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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诛仙劫挽歌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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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靡靡,舞裙旋转,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场上舞姬华美的舞姿吸引,清镜却望着座上的訾蔚钦,有一瞬间恍惚——她和他的孽缘,居然也延续到了这一世。
“怎么了?”见她失神,墨晗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下,两人手交握。
“没什么。”清镜抬眸给他一个浅笑,然后,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唔,有点。”丝竹和舞蹈确实让她提不起劲。
“坚持会。”顿了顿,墨晗补充道,“等会带你去集贸玩。”
“真的?”听到出去玩,清镜眼睛一亮,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流转着满满的喜悦。
“真的。”
两人趁着宴会献舞热闹之际,在下面悄悄私语,却没瞧见座上的訾蔚钦垂眸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清镜衣袖掩面悄悄打了个哈欠,这个宴会好无聊。几个舞姬在场中兜兜转转,选装的舞裙是好看,看多却让人头晕。悄悄侧脸,余光扫过座上的訾蔚钦,清镜觉得心里平静了。
真的没想到,还能遇见他……
清镜垂下眸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有种感觉却是那般清晰,那便是了然。如果是他的话,她大概可以前后猜个七八了。想到墨晗的天劫,清镜闭上眼,眼睫微颤。
诛仙劫。
毁神灭迹,灰飞烟灭,连元神都不剩,对看惯轮回的仙人而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在天界,诛仙是重刑。按天律,只有天尊审判以后的仙人,才能上诛仙台领罪受罚。根据仙人所犯罪孽,天劫业火疑异或五雷轰顶之刑程度不同,生死由命,罚后都不再追究。
若是私自诛仙,后果便不堪设想。
清镜想到魔尊天衢那柄斩源剑不由打了个冷颤,恐怕世上就只有他一人敢拿着那柄剑不计后果的到处招摇了。
所以,若墨晗此次不能安稳渡劫,那么等待他的不仅仅是不能飞升,而是……灰飞烟灭。
眯起眼,清镜的目光停留在訾蔚钦身上,她是不会让他毁了墨晗的,一定不会。
陷入自己的思绪,清镜诧异地发现身侧的墨晗握着她的手举起酒杯,口中道,“内子体弱不宜饮酒,这杯,就让在下代饮了。”
墨晗取了清镜手中的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这时,清镜才惊觉墨晗是帮她遮掩走神和失态。
“哥和嫂子真是伉俪情深,恩爱有加,真是羡煞旁人啊!”訾蔚钦笑着,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心里松口气,清镜忙垂下眸子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依偎在墨晗身旁。一面留意他和墨晗的寒暄,一面暗暗观察他的任何一丝神情,可她看来看去都没找到他的半点破绽。
訾蔚钦一袭云锦白衣,上面绣着暗金的龙纹,整个人端正谦和,令春风拂面般舒爽。宴会中,他和人畅饮,笑容明媚,找不到一丝杂质。而令清镜更疑惑的,莫不是他对墨晗的态度,完全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和喜爱。不仅如此,墨晗对他也格外亲切,在这场宴会上墨晗也没有在宏硝时那般淡漠,整个人放松了不少,甚至还似方才那般和她悄声细语。
难道,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多想了?经过这么多世,或许他也变了呢?
清镜又向墨晗身上靠了靠,这般的亲近,她作为云舒那世只有死时才能如愿,而现在,却成了她唾手可得的幸福。墨晗身上隐隐传来清浅的香气,带着他独特的气息,这让清镜感到一种想哭的冲动。
是啊,她变了。
她不在是他的影子,而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她不再是他的小尾巴,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的妻子。
自己变了,越哥哥变了,司空朗变了,诺淑变了,那他又为什么不会变呢?此时此刻,她是清净,不是云舒,墨晗不是南泽越,君凤栖不是司空朗,凌瑾不是诺淑,他……也不会是司空樊。
思及此,清镜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悄悄抬眼,她见到訾蔚钦举着酒杯子,双颊泛红爽朗地笑着,突然觉得很内疚。今日,和墨晗进了这太子府,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司空樊的转世。于是,心存芥蒂的她便处处留心,刻刻提防,搞得自己筋疲力尽。而今,看着他和墨晗闲话家常、相互关切的模样,清镜忽然觉自己像小人一样多心多疑。
“累了?”感觉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墨晗的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弧度。
“不。”因为待在他身边太安心,清镜闭上眼,却错过了他嘴角那抹倾世的浅笑,“好舒服。”
“舒服,就靠着吧。”靠一辈子也行……见她像是一只惬意的猫,墨晗调了调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
“要是嫂子倦了的话,就先到厢房歇息一会吧。”坐在訾蔚钦身边的女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如此一幕,温声建议。
訾蔚钦侧脸望了她一眼,目光幽深。
“……”墨晗低头询问清镜的意思,见她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自己闪啊闪的,心中了然。苦笑了下,墨晗恭敬地回道,“内子体弱,游玩一日,身子吃不消。不如先行告辞,莫要败了在座的兴子。”
“……也好。”沉吟片刻,訾蔚钦又道,“听闻嫂子自小体弱,忌辛劳。今日是蔚钦和瑛婷考虑不周,哥莫要怪罪才是。”
“太子和太子妃客气了。”墨起身扶清镜起身,“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于是,他们俩低调地退场了。
一出太子府,两人便径直朝集贸那边走去。无所顾忌的清镜顿时眉开眼笑,神采奕奕地东张西望,墨晗走在她身边时不时为她挡住拥挤的人群。
“原来集贸这么热闹!”
