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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夏祭。 ...

  •   下山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司空浅的脚步在逼近村口时,明显的缓慢了下来。
      他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回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也是忽然才想到这个问题。
      还记得小胖妞说,全村的人都知道官良生跟她是一对的。小胖妞更是在气嘟嘟的回去之后没几天,她父母便到访,十有八九是想来谈亲事的,却不想会见到官良生在给她梳发。然后明显是误会了她跟官良生的关系,却没有对她怒目相向,反而交代官良生带上她来夏祭玩。
      她那时被他们的老实吓呆了,于是忘记了开口去解释什么。
      可是,杜老夫妻接纳了她,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
      她怕刚走到村口就会被几十个人围住绑起来然后扔到河里去浸猪笼。或者一人提着一篮子臭鸡蛋,在看见她出现的时候一边叫骂着狐狸精快滚一边毫不留情的用臭鸡蛋砸的她满头包。
      果然是应该跟他们解释清楚吧?
      解释清楚她并没有想抢他。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不过是她穿来古代之后遇上的第一个人。而且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好人。会照顾她,会保护她,并且绝不会欺负她。让她莫名的,想依赖他。
      不过她已经决定要自力更生了。
      她打算明天就跟着官良生进城去,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她不能够再依赖他了。
      就是因为他人实在太好了,好到只记得照顾大家,忘记照顾自己。所以她才要把自己照顾好,让他有时间照顾他自己。所以她才要把自己照顾好,然后有能力去照顾他。
      她看的出他对家的憧憬。
      犹记得那时他们谈起家的温暖时,他眼眶倏地红了的画面。印象深刻。
      她必须退离。
      她必须还他清白。
      她必须让他的生活回到原轨。有仰慕者,有想嫁他为妻的女子,还有,家,小萝卜头。
      把这些她打乱的,他该有的,全部,还给他。
      下定了决心,反而觉得心平气和了下来。
      她对着他绽开笑容,“没事,只是想偷偷懒。我们走吧。”

      远远便听的见孩子们追逐欢闹的笑声,邻居间温馨的谈话声,以及平和悠扬的箫声、二胡声。让只是听见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多么平静而美好的村子。
      他也听见,笑容那么容易的便扬了起来。
      他不知道身旁的她的小紧张。也不知道她即将离开他的决定。他只是单纯的想,带她来热闹热闹,让她开心,让她笑。顺便也让村民们见见她,让他们知道她将成为他的妻。希望他们能够友好的相处。
      踏进村子,她预想过的事情没有发生。
      村民们发现了他们,一个个友好的迎上。热情,但更多的是对她好奇的目光。
      全村都知晓杜芽跟官良生是不言而明的一对。而如今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怎会让人不好奇到底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大家都认为程咬金定是比杜芽更美丽动人的女子,才会让官良生动了心。今日一见,却是一名这样纤瘦的女子。不是天仙美人,不是殃国祸水,更没有丰腴的身段。不免的让人心生不解到底官良生看上了她那一点。可是这样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
      不是天仙美人,却气质出众。
      不是殃国祸水,却异常顺眼。
      没有丰腴的身段,却让人觉得她合该如此。
      她实在是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女子。
      更何况这样的消息对于单身的男子们来说再好不过了。没了官良生,他们的机会大幅度的提升。而对其余的村民来说,这原本就是他们自己认为的配对而已,当事人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更何况连杜家都没说话了,他们又哪来的资格鸡婆什么?
      司空浅又一次的呆住了。
      没有浸猪笼,没有臭鸡蛋,没有扫把,没有骂声,没有厌恶,甚至没有责怪的眼神,有的只是一张张和善的笑脸。她看见了他们探索的目光,却知道其中没有恶意。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只存在于虚构的小说或者电视里吗?
      这样的世外桃源,怎么可能真实的存在?
      是因为他们与世无争,自给自足,知足常乐的关系吗?是这样吗?
