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白月光的人形武器》十字卿

27、第 27 章

　　“……对，是的。我正准备回去。”K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习惯性地想把烟头摁灭在副驾驶坐着的人的大腿上。
　　但此时在那里的不是从蕾丝裙底伸出的修长白皙的赤脚美腿，而是布料硬而粗糙的牛仔裤，下面还套着沾满泥屑的靴子。这相当不入眼的一幕让人提不起兴致，K转过头，视线飘散进车窗外沉郁的夜色中，“……嗯，拜您所赐，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谢谢。”
　　“将幸运女神的信誉消耗在这种地方很不理智，我还是希望你下次别再这么做了。”电话那段的声音说。
　　“我知道。但我难得有真心喜欢的东西，弄丢了会很可惜。”K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您放心，少爷，这会是唯一的一次。”
　　对面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K率先挂断了电话，轻声笑了笑，“反正也没有下次机会用了。”

　　电话挂断之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壮年男人立刻侧身转过来一些。男人很壮实，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肤色黝黑，不修边幅的络腮胡杂乱无章地爬满脸颊，衣服也同样陈旧，沾满了不知道是洗不干净还是干脆没洗的斑点。
　　“谢谢，谢谢啊！”对方的嗓门很大，显得有些粗鲁，“我懂规矩的啊，龙星少爷一向不喜欢无关的人听他跟人打电话，其实我在外面等着也行的！”
　　“那怎么行，这毕竟是你的车。”K带着礼貌的微笑，低下头看了看中央扶手。烟摁在这个粗鲁大汉的腿上自然是不太合适的，但这辆车的中央扶手盒附近也没有烟灰缸，“而且需要你帮忙的也是我。”
　　“您尽管吩咐就好了！！”
　　“帮我把我那辆车开回去就行。”K指了指窗外不远处停着的车辆，那是他刚刚送邵冬弥出来时用的车。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啥啊？”男人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哟，这车挺贵的吧？没怎么见过啊，新买的吗？”
　　“我刚刚出来时载了点脏东西，那辆车里的气味对我来说有些难以忍受。”K温和地笑着回答，“我暂时就先开你这辆吧。可以吗？泰勒先生。”
　　泰勒突然前倾身子，满面红光既惊且喜，“您知道我的名字？！这这这，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知道我这种小角色——！！”
　　“我们碰过一次面，虽然没有说过话——有次你向龙星少爷汇报时我也在场。你或许也听说过，我记性很好。”K避开自己的鞋子弹了下烟灰，烧出一截的烟灰掉到了地板上，立刻融入各种污渍中，“不过大家同为龙星少爷办事，没有贵贱之分。那就请吧？”
　　“哎！哎！！”泰勒声音洪亮地答应着，却没有出门，庞大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又扭动过来一点，撑在储物箱上拍了一巴掌，“哈哈哈，我今天运气真好！！我最近为了催一个混球的债搞得心力交瘁，都快以为没戏了，结果他今天时来运转赢了一大笔前，把以前的窟窿全堵上了，就跟我约在这附近交款……我从下午等到凌晨，还以为是扯谎放我鸽子，但幸好最后成功收到了……而且这么巧在这附近遇上您，今天真是太走运了！！”
　　“我倒是不怎么相信运气这种东西……能成功收到债，自然是付出努力后应得的，你说对吧，泰勒先生。”K看着自己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了，又催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走吧？”
　　“走，走走，这就走。”泰勒瞥了一眼后排的背包，搓了搓手，还在继续，“那个，其实我也想麻烦K先生一件事。我之前不懂规矩的时候，干了些蠢事，其实就是跟那个……那个谁的手下吃过两次饭。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不知道！！我怕龙星少爷对我有误解，但我也不敢在龙星少爷面前主动提这个事儿。我希望您能帮我，说两句好话。我一定忘不了您的恩情！！”
　　“我明白。”K点了点头，“可是，我们要再不早点回去，我俩可就都解释不清楚了。”
　　“哎，好，好！！”泰勒这才打开副驾驶出去了，又从窗户里抽走了后排那个巨大的包，“那，那这背包我也带走了哈，这么沉也不能麻烦您帮我背是不是！”
　　壮实男人背着包离开，车厢里终于清静了下来。K脸上的笑容退去，将抽剩的烟头包好收进口袋里，抬起掩住了鼻子。
　　他摇下车窗，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
　　一辆车在镜面里率先驶离，绝尘而去，很快融入夜色。
　　不久之后，地平线的那端燃起了一道熠熠的火光。

