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的永恒》照苔

2、第 2 章

　　不管怎么说，我最终是说服了洛桃，独自骑着车前去森与提饭。

　　小姑娘应该很喜欢她姐姐，我说什么她都听，也不会还嘴。我拿着手机在门口踟蹰时，她还知道过来叫住我，说妈妈放了饭钱在饼干盒下。

　　还有，我发现醒来时那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不知是消失还是沉睡了，导致我现在对全部“洛樱的所有物”都产生起深深的疑惑。

　　幸运的是，周边的街道在“我的记忆”尚存那点模糊的熟悉感，毋庸置疑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地方，甚至洛樱住的社区离我家也不算远，只是这个时候那个我应该还不在这里。

　　碰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呢？毕竟“我”算多余的吧，对于这个时空来说，它会不会直接一拳把我抡回去？话说回来，这里和我以前是同一个世界吧？

　　至于要求一个人去森与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有种不靠谱但强烈的预感，我将遇到景澄。

　　景澄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据可靠情报，他学生时期打工过的地方，就有森与。

　　什么，谁告诉我的？本人啊肯定是。

　　大夏天骑了二十多分钟车，我热得气喘吁吁的。驶进森与后巷，就快拐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店长！我下了车靠近，森与的店长倪森，正在和谁讲着话。时隔这么多年，能再次见到森店长，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工作后我和景澄定居异地，再后来随着年纪渐长，我跟店长见面也不如最初那么频繁了。

　　巷子里传来的另一把声音比较尖细，在说因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兼职了。

　　森店长说了什么，抬起的视线突然窜到我这边，来不及回避，我的目光和他对上了。我下意识停下来，忘记了处境，歪着头对他笑。

　　他没有给出反应，两秒后，他忽略了我，回到原来的对话。

　　我继续推着车走到前门，锁车时听到出来的两位女生兴奋地讨论这里的服务员属实高冷之类的话。

　　果然顾客反馈也是带强烈的主观色彩的，道听途说不可信。我摇摇头，推门走进去，伴随着“欢迎光临”的机械音，有人侧拿着餐盘走了过来。他身着森与的黑白制服，慢条斯理，一步一步走近。

　　真的——是他！

　　昨晚还在一起的人，再见面，居然跨了半个多世纪。

　　而推翻前言，刚被讨论的人就是他也说不定，黑白服饰衬的人更显峻冷，狭长的眼睛看不出真的笑意，嘴边挂起的敷衍大众的弧度。

　　“一位？”他问。

　　想到家里多了个饿肚子的妹妹，我最终选了外带，坐在门口的等候区。端着景澄送来的茶，我开始对“同一个时空”的想法产生怀疑。初见算上来也快到时间了，可我认识的景澄和这个却不太一样，他不那么冰冷，要更开朗些。

　　我的目光变成糖丝黏在了来回走动的景澄身上，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后来进来的两个人。森店长从我身边走过时，发出一阵轻笑，“我家服务员这么好看吗？”

　　“好看啊。”我家阿澈怎么都是好看的。

　　“确实，这个年龄里高个子都会出众些。”

　　我也不否认。阿澈是挺高的，后来发育成熟更是高了我一个头。视线收回来时，森店长已经坐回柜台后，指尖无声地敲着桌面。

　　我想到来时所见，不免灵机一动，上前问道：“店长，你们还招兼职吗？”

　　倪森眼窝很深很漂亮，他撑着下巴，抬起眼看我，“兼职也要做粗活，你可以吗？”

　　这倒不能怪别人小瞧，这副身体有点个子，但也偏瘦，皮肤透着孱弱的苍白。

　　“力气上也没什么问题。”我思量。

　　倪森笑了声，问：“你几岁了？”

　　“9……”倪森的眼睛这时正巧眯了眯，完美地提醒了我即将失言，机智的我我连忙改口，“就17啊，我快成年了。”

　　他看着我，半信半疑地点头。餐盒送来了，他指了指上餐的服务生，“她，刚说这边做完这个月就不想做了。”

　　我看过去，是刚刚后巷的那个女生。她把纸袋送到我手里，微笑着说：“是啊，我找到工作了，这段时间谢谢店长照顾了。”

　　“小妹要来打暑期工？”她看了看我，对倪森说，“这刚好啊，给了你缓冲的时间。”

　　“要再考虑下吗？”倪森问。

　　柜上的笔筒里还是那只套着虎鲸公仔的圆珠笔，我盯着它，理智上还是知道我无法马上答应，毕竟不能无视原主的意愿——我离开后，这就不是我的生活了。

　　思索未果，我问：“明天再回复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那女生说。

　　倪森啧了声，“你店长还是我店长？”

　　女生大笑起来，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反正店长您肯定会同意的。”说完被倪森拿垫纸板打了下后背，让她赶紧回去干活。

　　倪森把联系方式给了我，说月底前回复就行。

　　我在窗外的挥手告别并没有引起景澄的注意，他端着餐盘转身那一刻，我想起的是陪在我身边的阿澈，他一个人怎么样了。

　　洛桃不是会主动靠过来和你说话的性格。打听也不敢露骨，这小女孩敏感得很，一整天下来，眼睛就没少往我身上放。

　　洛樱跟母亲和妹妹住，父亲在外地工作，一个月回来几次，那几天都定为“家庭欢乐日”，洛桃说起这些的时候特别开心，还摇着我的手臂让我下次一起回来。她讲得很跳跃，我又不便细问，只好像猜谜语一样答应了。