      ……她,好羡慕呀。
      她二十四年的生命里,除了幼年,都一直在竞争,一直在比较,一直在虚伪里打滚,浮世中求生。她只知道弱肉强食。她只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她只知道只有落井下石没有雪中送炭。她已经修炼的对这一切丑陋无动于衷。
      她赚她的钱,逛她的街,旅她的游,过她的生活。她不同流合污,却也不是完全的她自己。
      这样的她,却在来到一千多年前的现在后发现,她累了。她好累好累,她好讨厌好讨厌那样的生活。繁忙的脚步,繁忙的行人,快的都来不及记得谁,就错过了。
      是一条倏地扑来的灰影让她回神的。
      灰影咬着兽类的低咆声,愤怒的扑向她身旁的人。那人即便是高大强壮的官良生,也还是被灰影的强大力道给撞的后退了好几步。
      官良生扬起了一个很自知理亏的笑容,说话的口气更是无比的讨好。他小心翼翼的问:“疾,生气了?”
      灰影哼了一声,转过头完全不想理他。这一转头刚好看见了盯着‘他’直瞧的司空浅。
      ‘他’回视的圆眸里多了丝戒备。
      还在‘他’研究这个瘦排骨到底是敌是友的时候,瘦排骨忽然蹲下身子,朝‘他’伸出手,咧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说道:“嗨,我是风似浅。”然后保持着那个姿势,等着‘他’嗅完她的味道,并且没有露出抗拒的反应后,她才进一步的,伸手摸了摸‘他’头上柔软的毛。
      “好漂亮的狼狗。”她摸着,抚着,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柔,笑容温暖。
      她实在很爱狗。比人还爱。
      猪狗不如这个形容词,她向来很排斥。因为她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人,侮辱的不是人,而是猪和狗。人有时候真的还比不过畜牲。
      畜牲的世界起码无比的纯粹。你待它好,它就待你好。不会阿谀,不会奉承,不会虚伪。它讨厌你,就对你呲牙咧嘴或者无视你。一旦接受你,就一定是绝对的信任你,忠心于你,至死都不背叛。
      它们的世界里,没有利益。
      跟这样的生物在一起,感觉连带自己都变得简单纯粹了起来。
      她很爱,很爱它们。

      官良生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女一狗。
      那么温柔无比的风似浅,他从未见过。
      而那么听话、任人摸着的疾,他更是从未见过。不如说,连想都没想过。
      疾是狼狗,一头名副其实的狼狗。它是狼跟狗的混血。有狼喜欢独来独往的个性,有狼高超的本领,但没有狼的嗜血,它不吃人。有狗的忠诚,但没有狗的摇尾乞怜。它不喜欢与人相处,它甚至是不允许别人碰它的。
      它很有本事,是他打猎的好伙伴。
      它很傲。它从不觉得它是他豢养的宠物。它吃的食物,都是它有份一起猎回来的。它应得的。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疾。连他亦不曾。
      没有人会把疾这样的狠角色当成是无害的宠物。疾这几天不在他身边,也是因为村里的人都很想有一只疾这样的狼狗,所以哀求他出借给他们配种的。他可以拒绝一次,两次。但拒绝不了二十次,两百次。况且他也觉得,疾这样的狼狗,多了的确是好事。
      这也是疾气他的原因。
      看来最近打猎他要小心一点了。疾一定会故意引路引到大老虎或者大黑熊那里去,让他狠狠的吃点苦头。
      不过那是后事了。
      现在重要的事是,她跟疾,疾跟她好像都处的很好。让他宽了不少的心。

      所有人都到齐,庆典正式开始。
      村长这样宣布完的时候,众人皆举手欢呼。
      村民们分成了几批。一批是长辈,他们负责煮食。一批是年轻人,他们有的忙着演奏,有的忙着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老戏码。还有小孩们,快快乐乐的玩着闹着追逐着。
      官良生扛着野猪去火堆旁,顺便给负责火烤食物的杜家两老帮手。司空浅也跟着。
      “来了啊?”杜老头没停下手里的事,但抬头对着他们笑了笑。
      “嗯。”官良生卷起袖子开始料理野猪。
      司空浅也走到杜大娘身边,跟着她一起做着把切好的肉串起来的工作。
      杜老头见状摇摇头,“我说你这孩子啊,之前你孤家寡人的硬要帮手也就算了,现在带着人家姑娘来,你不带她去玩就算了,还带着她一起打下手。你真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啊。
      杜老头心里其实是欣慰于他们的帮忙的。只是越欣慰也就越希望官良生这个好孩子可以得到幸福,可以多为他自己想一想。他们夫妻俩是真的把官良生当半个儿子了。
      闻言,官良生忙着扒野猪皮的手一顿,不安的望向司空浅。他都忘了……毕竟多年的习惯养成了就很难忽然改变。他竟然都忘记照顾她了。
      他正手足无措的想站起来。在他还没想好要带她去做些什么别的的时候,却先一步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笑了,“不是的杜大哥,是我自己想要帮手。几个人一起做进度会快一些,快一些做完就可以快一点吃到了。杜大哥就当我贪吃吧。”比起那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起那些负责演奏,比起那些‘啊哈哈哈哈哈来追我呀’的玩闹,她还是觉得现下在做的事最好了。
