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师别不要我》S淮

52、分手

　　周许在浮浮沉沉里做了好多个梦。
　　他似乎是听见严居阁的声音了，看见严居阁冒着大雨来找他了。
　　可是他觉得好不真实，他一转身还是自己一个人，他很害怕。
　　他害怕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他在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四处乱窜，只能小声喊着严居阁的名字，到处寻找安全感。后来，他看见了一扇门，他想着终于能出去了，说不定门的后面就是救赎。
　　他推开了，可门的对面不仅有黑暗，还有无尽的深渊。
　　他害怕了，他不敢过去，他正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深渊里传来了他最熟悉的声音：“小许，是你吗？”
　　他正在关门的手停住了，他听见了在黑暗深处的，严居阁的声音。
　　他想去找严居阁，可是面前的黑暗让他冷汗连连，腿软发抖。
　　“救我。”严居阁的声音再次从深渊里传来。
　　他像是被一棒子打在了头上一样，突然什么都不想了，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似乎在一片浮浮沉沉中抱住了严居阁，严居阁身上的温度好暖，好安心。
　　可是这种温暖没持续多久，严居阁就突然消失了，他看见了深渊底部的样子——那个雨夜。
　　他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他看见车祸发生的那一刻爸爸妈妈倾尽全力保住他的样子，妈妈脸上甚至还带着泪，爸爸当场失去意识。
　　妈妈跟他说：“不要怕，救护车来了就好了。”
　　可是救护车还是来晚了一步，满地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带走，流成了一条血河，他的妈妈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满目的血染红了他的双眼，无边的黑暗穿透他的灵魂，他的世界像当时那样变得虚无起来，伴随着他哭喊的只有暴雨雷电的声音。
　　他好害怕，好想逃……
　　眩晕感重新笼罩了他，他拼命想睁开双眼，可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片泥沼。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见了这片雨声之外的声音。
　　像是说话声，那声音好熟悉……
　　他想知道是谁在说话，想抓住那根地狱之外的稻草，想要得到救赎。
　　越来越近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他好像快挣脱出那片噬人的泥沼了。
　　“小许，你醒了吗？”
　　周许黑暗无光的世界再次传来如四月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好像从天空中突然打下了一束光，只要跟着那束光走，他就可以摆脱周围的束缚，净化身上的污秽。
　　他听出来了，这是严居阁的声音，严居阁一定会带他回家的。
　　他马上就可以得到拯救了。
　　严居阁看着床上眉心紧蹙的周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小许，你先好好休息。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明早回来。”
　　周许听见严居阁要走，心中顿时一凉，他更加用力地挣脱着泥沼，大声向那束光呼喊，“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
　　他又要一个人身陷地狱了吗？又要一个人面对那个雨夜，面对爸妈流不完的血，以及灰暗下去的眼神吗？
　　“不！严居阁，不要走，你救救我好不好……”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严居阁！”伴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声的，是那束光彻底的消失，以及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周许在再次坠落深渊前发出最后一声悲切的呜咽。
　　“你要走了我会恨死你的……”
　　一晚上，周许迷迷糊糊醒来了几次，虽然他就像灵魂出窍一样支配不了自己沉重的身体，但他大概知道自己是在医院。
　　好奇怪，他应该是回到现实了的，为什么在医院还会有他的爸妈呢？
　　他又被梦魇拖回到了那个夜晚，他跪在手术室门口一直哭，全身痛得要死他也不去包扎，他想等着他爸妈从出来。
　　他永远忘不了，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了，他站不起身子，几乎像狗一样爬到门前，深渊的大门终于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那个医生走出来时还被他吓了一跳，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医生的白大褂问，“我爸妈呢？”
　　那个医生摘掉眼镜擦了下汗，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当时，真的是恨透这个世界了。
　　但是当所有灯都熄灭了过后，他看见他爸妈从手术室走出来了，仍旧满身是血，但面目慈祥温和，甚至他爸都是一副少见的亲切模样。
　　他撑起沉重的身子，站起来扑过去想抱住他们，却扑了一场空重重摔到地上，但他爸妈却还是真真实实在他眼前。
　　他甚至听见了他妈妈的笑声。
　　他转过头，就看见爸妈已经转过身来看他了。
　　“你看，这么多年没见了小许还是这么可爱。”妈妈靠在爸爸肩上捂着嘴笑着。
　　“也就你看他可爱，我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蠢。”周文城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不屑一顾。
　　周许的眼泪更加忍不住了，通红的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们，生怕下一秒就不见了，缓了好久他才颤抖地开口，“你们，终于想我了吗？”
　　妈妈愣了两秒，然后忍不住看向周文城，“老公你看啊，小许他问出来的问题真的好可爱，就像年轻时的你一样。”