　　火势终于变小了。自始至终火势并没有得到太有效的控制，纯粹是将附近的建筑群几乎快烧完了。周围只剩下零星的火星跳跃着，呛人的浓烟丝毫未减。
　　在这次袭击中抵抗到最后的袭击者全都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在击溃了绝大部分战力后，剩下的人才被压制。周围嘈杂地交织着喊话和呻吟，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噪音也渐渐平息了。

　　让沈律感到不妙的是，战斗已经收尾好一会儿了，但他还没有接到任何新的命令。
　　火场的救援行动应该已经结束了，严谌礼一直没来找他。

　　沈律不敢去深究原因，努力压下杂念，盯着刀刃上滴下来的血。
　　启明星拖着那柄巨大的镰刀站在他身边，带着迷茫转头四顾。启明星不认识沈律，试探性地学着邵冬弥的称呼问，“律……律哥？我们现在该去做什么啊？”
　　沈律依旧非常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他只短短回了四个字：“继续戒备。”
　　启明星有些困惑。这次的袭击者们虽然带着武器，但对他来说构不成太大威胁，同样的攻击再发动几次都是徒劳的，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戒备的需要。
　　沈律如同石像一般维持着攥紧刀柄的姿势，纹丝不动，但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启明星显然没这么稳重，他背着武器匣沿着沈律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奇地戳了戳沈律长刀的刃，“律哥，我们武器材质应该是一样的吧？怎么感觉你的刀密度比我的大上好多呀？”沈律一个字都没回，启明星又屈指敲了敲，“处刑人的兵器相撞会怎么样呀？我能砍一刀试试吗？”
　　“不能。”沈律说。
　　“可是很在意啊……你不会觉得好奇吗？”启明星问。
　　沈律头也没抬，但终于回了一句：“最好不要给裁处庭增加无意义的消耗——”
　　但启明星的疑问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答案。
　　沈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眼前黑影一闪，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即便以处刑人敏锐到极致的动态视力也没能看清发生什么，而后他感觉到肩膀上一凉，低头看时才发现肩膀上的布料被什么东西划破，露出下面光洁无损的肌肤，皮肤随后才拉开一道切创，血液沿着切口倾泻而出，沿着手臂蜿蜒向下，痛觉随之一点点扩大。
　　创口很薄，但远比想象的要深。沈律的脸色立刻一白，毫无疑问，已经削进了骨头深处。
　　“也太迟钝了吧，还是说在走神？”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带着戏谑又嘲讽的语气笑了笑。
　　距离沈律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短短的黑发别在耳后，一道旧疤从额头飞入鬓角，斩断了半截眉毛。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身上所穿的无疑是裁处庭处刑人的制服，指节处也能看到覆盖着精密的外骨骼装甲。和其他处刑人巨大的武器不同，他的指尖只夹着一柄细长的黑色小刀，手指灵巧地将武器抛转出一片银色的半弧。
　　男人身上沾满了血，那张脸上兴致盎然的笑容显得更加危险，他眯着眼，嘴角弯出一个兴奋到有些扭曲的弧度，“这次我瞄准的会是心脏。要上了哦，预备——”
　　他讲话时还没有任何要动的趋势，声音还留在原地，但几乎是话音结束的同时，尖锐的刀刃已经没入了沈律的胸口。对方不带任何杀气，以纯粹的技巧和超出想象的速度发动了袭击——那是一种凌驾于沈律认知之上的，远超处刑人的极限速度。
　　几乎在沈律后撤的同时一瞬间，启明星用来不及变形的武器匣格挡开了这次进攻。但对方的反应更快，在和启明星短兵相接前就收回了武器。银刃从沈律胸口抽出一道细细的血线，然后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撒了一地。
