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池延

16、Chapter.16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对他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瞬间把刚刚的好心情驱散得无影无踪。
　　“老师，我不想去。”许斯渡斩钉截铁地说。

　　班主任有些惊讶，反问：“你知道是谁？”
　　“除了他还能是谁。”许斯渡小声嘀咕着，又怕班主任误会，“老师，我和他有个人恩怨，并且对我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

　　那件事闹得很大，即使许斯渡没有主动要求赔偿，校方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班主任段连晓更是难忍，得知后的第一时间就把丁韬及其父母叫来，让许斯渡把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并要求赔偿精神损失和这一年的心血。
　　可这些毕竟不是实物，再加上丁韬本身就有精神疾病，当他的医疗报告单被亮出来后，段连晓也没有办法了。
　　双方僵持不下，又把许斯渡的父母叫来。

　　“我们什么赔偿都不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忘不了许斯渡父母说话时泛红的双眼和哽咽的嗓音，“我们只需要你儿子真诚的道歉。”
　　双方父母其实是朋友，各自的儿子还小的时候两家就经常来往，只是后来因为工作原因也不怎么碰面，慢慢关系也就淡了。
　　而这竟然也能成他们为儿子开脱的借口。

　　“你知道的，韬韬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那时候两个孩子玩得好，韬韬可是把你的孩子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后来虽然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但他也一直挂念着，依然把你们儿子看得很重要，甚至比我们还重要，因此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第一时间都会找你们儿子倾诉……”

　　许斯渡才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他攥紧了拳头，极力忍耐着升腾而起的怒意。他知道，如果这时候冲上去打人，自己将永远讨不回公道。

　　丁韬父母继续在扯：“丁韬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换上来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才会不受控制地发作，如果他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打扰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没有同理心？”
　　说着说着还作势哭了起来，好像被日复一日吐黑泥的是他们儿子，高考被影响的也是他们儿子一样。

　　“说够了吗？”
　　许斯渡攥紧了拳头，额头有青筋暴起，但他依旧努力忍着，“说够了我来说。首先，我小时候就和他不熟，我和几个小伙伴邀请他加入我们，他昂着头一副高傲的样子，还说我们幼稚愚蠢。其次——”

　　说着，他打开手机，翻开微信和丁韬的聊天记录，往上滑动着，却总也翻不到尽头：“我和他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每天都向我抱怨吐黑泥，我虽然不太喜欢但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一直都是安静地听着，但是日复一日的负能量严重影响到我的学习和生活，我就委婉和他说明，结果半年来依旧日复一日吐黑泥。”

　　他眼神坚毅地盯着对方父母：“但这些都过去了，我也就不计较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不欠他，没义务因为他个人影响我的人生。”

　　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对着班主任段连晓鞠了一躬：“老师，谢谢你们一年来的关照，来年再战。”

　　这场对峙持续了整整三天，他到底也没能等来丁韬一家人任何认错道歉的态度。

　　成绩出来后，丁韬的成绩依旧和平时成绩相差无几，顺利被理想大学录取。
　　而他，由于一夜都在绝望和崩溃中煎熬，高考第二天上午睡了一整场，下午又发烧头昏昏沉沉的，成绩也只过一本线二十分，按照一中的规矩，没资格留在A班复读的。

　　好在学校知道他的情况，二话不说就给他开了个特例，却遭到了他的婉拒，申请在B班复读。

　　“又是一个半年，”许斯渡看着现在的班主任，“老师，我至今都没等到他们的道歉，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需要。”

　　“可是…”班主任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好意思强迫他，“好，我去和他说说，让他在高考前不要再来找你。”
　　“谢谢老班。”许斯渡点点头，敛着眸又低头做题去了。

　　但今天经过那家伙两次纠缠，原本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又出现在脑海中，压得他喘不过气，也没心做题。

　　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不在状态，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把笔随手扔在一旁。

　　“许斯渡？”林辞用气声轻轻喊他，然后递给他一幅画。

　　不同上次，这次已经上好色，背景画的是猫咖的内景，连细节都处理得非常好。画中此时应该是中午，金黄色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窗户，照在他的身上。
　　画中的他正拿着一根逗猫棒在和南瓜玩耍，何奕桉也蹲在小猫身边rua，林辞则在一旁举着画板注视着他们，面带微笑。