      她早已过了青少年时期,过了爱玩爱闹爱热闹的年纪。更何况从小她就比同龄人来的老成。
      也许是因为孤儿的关系,自幼无双亲的照顾,所以在他人还被父母捧在手心呵宠的时候,她就已经要自己照顾自己。孤儿院是有人照看她的,但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孤儿又多,不可能把注意力只放在你一个人身上。再说她的性格并不那么讨喜。
      其实一个人的成长真的是跟年纪无关的。你经历过越多的风雨、苦难、疼痛,你就会越发的成熟。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虽然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小疼,但她还是很庆幸她是现在的自己。
      杜老头听完后头摇的更勤了。
      唉,一对傻孩子啊。那一个是老实憨厚。这一个是明明是真心想帮忙却还用贪吃这样的借口来掩盖,就是希望他们心里好过一点。傻啊。
      唉,罢了罢了。就随他们去吧。
      杜大娘则是越来越喜欢司空浅这女娃。串肉的同时,她跟司空浅闲话家常。
      “娃儿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四。”
      “什么?”大娘错愕。这娃儿看起来的确比自家女儿成熟从容不少,应该是比女儿年长个几岁的。但那稚气未脱的脸,说有二十四,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别说是杜大娘,就连竖起耳朵仔细听她们谈话的官良生都感到很意外。她竟然才小了自己两岁?
      好吧,他承认自己很失败。对于要娶的未来娘子的家庭背景一点都不了解。他自己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现在杜嫂子先问了,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大娘妳没听错,我今年虚岁二十有四了。”
      “许了人家没有?”大娘不着痕迹的担忧的看了官良生一眼。
      司空浅失笑。但凡做了母亲的女人,无论从二十到九十,无论古代人还是现代人,一样都是最关心这个问题。“没有。”她答。她也知道答完之后会进入到的流程——介绍,相亲。千篇一律。
      “没有?!”杜大娘不自觉的提高了分贝。请别误会,她不是不满意这个答案——这答案其实好到一个不行,尤其对官良生来说——只是一个二十有四的女子,怎可能到现在都还没许过人?这怎么可能?一般超过了二十的单身女子不是因为丧夫就是因为……
      杜大娘偷偷的把司空浅拉到一旁咬耳朵。“跟大娘说,妳是否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司空浅现在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她摇着头,“不是的大娘,我很好。我只是……不想嫁人。”尤其是在这个古代。她根本不知道穿越的时限可以维持多久。也许一辈子,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有一天,她又回到21世纪了呢?到时她要如何是好?为了某个男子留下来?跟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女猪一样,就此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
      不,她不要那样。

      杜大娘没想到这个谈话会走样走成这样。
      尤其是……唉……
      看看官良生那孩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从她转述司空浅说的话给他听了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样子。让人不忍。她起初的本意明明只是随便磕嗑牙啊。
      “不想嫁人……”官良生嘴里一直喃喃着重复着这句话。
      杜家夫妻俩对看了一眼,皆是忧心。
      怎么办啊,老头子?
      我哪知啊。唉。
      老夫妻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远处被支开的司空浅的方向。
      官良生的视线一直追着司空浅,一如趴在不远处的疾一般,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注视着她。
      杜嫂子说,她至今没许人,是因为不想嫁人。
      他早该想到的。
      其实初次见面,他就已知她身世可怜,遭人虐待。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她身世可怜,所以他才不敢问及她的过去吧。就是怕不小心会触碰到她的伤口、让她疼痛。
      其实初次见面,她就直接的跟他说过,她没有打算要嫁人。
      其实初次见面,他就知道她有深刻的阴影,对人性无法信任。
      是什么让他忘记了这一切的?
