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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一场大戏(五) ...

  •   近午的焦阳,照在高桀的侧脸上,依旧令皮肤浮起一层薄红。他垂下眼睫,转过身去,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隐隐透出一份毫不留恋的决绝。

      高桀知道,既然香料包如期送至,那么他的计划也将正式启动。这个他早上才最终调整完成的计划,将会决定接下来整个事件的走向——

      此时,主院门口。
      衙役高声道:“赵曼汁,昨日你是否指使汁香冲撞何家的少夫人,致其小产?”

      院子里鸦雀无声。
      赵曼汁的脸瞬间煞白。他眼珠飞闪,神色数变,一看就是在斟酌应答之言。

      衙役可没那么好耐心等他想好了再说,催道:“到底是不是?”

      “没、没有!绝对没有!”赵曼汁连连摆手,大喊:“冤枉!”

      衙役断案经验丰富,他见赵曼汁眼神躲闪,变幻莫测,料想内情绝不简单。再加上收到了汁香临终前留下的白布证词,按大晋律例,他们今日需将赵曼汁逮捕回衙,收押待审,才能交差。

      于是,衙役长臂一扬,将白布用力一抖,‘唰’一声,在人群前展示一圈,道:“物证在此。案件水落石出之前,只能先委屈赵家哥儿跟我们回衙门住几天了。”

      “不,不不!”赵曼汁慌忙后退。

      衙役们当即涌上,将他围住。。

      何免急的大喊:“且慢。”

      “怎么?何公子想要妨碍本官办案不成?”
      衙役头领回头看来,就见何免双手捶在身侧,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最终,他眼眶通红走到赵曼汁跟前,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说:“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讼师,救你出来。”

      赵曼汁愣了愣,一颗心如坠深渊。这一刻,他呆呆地望着何免像不认识他一样。

      衙役们再度涌上来,手握麻绳即要捆人。

      赵曼汁突然疯狂挣扎,大喊:“我没有杀人!我不是凶手!你们不能动我,我已怀有何家子嗣,我要申释监外!”
      他这一喊还真有些用处,起码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不过,衙役办案可不是谁喊的声大就听谁的,尤其是从杀人嫌疑犯嘴里说出的话,更要经过再三验证。若赵曼汁所言情况属实,那么按照大晋律例‘父母之罪不涉婴儿’的规定,他确实可以申释监外。

      当然,前提是,他所言不虚。
      很快,衙役头领就找来了法医给赵曼汁把脉。
      赵曼汁一见法医,脸色大变,竟如见鬼般直接跳起,大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满院子人看着他演,均已识破他装疯卖傻的伎俩。

      法医与衙役们互相交换个眼色,又一同看向何免和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沉黯,眼皮半阖,幽幽的目光盯着赵曼汁,嘴角要笑不笑地勾着。
      作为年过半百的何府女主人,老夫人王氏何等精明,她之所以一直没吭声,只因在忍耐。她怕自己一但开口,便会控制不住脾气,直接把赵曼汁打死——

      只因,这个贱人竟敢骗她。

      其实,从赵曼汁不肯把脉开始,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胎应该有些问题。却没人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只有老夫人最清楚,赵曼汁的胎脉如果有问题——那之前给他把脉的老郎中,也肯定有问题。
      这个老东西被何家养了这些年,竟然养成了白眼狼。
      亏自己之前还那样信任他——让他假装给高桀诊出喜脉——还因此给了他一大笔打赏,叫人替他儿子还了赌债。
      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反过来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
      他怎么敢啊!
      他怎么敢——
      伙同一个外人来欺骗她这个当家主母?!
      真是胆儿肥到没边儿了呀!
      可恨呐!
      老夫人越想越气,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这个该死的郎中!
      她咬着后槽牙,狠狠将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可是,人越想忍耐的时候,往往越忍不住。
      尤其是,老夫人已经断定自己被赵曼汁和老郎中合起伙来给骗了,她的火气根本压不住。

      最终,她气得大喊:“来人,给我把那个吃里扒外的郎中捆了!我要把他送官!”