　　“啧……这次我可是预告过了啊。别说你是真的跟不上我的速度可以吗？”男人失望的眼神里还中隐含着几分怒气，“开玩笑的吧，我就是被你这种东西给……？”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们不是自己人吗？！”启明星手里的武器匣展成了镰刀，不可置信地发出责问。
　　对方这才注意到启明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小鬼头，这才几岁啊，有12了吗？这是第几个了，我就说了是黑心工厂吧——哦哦~~不过，真是挺不错的，我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他用那根短短的，筷子般长的银刃对着启明星隔空比划了一下，“杀起来最顺手了。”
　　启明星正想辩解自己早不止12岁了，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几岁。这种诡异的困惑感忽然触发了什么烦躁和恐惧的情绪，脑海里嗡地跟着一炸。然而沈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说，“集中精神，别乱想。”
　　“哦……好。”启明星暂且忽略掉心底那股异样，对沈律使了个眼色，“律哥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先撤退吧？我来对付他……”
　　“不够哦。”男人忽然开口打断。
　　“……不够？什么意思？”启明星问。
　　“就是这个意思。”男人给出答案，也在同时发动了攻击。他没有避开启明星格挡在身体前的镰刀，而是径直迎着刀刃劈砍了下去。武器的刀刃相接的瞬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压得启明星几乎陷进地面里。但冲击力很快变小，但这并不是因为抵挡成功，而是一种更糟糕的状况——镰刀的弯刃彻底碎裂开了。
　　短短的银刃轻松破开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头砍下。启明星心头一凉，本能的恐惧潮水般席卷而来，然后眼前霎时间一黑——沉重的撞击声发出巨大的闷响，没有预想中的痛觉。
　　一面巨大的漆黑色的盾彻底罩住了他。
　　“哦——难怪刚刚就觉得你用刀的样子笨笨的。那不是你的惯用武器啊？”对方的声音在盾后传来，接着是几声尖锐的金属剐蹭声，似乎在试探盾的厚度。他接着嘲讽地笑了笑，“不过你这是什么东西，门板吗？”
　　沈律一手抵着那面巨大的盾，揽着启明星的肩膀往后撤了点，语气难得冷硬了起来，“够了，休止符。”
　　“喔？你知道我。”休止符有些惊讶，托着下巴从旁边凑过来，盯着沈律的脸，“为什么？我们以前有见过吗？……101号，没印象啊……”
　　“你为什么在擅自行动？”沈律没有理会休止符的疑问，径直问道，“严呢？”
　　“哦——如果是问这个的话，”休止符耸了耸肩，带着惋惜重重叹了口气，“我只有个让人感到遗憾的消息。”
　　沈律一愣。
　　“你如果手头无事可做，可以亲自去看看。”休止符收回武器，朝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大楼，“喏，就在三楼那个位置。”
　　沈律僵硬地将视线转向那个方向，没有动。

　　休止符对沈律和启明星都已经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地离开了。
　　启明星忐忑地绕着沈律转了几圈，问他要不要紧，沈律都恍若未闻。

　　几分钟后邵冬弥一瘸一拐地扶着车辆蹦到了附近，看见只有沈律和启明星留在原地有些奇怪，开口就问：“严队长呢？”
　　启明星看他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劲，连忙过去扶他：“弥弥你的腿怎么啦？哇这是烧伤了吗？！还有血……”
　　“我没事，不要紧。”邵冬弥也有些紧张起来，“严队长呢？！他把我们几个送出来后又回去了，明明人员都已经获救了……律哥，他没来找过你吗？？”

　　“……邵裁定官。……”
　　沈律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蹦了几个不怎么连贯的字。
　　“能不能，下令，让我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