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身边。》三四。

7、远走。

　　童歌暖是给杂志写文章的写手跟配图的插画家。偶尔，她兴致性拍的照片，也会被编辑看中，因而刊登。当然，她也写小说。这所有的职业，都是非常自由的，不需要跟上班族一样，早九晚五，也不用跟一般自己创业的人一样，去店里守着什么。她可以自己分配自己的时间，不限地点，只要在限期内完成了就好。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这些职业。
　　她知道自己很幸运，因为并不是每个想做自由职业者的人都能够成为的。

　　今天是十九号，周一，她刚刚去了一趟邮局，将插画手稿寄给杂志社。工作告一段落，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心情很不错的童小姐，决定散步去离邮局不远的Guilay发廊看看喷火龙。

　　她今天穿的相当休闲。印着Peace标志的墨绿色T-shirt，瘦腿牛仔裤，人字拖，背着一个大而干瘪的单肩帆布包，大墨镜，大波浪卷发随手捆成一个髻。让她看起来青春洋溢。
　　iPod里播放的是Jay Sean的《Down》，节奏明朗的英伦曲风，她跟着节奏踏着轻快的步伐。偶尔，她会停一停，仰起头，感受阳光散落在她脸庞的感觉，暖绒绒的，搔痒的她发笑。

　　Guilay的黑漆白字招牌近在眼前，她看见了Guilay爬满蔓藤图案的明亮橱窗，还有橱窗后的那个高大身影。他正背对着她而立。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身材惹火，面貌绝艳。她踮着脚，嘴唇贴在他耳边，却并非耳语，“今晚，来我家。”女子大胆发出邀请，并且丝毫不在意他人听见与否。
　　她在橱窗外，清晰的看见了那女子美丽的面容，发出邀请时性感唇瓣的启合，以及嘴角的那抹自信的微笑。而这个女子的脸，跟八年前那张女子的脸，重叠在一起。
　　是她。
　　八年前，他背在背上的女生。

　　原来，他们竟是从未断过联系的？

　　外面艳阳正炙，从发廊里往外看去是背着光的。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脸，也没有人在意那抹站在发廊门口的纤细身影。
　　那张脸，戴着大墨镜的那张脸出奇的平静。好似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不小心窥见了陌生人的亲热场景一样，些微的不好意思，些微的‘打扰了，请继续’的云淡风轻，然后转身，退离。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那么冷静的离开。那么冷静的搭公车回家，哦不，那不是她的家，是上官炙的家。然后，在他打电话来有些支吾的说今晚有事不能回家的时候，依旧那么冷静。

　　她挂了电话，面容平静。
　　她进了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告诉自己，也许，该离开了把。

　　出乎意料的是，上官炙在凌晨时分就回来了。
　　在宁静的空间里，她甚至听见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然后扭转门把，开门，关门。他的脚步声。最后，她听见从浴室传来水声。

　　是的，她醒着，根本没有睡着。她，睡不着。

　　抛开表皮的冷静，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跟那个绝艳女子此刻在做什么。亲吻吗，拥抱吗，调情吗，还是，已经在床上了？他会像拥抱她一样，拥抱那个女人吗。他会像亲吻她一样的亲吻那个女人吗。
　　不不。
　　也许，她才是第三者？
　　所以，是他像拥抱那个女人一样的，拥抱了她？而不是他像拥抱她一样，拥抱那个女人？

　　这两者是一模一样的事，只是顺序颠倒了一下。
　　偏偏，这样简单的一个颠倒，意义就天差地远了。

　　前者，是他跟那个女人先在一起，而她是第三者。后者是他先跟她在一起，而那个女人是后来者。

　　但怎么可能是后者？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八年来。而她离开过。

　　她曾因为他生涩以及乱无章法的动作，而误以为他也是第一次。可现在，她想笑自己的天真。他已二十六，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身边又有如此美女，又怎会守身如玉。也许乱无章法就是他的风格。

　　可，那又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呢。为什么能让她感觉的到他是喜欢她的呢。是她太过自作多情了吗？也许她只是他们的烟雾弹？也许绝艳女子是已婚身份，所以他要利用她好更好的掩人耳目？就跟她因为想在世界末日前试试交男朋友的滋味而跟他在一起一样，以那么卑劣的理由？