　　一开始秉着尊重隐私的原则，我没去动房间的东西，只是来回转悠，顺便查了查历年的新闻，尤其是这一年那件轰动全球的飞机失联事件。等精力分出来再看回这个房间，却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对劲。是个简洁的房间，没有挂帘，没有海报，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单看长相和这些可目测到的兴趣爱好，洛樱应该属于读书时那类有自己世界的女孩，可是这不代表衣服必须会叠得有棱有角，也不代表每样物品都摆得异常鳞次栉比。

　　我抚摸着她的手腕，坐在椅子上把书桌抽屉一个个打开，在左上那个里找到了正在使用的日记本。

　　看着印在封皮上的黄馨梅，我双掌一合后，顺着书签带翻开，正好是最新一篇，日期还在昨天。

　　纸上秀丽的文字只给了我暂时的庆幸，选择性地一扫，读到的是触目惊心的内容。

　　洛桃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一声“姐姐”差点没把我魂吓走。

　　我把日记放好，开门看到她就站在门口，对我说妈妈还没回来。

　　我回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那我们怎么？”我问了个礼貌且保险的问题。

　　洛桃一脸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傻样，想了半晌才说：“那轮到我去买饭回来？”

　　“天快黑了，别去了。”刚读过的文字还浮在大脑层，久久不消散。我合上房门出来，和她一起下楼，“你要不给你……呃，咱妈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啊？”洛桃扶着墙，转过头来看我，“这种时候一般妈妈就是要加班啊，姐你还在犯迷糊啊？”

　　完了，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忍不住完全凭直觉对话了。我捶了下脑袋，拙劣地解释：“一下子忘了。”

　　“那你下午也不睡睡觉，这么糊涂！”洛桃的声线相较于中午似乎放开了些，说话时多了点自然的笑声。

　　下到楼，我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去开冰箱，洛桃跟进来，再次对我的举动表示出难以置信。

　　而对一些事情，我决定自然处之了。“我们自己弄点吃的吧。”

　　“可是姐你会？做饭？”

　　我看着到洛樱胸口高的洛桃，点点头，“网上学的，这里热，你出去等吧。”她呆站在那里，令人猜不透想了什么，过了片刻才走出厨房。

　　煮饭是我的拿手活，虽然食材不多，但很快我就做好了三个家常菜。洛桃闻到味，中途又重新跑了回来，手忙脚乱地要帮忙择菜。这时她拿出两个大碗装饭，问可不可以去客厅边看电视边吃。

　　我有时幻想，如果天空就是一面巨大的电视屏，全天底下的人一起坐在地上看的话，那场面是不是挺壮观和和谐的，光是想想就很兴奋了。

　　碗快见底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声。

　　洛桃猛然看向我，登的跳起来，放下碗跑过去，“妈咪！”接着我听到明亮的女声回应，洛桃又说，“姐姐做了饭，好好吃！”

　　洛桃光着的脚在地上踩出咚咚响，她们边说边走了进来。我看到了一个长相大方的妇人，能从洛樱出众的外貌找出她们相似的基因。她看看碗后看看我，笑着说：“樱子做了饭啊。”

　　她的目光充满关怀，我不自在地站了起来，搓着手，喉咙有些僵硬，“嗯，吃饭吧，呃……妈。”

　　洛妈妈应了声，很快挪开了视线，转身走向厨房，温声感叹，“今天这么乖，自己做饭！”

　　“桃子也帮忙了哦。”洛桃抱起碗跟在后头。她们走进了厨房，洛桃讲白天的琐事，有关于我犯迷糊的事，不过更多还是一些对于小朋友来说出奇有趣的平常事，诸如动画片里主角变身的咒语、豆豆虫破了最高纪录之类。

　　“樱子再来吃点吧。”洛妈妈边应付着洛桃，在厨房里叫我，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探出头叫第二遍才有所知觉。

　　“多吃点吧。”她把几块排骨放到我碗里，嘴角噙着笑，“这煮得好，比我做的还好吃。”

　　“妈妈做得最好吃！”洛桃拍着她妈妈的背，兴奋劲丝毫不见减，“妈妈妈妈，姐姐说等你回来再煮青菜，不然……说不然变老了就不好吃了。”

　　她指向筲箕里的生菜。

　　“呃对。”我吐出骨头，推了下洛桃说，“您吃，我们去烫生菜。”

　　吃完饭后，洛妈妈说自己来洗碗。她身材高挑，洗碗时需弯着点腰，以免水到处乱溅。我在旁边擦碗，趁着气氛还在，开口说：“妈，我在森与找了份兼职。”

　　“餐厅森与？”

　　“嗯，我今天去买饭，正好听到老板说缺人。”我从她手里接过碗，侧头问，“可以吗？”

　　她动作有微小的停顿，有一刻我以为她是要说不的，但她扭过头来，对我很温柔地笑，把洗好的递过来，“去吧，桃子可以让她上奶奶那边。”

　　“谢谢妈！”我叫道，“我明天去和店长说。”

　　她继续冲洗手上的泡沫，说：“没事，趁着假期多出去走走也好。”

　　可能是被这副身体的年龄感染，我体内的活力和干劲儿都渐渐积攒回来了，洗过澡后，我躺在洛樱的床上，忐忑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3.7.20 Sat.

　　今天和爸妈去新开的甜品店吃了超级美味的圣代。
　　桃子点了草莓味，我选了巧克力薄荷。店里把水果和奶油摞得很高，上面还有饼干条和马卡龙。
　　我们把雪糕放在中间，分享了彼此喜欢的口味。

　　以前觉得草莓太甜，但下次我也会点（水笔画了一个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