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这个世界》宥茗

8、十八岁的夏天

　　如果你不觉得学习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么高中其实过得很快。
　　吴悠跟林林高考正常发挥，超出本一线40多分，那两个小子超常发挥，顺利被目标院校录取。马一笑和宋盼的母亲各自兴奋着。再次返校时，看见班主任的新包包和丝巾，吴悠跟林林相视一笑。
　　“你俩的妈妈确实高兴得不得了。”林林指着讲台上播报高考战绩的主任，抬手扶包包，昂头丝巾飘。
　　“我妈和他妈还轮流请老师吃饭来着。”宋盼抱怨道，高考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清闲两天，可是成绩没下来之前他妈妈紧张得他不敢放松，成绩出来之后他妈妈高兴得他没法放松。
　　“可是给你俩讲题的明明是我俩，合着你俩妈妈一点儿不念我们好啊？”
　　“你俩不是在班主任的召唤下嘛？”宋盼说。
　　“马一笑！”林林气急，“吴悠，看这俩白眼狼！”
　　“你都说是狼了，狼哪儿喂得熟啊？”吴悠调侃道。
　　“我俩怎么可能那么没良心，只不过成绩出来之后我们哪里还有自己的时间？根本没机会向你们二位表达我们感激之情。”
　　“我听说你妈妈可是扬眉吐气了？据说马主任还夸你来着？”
　　“我被马嫣然压了18年，我妈可被马主任压了一辈子，我这次终于给马家长回脸，我妈恨不得去我爷爷坟前祭拜。”
　　“我考成这样，家里能支持我去上学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们只不过争气一次就得到这样的待遇，老天真不公平啊！”林林惆怅。
　　“你俩是必有后福那一拨儿的，你俩这么聪明，以后都得是行业翘楚啊，吴总，林总，以后多照顾啊！”
　　“我俩聪明吗？还没有你们两个笨蛋聪明，我们是没后路。你们成绩不好可以艺考，上课外辅导，我和林林如果考不上大学过两年就会结婚，等你们大学毕业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叫你们小叔了！”
　　“哎呀，我们这不是都考上了，为了这一次战斗胜利，今天想玩啥吃啥敞开了，我和宋盼请客！”
　　那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相聚，吃了冰淇淋唱了KTV照了大头贴。
　　准备晚上吃火锅，然后各自道别。
　　“大夏天吃火锅，请问二老咋想的？”林林问。
　　“祝大家未来红红火火呗！”
　　“火锅店人少啊！现在餐馆里都是聚餐的，只有火锅店人少点儿。”一笑吊儿郎当地坐下。
　　“林林你坐这儿。”宋盼依旧献殷勤。
　　吴悠和一笑都报考的北京的大学，林林和宋盼一个去南京一个去厦门，两人向南，两人向北。那天他们都很开心，学生时代哪怕是离别都是带着希望的，并没有太多伤感，
　　林林想自己挣点儿生活费，联系在厦门上学的学姐帮忙找暑期工，过两天出发，宋盼和一笑被安排了家庭旅行，班长组织了毕业旅行，一大半同学都参加了，可是毕业旅行的标准对于林林和吴悠的情况多少有些奢侈了。
　　“你是后天的火车吗？我来市里太不容易，可能只能他俩来送你了。”吴悠举起啤酒跟林林碰了碰。
　　“我知道，谁都不用来，又不是生离死别。”
　　“我肯定会去的，以你的性格我们不去找你，你肯定不会找我们玩儿，没准儿真就是生离死别了。”
　　“真羡慕你，这么大了还整天想着玩儿。”
　　“能整天想着玩儿，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林林出发那天，是宋盼生日，他们来送行。宋盼一脸惆怅，他喜欢林林，从来没有表白过，但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表白，因为谁都知道宋盼喜欢林林，林林自己也清楚，但她更清楚比起这个小男孩的喜欢她更迫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送给宋盼一个小小的画像木雕作为生日礼物，上面印着一张宋盼大笑的脸。高考冲刺的时候她就在准备这个礼物了，当时吴悠打趣她是不是准备接受盼盼，她说她只是想表达感谢，感谢有这样一个人在枯燥苦闷的日子里带给她快乐，在自卑迷茫的年纪毫无理由的喜欢会让人自信、自爱。
　　一周后，班上一大半的同学去了毕业旅行，吴悠打听了几位北京的学长学姐，也提前收拾行李去北京做兼职。走之前她跟母亲闹了些矛盾：本来说好送孩子上大学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一起去的，正巧那两天杨父生病，杨兵走不脱，吴雨晴自己似乎不太想去了，帮吴悠收拾行李的时候左叹一口气，右叹一口气，自己嘟嘟囔囔念叨着为啥非得现在就走，为啥非得现在生病之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等报道的时候您再跟爸一起来吧。”她知道母亲已经借好了一台相机。
　　大学对于识字不多的何雨晴几乎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她想要在那样一个地方留下足够多的印记。吴悠知道她能进入校园是因为母亲的坚持，她比同班女同学更长时间的留在校园里也是因为母亲当时遇到了这个“父亲”，遇到了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至少在那个村子里。