　　周文城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还如从前那样严肃沉着的看着周许，“你妈想你了，听到你说你最近过得不是很好。”
　　周许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得不成样子了，他喉咙哽咽，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他好想对他们说，他过得真的不好，他又过上了像他们死后那段日子那样灰暗的时光。
　　这次这段灰暗的时光，只有他一个人承受。
　　但他说不出口，无论是出于哪方面，他都说不出口。
　　“我们知道你一直活在我们的阴影中，觉得如果我们当初不扑向你就不会导致这种结局。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错，保护你是我和你妈妈的责任，也是本能，再来无数次，我和你妈妈都会义无反顾地做出相同的选择。”周文城蹲在他面前，温和沉稳的对他说。
　　他看着眼前已经哭成泪人的周许，又忍不住严厉了语气，“哭哭哭，像什么样子，都长成一个大人了还哭，你能不能有一点责任担当？”
　　周许的抽泣声瞬间小了一点。
　　周文城这才放缓语气继续说，“而且我和你妈妈，也不后悔我们当初做出的选择。事实也证明，我那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将你照顾得很好。本来我们最初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成为孤儿，或者到远房亲戚家寄人篱下受苦受委屈，但很幸运，小严愿意成为你的监护人。我们一家，都该感谢他。”
　　“小严这个人脾气好，你却调皮捣蛋，这几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吧。本以为寄人篱下你会懂事一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不让人省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
　　“小许，长大吧。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了，也别总是偷偷对我们说让我们把你带走这种话。你现在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我们的死有什么意义呢？我和你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好，但是你这种性子，很容易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出去也很容易吃亏，多跟小严学学。不求你像他那样，有一半就够了。”
　　“你都成年了，该长大了，应该懂得要少一点索取，多一点付出，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初我和你妈妈谈恋爱的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只顾及自己的感受，让你妈妈吃了好多苦，差点就没有你了。”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收收你的坏脾气和娇纵，学会爱自己，也爱他人。”
　　……
　　严居阁连夜将彭冉给接回去了，也惊奇地在彭冉身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
　　他毫不避讳地直接当着彭冉的面检查了一下手机，幸好里面什么操作记录都没有，想必也彭冉也只是想把他的手机藏起来，避免他和周许联系。
　　不过，这也很妨碍他的事了。
　　他接彭冉回去的时候，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到家的时候，彭冉才小声地开口，“我耽误你的事了吗？”
　　严居阁将外套脱下搭在沙发臂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坐下凝视着在旁边站着的彭冉，无比平静地开口，“分手吧。”
　　彭冉愣住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但他却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似乎也认定了这个结局，“好，你不提……我也会提的。”
　　彭冉这么坦然接受，让严居阁也有些意外，毕竟在一天前，这个男人还缠着一定要跟他回家。
　　“是我对不起你。”严居阁轻声开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搬走吧。”
　　彭冉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你和以前，真的好不一样。”
　　他笑得越来越疯狂，甚至开心地都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严居阁有些烦闷，“别笑了。”
　　彭冉的笑声在听见这句话后戛然而止了，但是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散，他呆呆地望着严居阁，一言不发。
　　严居阁被彭冉看得愈发心虚，他站起身走到彭冉面前，“地上凉，别坐地上。你早些去洗澡休息。”
　　彭冉却向他伸出了双臂，用以前那种撒娇地语气说，“哥哥，你抱我过去好不好，像以前那样……最后一次了。”
　　严居阁低沉地看了彭冉好几秒，后退了两步，语气和表情一样冷漠，“你要坐就继续坐，我先去洗澡了。”
　　“好绝情啊哥哥。”彭冉仰起那张精致却布满绝望的脸，“我怎么会认为，你还和以前不一样的呢？”
　　严居阁不想再听下去，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离开了。
　　彭冉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等到消失了好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能怪谁呢？
　　他一早就该知道的，严居阁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眼里只有他的少年了。
　　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过去。
　　他这么多年的执念终究还是没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