      婆子小厮们立刻应声而去。郎中就住在何府上,要拿他也容易。

      赵曼汁一听说要把郎中也抓来,是真急了,竟不管不顾,往衙役的手背上狠狠咬下。
      这下,衙役也怒了。
      他一把扯过赵曼汁的手腕递给法医,又用两手擒拿功夫,不过三两下,就将赵曼汁按在了地上。

      青砖旁的花池早上才浇过水,泥土还是湿的。赵曼汁挣扎间撞翻了一盆花,湿土糊了一脸,吃了满嘴泥。
      他又气又怒又无能为力,挣脱不了被困的劣势,也不能把手抽回来。气得又开始发疯,大哭:“你们都欺负我,你们不得好……”
      全程,何免想冲上去帮忙,却根本无从下手。

      法医给赵曼汁把完脉后,冲衙役头领摇了摇头,道:“未见喜脉。”

      “你们胡说!我怀了何家的子嗣!我真的怀……”
      发够了疯,也被捆了个结实,衙役一松手,赵曼汁立刻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嘴里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

      这时,老郎中五花大绑被推进大门。

      郎中一见院子里的阵势,立刻吓得跪倒在地,哭道:“冤枉、冤枉!都是赵家哥儿出钱贿赂我,又用我儿的性命逼我说谎的……”

      赵曼汁见老郎中要甩锅给他,忙狠狠抹了把脸。如互相攀咬的两条疯狗,冲着老郎中就是一顿输出,甚至破口大骂:“你个泼皮赖子,怎敢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儿子欠了赌债,你急需用钱,主动找我!你还收了老夫人的钱,帮那高氏做假,你明明就是惯犯!是贪财无耻之徒!”

      他一口气骂了个痛快,骂完才发现,整个院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瞪大眼。显然这个爆料的冲击对于何家这些仆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令他们又敬又怕的当家主母何夫人竟然也敢在子嗣上撒谎。
      若此事为真,何老爷定会责罚她。

      当然,作为今天不小心听到这则丑闻的仆人们,会不会被灭口,便是他们最纠结的问题了。因此,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刻意降低存在感。生怕当家主母恼羞成怒,为了掩盖丑闻把他们都卖掉。

      整座院子静悄悄的。
      赵曼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想要找补,几次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正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那就是两字‘没门’。

      赵曼汁彻底慌了,六神无主四下张望,本想找何免替自己收拾残局,却看到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指着他说:“麻烦各位官人把这个满嘴喷粪的贱人立刻带走!我们何家与这种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母亲——”
      何免想要求情,挨了何夫人一记眼刀,悻悻闭嘴。

      衙役们看了一场大戏,心中只觉可笑。

      这何家号称燕京城百年望族,素以家风持正闻名,没想到内里却是这般肮脏龌龊,甚至连当家人也不过一介伪君子。也难怪她生出的儿子会看上赵曼汁这等货色。

      赵曼汁和老郎中被衙役们当场拖走。同时被拖走的还有汁香的尸体和被栓在柴房里的狗娃子鱼三。
      栓狗娃的房里死了人,那狗娃便相当于替主人挡了灾,也就不能再用了。

      衙门的人终于都走了。

      老夫人疲惫至极,遣散众人之前特地嘱咐‘所有人不准对外说一个字’。
      可这事连晌午都没过,就传得燕京满城皆知。
      原因是,赵曼汁的母亲闻讯跑来大闹一场。她就站在何家大门口,一脚门里,一脚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扯开了嗓门嗷嗷地嚷嚷。

      她不但要何家还人,还索要各种赔偿。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敲诈勒索一条龙’,直把何家的老夫人气得晕了过去。

      经此一闹,自然传遍全城。

      在人们的纷纷议论中,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认定不仁不义没节操的何免与下三滥的贱货赵曼汁是天生一对。
      这或许正是赵曼汁母亲想要的结果。
      虽然两人的名声烂透了。
      但是,若何免不娶赵曼汁,那他这辈子在京城是别想抬头了。

      而何老夫人也正是想到了这点,那颗冷硬的心才直接崩溃,气厥昏迷。
      至此,她才真正意识到‘放弃高小桀,选择赵曼汁’的决策有多么愚蠢。那感觉,就像‘送走一盆君子兰,抓回一手屎。’
      ……

      此时的高桀,已经揣着一千两银票,离开了何家。
      他戴着面纱与婢童寸月一起,坐在南城门旁边的茶棚里了。
      何家的衣服他一件没拿,嫁妆也一件没动。只带出来一个绣着鸳鸯的小包裹,里面是一些不太值钱的细软。
      【高小桀】成婚时,他的嫁妆都是何老夫人出钱置办的。当时为的是冲门面,面子上好看,如今他要走,自然物归原主。

      高桀认为在何家那座大宅子里,真正属于【高小桀】的东西只有这一小包细软。
      那是成亲前一晚,娘亲给他的嫁妆,也是他娘亲当年的嫁妆。包袱里只有一对黄金小簪花,一对白玉手镯。还有一双他娘冯氏亲手做的红缎面布鞋。

      这茶棚是高桀的舅舅,冯奎的摊位。
      今日何家的事传得满城皆知,连茶棚里的客人都在谈论,高桀想瞒着不让家里人知道,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瞒。
      他不但没瞒着,还提前让寸月给舅舅传来消息,隐晦地说‘何家一地鸡毛,外甥回家避难。’

