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也自己在乱说什么，急匆匆的吼了出来，陈暃玉看着小孩被逗得彻底慌了忍不住捏了一把傅乙竹的脸，压低声音调笑：“这澡堂没那么隔音吧，吼这么大声，你想让邻居都知道吗？”
　　傅乙竹被他笑颜如花的样子勾的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冒烟，声音变得沙哑，陈暃玉伸手抓住他的花洒开关道：“用冷水洗，是因为害怕变成现在这样吗？”说着，抓住开关，缓缓将水温调到正常温度，身子朝傅乙竹靠过来，两人之间隔了水帘，傅乙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周身变得滚烫像是要自燃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自救，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干脆任由这股无名烈火将他灼烧。
　　“小孩子，年轻气盛的没什么。不过你这个样子，一会儿也出不去吧？阿竹别慌，哥哥能帮你。”陈暃玉说着，手扶住傅乙竹的肩膀朝下滑去 。
　　“你..陈..暃玉..”傅乙竹还想说话，刚开口就失去了力气。
　　两人洗完澡回到屋里，傅奶奶已经睡了，陈暃玉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沙发上看着傅乙竹，揉揉自己的后脑勺委屈的眨眼：“小阿竹，我头皮有点疼。”
　　傅乙竹钻进被子背对着他冷冷道：“明天就好了。”
　　陈暃玉不乐意的下了沙发跪在他身边，附身凑到他耳边尾音带着些娇气：“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还不是因为你，你看看。”说着，伸手就要扒拉傅乙竹，没想到傅乙竹猛地转身将他推开，坐起身小声骂道：“你..你别过来！”
　　他没控制力道，陈暃玉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他好笑的摇头：“你小子真是提上裤子不认人，刚才可不是这样的。”说着，指尖在自己的薄唇上画了个圈起身在沙发上坐好：“可惜浴室里摘了眼镜看不清表情，有点可惜。”傅乙竹看着他这副故意找茬的样，压着火道：“明天给你买个‘灵魂提取器’。”
　　陈暃玉闻言倒在沙发上摘掉眼镜一边搓手指一边嘟囔：“那倒不用了，明天早饭给我买笼包子就行。我不爱喝粥。”说着，伸手指着门口道：“关灯！”傅乙竹瞪了他一眼，爬起来去把灯关了。陈暃玉是真累了，倒下两分钟呼吸就平缓起来。
　　傅乙竹躺在地上，看着沙发上背对着他的人影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他并不讨厌陈暃玉，他除了爱逗他玩外，没有任何不好。
　　甚至有时候对他太好了点。让他有点不安。
　　每次看到他对自己的好，傅乙竹总是不自觉的多想。
　　请客吃小龙虾，送手机，带奶奶出去散步，打扫房间，这些都可以算作陈暃玉想招他会NVG的刻意讨好，可今天在澡堂那样..陈暃玉那时的表情，抓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打圈，抬眼看他时眼里流转的情欲都让他险些失去理智。
　　他怕自己沉沦美好，忘了两人只见隔着银河般的阶级差距，所以只好用强硬的方式回绝。
　　但他又不忍，那样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他将右手放在唇边，幽幽的柑橘香还萦绕在指尖。
　　难道这样做，也是只是为了让我回NVG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