      是之后的融洽相处?是他们之间流转的气氛?是因为她说过她喜爱他,所以他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
      他究竟何时变得如此自负?
      要走出一个根深蒂固的阴影是件不容易的事。他明明应该是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个事实的。
      失魂落魄再加上自厌,让官良生看起来更糟糕了。
      杜老头终于忍不住开口关心:“良生啊……”
      “我没事。”官良生对他虚弱一笑。
      心好疼,为她的答案。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娶她是出于责任多过于喜爱的。但结果却不然。
      从未试图去理清过自己的情感,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意外的发现心里的位置已被她占据了太多。也许初见她时,他便动了情。所以他才会被她随便的几句哀求就给弄软了心,所以他才会说一些根本不像想拒绝的弱理由拒绝她。更甚至,收留了她。
      他虽憨直,却不是傻。
      那天若是换了任何别的女人,他是万不会应允的。
      原来心比脑子清明的更早。
      他对自己失笑,想不到他的歪脑筋动的那么早。
      他坚定的看着那抹纤影,对自己说。不够,他做的还不够多。他还不能够让她觉得安全。
      没关系。他会做的更多。他会给她时间。他会等。
      等她,接受他。
      心里豁然开朗。

      杜大娘借口串肉的竹签不够,要司空浅去她屋里取一些来。
      她不可避免的遇见了杜芽。
      小姑娘看见情敌自然是眼红。即便阿爹阿娘开导了她很久,说还有的是青年才俊让她挑,不必非要去跟人共侍一夫,还顶着妾这样不光彩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服气,说什么也没办法那么简单的就接受她。
      杜芽看着司空浅哼了一声,“若不是那时阿爹生病,才不会拖了几天才去提亲,要不然才不会轮到妳!”
      少女情怀啊。司空浅觉得好笑,“真这么喜欢他吗?那倒也不是无计可施了。”
      少女的好奇心上来了,“妳有主意?”
      “从古至今屡试不爽的求爱秘籍——”她凑近杜芽耳边咕哝了一句。
      “妳疯了!”杜芽惊的跳了起来。这这这女人,竟然说春……春药啊!
      “真爱起来什么手段使不出?只不过春药而已。妳不敢,代表妳还不够爱。”不知道官良生如果知道她怂恿杜芽给他下春药会是什么反应。她暗自吐了吐舌。
      “我……我做不出这么下流的事。”别说阿爹阿娘会骂死她,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司空浅耸耸肩,她本意也不是真要她下春药,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对官良生用情多深。官良生说过只当杜芽是妹妹,所以她没有立刻向杜芽解释清楚。但若杜芽是真的很爱很爱他,那她可以考虑一下帮她拉红线的。可惜,看来杜芽对他的用情比不过传统的思想框框。
      “好好的想一想,妳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因为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所以没有多做思考的就把他视为丈夫?”说完,司空浅就拿着装着竹签的篮子直接走了。
      杜芽呆在原地。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自己更没有。
      也许,她是该好好的想一想。
      “娃儿,小芽跟妳说了些什么?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妳千万不要同她计较。”做母亲的自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脾气的。刚才远远看见她们谈话,她就深怕女儿一时冲动说了什么失礼的话来。
      “大娘您多虑了,小芽只是跟我闲聊了几句,还交代我一定要尽兴而归。”
      杜大娘叹了一声。知女莫若娘,她的女儿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串完了肉,杜老夫妻拼命把官良生和司空浅往别处推,交代他们好好去玩去吃。盛情难却,他们唯有遵命。
      村里的青年们一看见官良生就笑着打招呼,还亲热的良哥良哥的叫。
      “好有声望啊。”司空浅感叹。
      “不……”官良生谦虚否认,却被抢了发言权——
      “那是的,良哥是我们这一带最棒的猎手。”某青年说。
      不只青年们,连老弱妇孺也都狠喜爱他的样子。
      “良生啊,上次谢谢你帮我修竹篱笆。”递来一篮子蘑菇。
      “良生啊,上次谢谢你帮我修屋顶。”递来一只鸡。
      “良生啊,上次谢谢……”递来一些青菜。
      就这样,官良生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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