　　“开学还是得有家长跟着的，没准儿还需要家长签字什么的。我现在去北京也不会去学校，就算去了学校也进不去的。”
　　“行吧，这是你爸交代给你带的钱，他说了你想出去看看是好的，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还说让你把你那个学姐在北京的电话和她家里的电话都留下，我们能安心点。”
　　“放心吧，我六岁的时候就坐过火车了，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吴悠开解母亲，又不小心提到之前那段生活。
　　“过去的事情老提它干嘛。”
　　“我只是想说不用担心我。”
　　或许比起吴悠，吴雨晴更想逃避那段人生，她不想也不愿吴悠想起那段生活。所以是记忆力随着年纪增长减退了，还是遗忘的力量随着年纪增长了呢？我们不知道。只是吴雨晴想踏实地享受现在的一切，她需要忘记那段过去。跟那个遥远的地方相比，北京不算远。
　　只用半天，吴悠到了北京站。
　　学姐来站口接她，这位学姐跟吴悠一样在学校辩论队，比她大一届，对她很照顾。
　　“嘿，悠悠悠！这儿呢！”一年多没见，她留了长发，穿着长裙，跟高中假小子模样相差太远。
　　近看，她娃娃脸上画了淡妆，黄软的胎发服帖在皮肤上，鼻头沁润着细小的汗珠。
　　“学姐，都快进不出你了，真漂亮！”
　　“谢谢啊，跟高中比是变换挺大的~”她低头，有些害羞有些骄傲。“饿了吧？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凉快凉快。”
　　学姐叫李伟楠，黑黑瘦瘦小小的，总是男生打扮，其实在每个班级里总有几个男生打扮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加入了辩论队，如果不是加入辩论队，她应该永远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女孩，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孩的温柔、敏感，强大的包容心与同理心。
　　伟楠拿过吴悠手里的大行李袋往前走，吴悠推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可能行李太沉，她的背影跟着步伐有些滑稽的晃动，这时候吴悠注意到伟楠学姐穿着一双跟高大概五六厘米的坡跟凉鞋，她的脚很白，因为消瘦脚踝骨骼清晰，脚后跟娇小圆润有些像弥勒佛福气饱满的下巴，不知道这个比喻是不是亵渎神明。
　　“学姐学姐，你把包放在行李箱上吧。”
　　李伟楠站住，看了看自己的鞋，意识到自己走路姿势可能很滑稽，然后回头对吴悠笑。
　　“从老家过来，路上一点儿不耽误也要大半天，我想着你肯定饿了。”
　　“我在火车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的，不用着急，你也知道这大夏天的，火车上的味儿熏得人一时半会儿没什么胃口，可得好好散散。”
　　她们放慢速度去了一家小餐馆，陕西油泼面，辣辣的面条闻着很刺激食欲，店里人不算太多，估计是因为没有空调。
　　墙上两个摇头风扇拼命地转动，伟楠边吃边跟吴悠说着后面的一些计划。
　　“这是地铁卡，里面充了一百块钱，一会儿吃完咱们坐地铁去你住的地方，你说找尽量便宜一点儿的地方，北京就只能找地下室了。”
　　“没关系，反正就一个月。”
　　“那你住两天感受感受吧，还挺糟心的。北京的地下室都是给外地人住的，大多都有蟑螂，你说咱们在老家什么虫子没见过，可就没见过蟑螂，我一个同学说蟑螂是城里的虫子，乡下地方太脏了它们活不了。我听见没把我笑死，但是现在想想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反正啊我每次看见都一身鸡皮疙瘩，真受不了这个。”
　　说完她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面，吴悠嘴里的面反正是不香了。
　　地铁换乘两次提着行李绕来绕去，终于进了一个小区的地下室，应该算半地下是吧，毕竟还有三分之一是可以看见外面的。
　　进门就是床，还有一个课桌，像是从学校淘汰下来。
　　“我兼职那个餐厅，有一个姑娘就住在这里，这儿离上班的地方近，还可以按月租不用交押金。”
　　两个人侧身坐在床板上，这个空间大小估计也就三四平米，墙敲着像是木板，满强的报纸、美女海报缝隙中偶尔插着乱七八糟的小卡片。
　　“上一个租户可能是个单身男青年。”伟楠笑着抽出一张小卡片给吴悠看，打趣道：“这板子隔音不好，一会儿买东西记得买个耳塞，要不然晚上可能睡不着觉。”
　　“房租350元一个月，我跟房东说算是从今天开始租，我提前给你买了个锁，地下室一般都是自己带锁的，你给我转的六百块钱还剩这些。”
　　伟楠从包包里逃出170给吴悠。
　　“我就拿100吧，你这么帮我。”
　　“对现在的你来说钱不是这样花的，你现在手里没有多少钱，也一分钱都没挣，等你上够一个月的班，领了工资请我吃顿饭就行。”
　　她把钱放进吴悠的小钱包。
　　“钥匙有两个，你自己保管好，只要出小区一定记得锁门。”把锁和钥匙交给吴悠，“还有不要在这儿放太多现金，最好存卡里，手里留点儿钱就行，给你找的兼职也是餐厅管饭的。”
　　两个人去买了床被等生活用品，回来收拾收拾就不早了，伟楠回学校，吴悠躺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里久久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