      他舅舅一听,连忙让他表兄冯大力去给高屠户送信。可高屠户这会儿正在做生意抽不开身,就让他娘亲来了。

      高小桀在家里行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九岁的弟弟和五岁的妹妹。
      早几年北疆军征兵,他哥入了行伍。
      去年北疆战事吃紧,他哥那按月寄回的家书就断了。如今,已有大半年没跟家里联系,任凭高屠户如何打听,愣是没一点消息,人也不知死活。
      他娘亲为这事愁白了头发,夜里总是默默流泪。今日来见高桀时,眼睛也是肿的。

      高桀看到母亲这般憔悴,心里很不落忍,正犹豫要不要说,他娘亲看到他裹细软的包袱上绣着鸳鸯,一下就认出这包裹是高桀出嫁前她亲手绣的……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冯氏的眼泪,立马流了下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呜……你被那何少爷,休、休——”

      “不是。”高桀掏出手帕递给冯氏擦泪,小声道:“和离。”

      “啊?”
      冯氏一惊,眼泪也顾不得擦,压低了声音急急追问:“何家那样的人家,怎的就同意跟你和离了?你那婆婆真有这么好说话?”

      “娘,你想啊,当年可是她亲自挑选的我,如今休了我,那不相当于自打脸么?眼下即便是和离,她都不让声张的。”高桀说着,还把和离书拿出来递给母亲看。

      冯氏这才泣而转喜,道:“我又不识几个字,哪看得懂这个?倒是你,这几年在何家虽然吃了不少苦,琴棋书画也都学齐了。这样也好,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高桀赶紧道:“不不不,我现在可不想找婆家。我得缓缓,得缓缓。再说,何家的事还不见得怎样呢!”

      “还能怎样?那何免自己招来的狐狸精,搅得何家鸡犬不宁,连你这个正妻也说不要不要了,他们还想怎样?”冯氏气得胸膛起伏,单薄的身板瘦小的身躯为自家孩子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忿忿不平,怒道:“逼急了我们就去告御状,当今的皇上可是英明着呢!”

      “娘,您别气。哪有那么严重?”高桀连忙端茶给母亲,又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说:“我的意思是,他们今晚若是不来咱家,这事也就这么着了。若是来人,咱们也不怕。我自有主意。我只是担心连累您和爹受惊,才说出来,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和你爹能受什么惊?”冯氏喝了口茶。
      母子俩一时都沉默了。

      这时不知茶棚里哪位长叹一声,惋惜道:“……何家这事,最可怜的就属那栓狗娃,后脑被打出个大包,还被当成嫌犯给抓走了,听说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是吗?可栓娃子屋里死了人,这娃本身就不能用了。如今让官府带走,不知是怎么个用意……”
      “我看是何家留了一手。毕竟人是死在何家,最后要是查出凶犯就是何家人,这狗娃子怕不要替人挡刀了。”
      “要真这么干,那可太损了。”
      有人插嘴道:“……我听说,衙役走后,何家的老夫人就气得晕了过去,至今人还没醒?”
      “肯定是装的!一个能谎称儿媳怀孕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有人鄙夷。老夫人一世英名,也因这事毁于一旦。
      又有人说:“我看这事一是何家教子无方。二是那赵家哥儿太不要脸!听说他之前给尚书的残疾儿子冲过喜……你们想啊,一个残废能干什么?我看这偷人的事,他肯定不是头一回……”

      ……

      高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想起昨天在何家柴房里,那栓狗娃往地上写的三个字——‘放我走’。
      那孩子的眼神凶狠又可怜。
      他当时虽只回他‘我尽量’,但再轻的承诺也是诺言。既答应了人家,就得履行。所以,他得尽最大的努力去救一救那孩子。
      若有幸能救回来,自然还得妥善安排。
      于是,高桀思考片刻后,就对冯氏说:“今晚若是何家不来人找我,我过两天想去趟北疆。”

      “你去那地方干什么?”冯氏一把抓住高桀的手腕,急道:“你不准去。你哥就是去了北疆,至今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你要是再回不来……叫我可怎么活?”

      “娘,就是因为哥哥的消息断了,我才要亲自去一趟。您和爹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这些年在何家跟着老夫人打理铺子,结识了不少人。

      虽说如今身份不同,但搭个商队便车还是有人肯的。而且,商队出行,一路都有镖师护卫,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这样……也好吧。唉!”
      冯氏担心高桀,但也更想知道老大高鹏到底是死是活。

      傍晚十分,冯氏和高桀帮着舅舅收了茶棚回到高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高老爹不知跟谁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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