　　许斯渡的嘴角慢慢牵动，仔细看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竟能身临其境般，给他最惬意的感受。

　　林辞又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笔笔划划字迹非常清秀。

　　[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不管身处何地，只要看到它，心灵就能被带回猫咖，唤醒你关于这些的美好的回忆。未来可期，加油呀！]

　　语言并不华丽，却能让他直接感受到最真挚的美好。

　　这一刻，许斯渡似乎能感觉到，在自己的茫茫夜空中，出现了一颗星星。不足以照亮浓墨的夜色，却又最是明亮。
　　他的心脏猛地被狠狠一击，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

　　自从那次道歉过后，何奕桉整个人都比以前更加明朗活泼，学习效率也因此直线上升。
　　但是她吃瓜的心思却一直割舍不下，只要嗅到瓜的气息，立刻冲到第一线。

　　晚饭期间，何奕桉拉着她买了饭在操场闲逛，顺便科普下今日的瓜。

　　“辞辞，我跟你说，”何奕桉看起来有些生气，说话也重了些，“郑琰那玩意真不是人啊，就因为上次做坏事被抓包，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呢。”

　　林辞咬了一口酱肉饼，浓香扑鼻，她“啊”了声：“然后呢？她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那可不嘛，尽干些小人勾当！戴维晴不知道又哪句话激起了她的怒火，她就把自己所有笔都拿了出来，笔帽掀开笔尖全部对着戴维晴。”

　　“我记得副班长今天好想穿的白色羽绒服……”林辞已经料到了结局，没继续说下去。
　　何奕桉气不打一处来：“对！冬天穿得厚，位置会有点挤，戴维晴很容易就蹭到了后面的桌子，然后、然后！那玩意儿就眼睁睁看着几根笔画到她的衣服上，气死我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了，结果一进班就听到郑琰在自己的位置上吼叫着，似乎在和前桌戴维晴吵架。

　　“说了不是故意的，你们为什么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啊！”她说得理直气壮，甚至都把调监控说了出来。
　　“那……”戴维晴纵然委屈，但现在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何奕桉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郑琰桌子上：“装什么装呢？我要是真把监控调出来吓死你！我亲眼看见的，你这小人把自己所有笔都拿出来，笔尖对着她！你恶心不恶心，上次的事可是你自己做错了，一直记挂到现在？”

　　“我去…郑琰上次偷拍许斯渡，这次又恶意报复副班长，怎么会有这种人！”戴维晴同桌愤愤不平道，“和你这种人做同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没有！”

　　郑琰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何奕桉，眼红得要滴血：“我没有！关你什么事那么爱逞英雄？你多正义啊，把人家腿弄瘸的事不是你干出来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周遭戛然而止的安静，何奕桉后知后觉自己又冲动了。
　　而被扇了巴掌的郑琰先是震惊，随即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下，然后使劲推了何奕桉一把，哭着冲出教室。

　　由于冲动，她路过林辞的座位时一个没注意，把靠边的书卷都撞倒散落在地上。她没有道歉的意思，口中低低骂了句脏话就跑了出去。
　　而林辞此时正忙着安慰何奕桉，并没有发现这一幕。

　　许斯渡也把刚刚的事情围观得清清楚楚，现在又看到满地散落的书本和不闻不问的当事人，心里也有点反感，他啧了一声，墨黑的剑眉蹙起，大为不悦。
　　随即又俯下身子，主动帮林辞捡拾东西。

　　等她回来得说说她，以后书本不要放得这么靠边，不然这么好看的画就要被……
　　许斯渡还在心里嘀咕着，倏然间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画。
　　右下角标记着日期：2015.07.11，还有几个小字写在第二行：[初遇：一眼万年]。

　　这是什么时候？
　　七月上旬准高三学生放了半个月暑假，而他这时候还有一周才回校复读。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画面上的一群人就是他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但是，在他返校复读前，两人竟然见过面吗？
　　而且，这必然不只是一次简单的见面，否则怎么会让她“一眼万年”呢。

　　可是不管他怎么回忆，始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难道说……这幅画画的是别人？
　　霎时间，许斯渡高挂着的心瞬间跌落下来，莫名有种闷闷的感觉，还似乎有点烦躁。

　　但他不太确定原因。
　　或许是因为自尊心太强，自作多情被打脸后觉得尴尬？
　　又或许是……

　　这个想法才闪过脑海，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现在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