　　心里冒出一个声音。那道声音问她，只是这样吗。真的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而跟他在一起的吗。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呢？她如此反驳那道声音。这反驳来的太虚弱，因为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她便知不对。不对，不是那样的。
　　会答应跟他在一起，或许是一时兴起，却绝对不是冲动。

　　爱他吗？所以身体比她的心更诚实并且毫不犹豫的接纳了他？
　　爱他吗？她知道自己是在意他的，但那份在意有到达爱的程度了吗，她无解，真的无解。

　　当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不知何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不知何时，他已洗完澡上了床。他以为她已熟睡，所以按贯例亲了亲她的额，然后才满足喟叹一声，将她紧抱，安然入睡。
　　那分明是疼惜啊。不是吗？

　　不爱她吗？若是不爱，为何会做出那么怜惜她的动作来。爱她吗？若是爱，又为何会跟另外一个女子纠缠不清，从八年前，到八年后，一直纠缠。
　　为什么他的态度那么的雾蒙蒙，让人看不清事实。
　　她闭了闭眼。

　　四月二十当天。童歌暖反常的起了个大早。
　　她出门买好了早点，然后进卧室叫醒还在熟睡的男人。她凑近他耳边大叫：“地震拉，快起床咯。”
　　上官炙被吓的立刻惊醒，瞳孔放大，没有焦距。而后看见她调皮的笑容，知道她在闹他，他纵容一笑，心安稳了下来。他习惯性的看了下时间，发现才早上七点，回头看她的视线变得疑惑起来：“怎么今天起的那么早？”
　　“你等下就知道了。来，刷牙洗脸吃早餐。”她拉着他到浴室，仔仔细细的看他挤牙膏，刷牙，漱口，再拿过灰色的毛巾，抹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她都没有放过。
　　他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坐在旁边看着，看着他套上裤子，拉起裤链，扣上扣子。看着他拿过休闲长T恤，套进双手，再套进头，整好衣服。明明是一瞬间完成的动作，在她眼里却变成了慢镜头。她记得他穿裤子是先穿右脚再穿左脚；她记得他用右手拉着裤头，左手拉拉链；她记得他把T恤套进头的时候，像一个游泳的人从水里探出头一样，闭着眼，憋着气，头发贴在脸上。她看的好仔细好仔细。仔细的仿佛想把他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都深刻的记住。
　　期间他被她专注的眼神看的体温升高，差点扑过去，把刚穿好的衣服重新扒掉。
　　她却在这时起身走了出去。“快点来吃早点拉，都要冷了。”
　　留下一个干瞪眼的男人。他想吃的是她拉，不是什么破早点。呿！
　　吃完早点她扔给他两个包包。一个是她的大背包。一个是他柜子里很久没用过的黑色旅游背包。
　　“这是什么？”他傻眼。
　　“背包啊。”难不成是面包？
　　“我知道是背包，”他翻了翻白眼，他又没有瞎，“可是，要去哪里吗？”
　　“是啊，去凤凰。”她心情很好的从包包里摸出两张机票，“搭飞机去哦。”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惊喜嘛。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她去拉他的手，“快走快走，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凤凰。
　　湘西凤凰。位于湖南省西部边缘。
　　风景如画，气候温和，四季分明。是多民族聚居县，其中以苗族为主。
　　凤凰是个狠妙的地方。
　　这个将古代风貌完好保存的古城，让人觉得穿越时空似的。在这里仿佛就应该用之乎者也说话。
　　母亲河的沱江，民族风浓郁的吊脚楼，古色古香的虹桥。她都好喜欢。
　　“为什么是凤凰？”在路上，他如此问她。
　　“因为它的名字很好听。”她顿了顿，“而且它在《微光》里出现过。”
　　“微光？”
　　“我最爱的小说。”里面有个温和的好男人。与其他多金有钱无所不能的男猪相比，他很平凡，可却完好的保存了例如“讨厌暧昧”，“跟异性保持适当距离”，“空白着岁月等待”之类的珍贵的本质。想到那样的男子，她笑了。温柔如水的笑了。
　　他们站在地势很高的桥上，把凤凰的所有风貌尽收眼底。
　　她张开双臂，像铁达尼里的Rose站在船头一样，她的大.波浪卷随风飞舞，黑眸里晶亮晶亮的，嘴角有暖暖的笑意。终于来了，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