“嗯。”见她眼睛睁得老大,恨不得一眼看尽所有铺子的模样,墨晗失笑,“想吃什么?在太子府,都没见你动过筷子。”
“汤圆!桂花馅的!”
“行。”
“牛肉葱饼,要肉多的那种!”
“行。”
“还要喝甜酒,早就想尝尝了!”
“行。”
“吃完了,我们就去逛逛吧!我都没这样玩过!”
“行,都依你。”
“唔,墨晗你对我真好!”
“傻瓜。”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吗?墨晗暗自摇头,“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知足者常乐嘛。”嘴上这么说,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知足的人。也许以前作云舒的时候她挺知足的,可现在,清镜悄悄打量了眼身旁的墨晗,到手的幸福,她绝不会轻易放开。
两人吃饱喝足,就开始一家一家逛铺子,绝不放过任何珍奇异宝。最后,玩得精疲力竭的清镜还是被墨晗背回宁国侯府的。清镜趴在墨晗背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搂住他脖子的手一紧。
“怎么了?”
“……”听见他温和的声音,清镜的手松开一些,“墨晗,我总觉得现在幸福得跟做梦一样。”
“嗯,那这梦恐怕不会醒了。”墨晗笑道。
“不醒就不醒,我还舍不得醒!”
“……”墨晗垂下眸子,嘴角含着暖暖的笑意低声道,“我也是,舍不得。”
“你说什么?”
“说你变重了。”
“你……!”清镜不可置信地立起上身,天啊,她有没有听错?墨晗居然也会调侃她了?于是,她瘪瘪嘴,心里很郁闷,“你嫌弃我!”
“怎么会。”墨晗向前倾倾身子,让她趴回自己背上免得掉下去。
“你就是嫌弃我了!”
“真没有。”墨晗腾出一只手制住她挥舞的手手脚脚,这小家伙耍起脾气来他可真没辙。
“就是有!就是有!”
“好吧,那就有吧。”
“你!”清镜气结,自己又被他耍了!
“夫人别动怒啊,动怒对身子不好的。”墨晗侧脸,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叮嘱道。
起初清镜还只当是关心,可察觉到路人甲乙丙丁投来暧昧的目光时,顿时羞红了耳根!
自从宴会后,清镜几乎成了太子府的常客。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愿意去,偏偏太子妃盛情邀请,也不好一再推辞。太子蔚钦和墨晗的关系不错,墨晗去宏硝之前两人是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訾蔚钦是二皇子,与墨晗年纪相仿,便将墨晗视为兄长。而对于这个自小粘人的弟弟,墨晗也是照顾有加。如此,清镜也实在不好搏了太子妃的美意,只好常去太子府坐坐。
太子妃,邵瑛婷,是宏硝的长公主,黎黎和小四的大姐。因此,清镜也对她心生亲近。瑛婷生得并非绝美,但整个人温柔婉约,亲和体贴,与她在一起很舒服。现在瑛婷有孕在身,更有份为人母的恬淡风韵。
“姐姐看起来真美。”清镜叼着桂花糕托着下巴傻笑。
“就妹妹嘴甜,难怪小瑞对你这般宠爱。”绣着一双小鞋鞋面的瑛婷抬头,见清镜这副鬼灵精的模样不由得宠溺道。
“墨晗对我好,太子对姐姐也很好啊。”
“……”闻此,瑛婷绣花的手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她又温和道,“是很好。”
“……”清镜眼尖地捕捉到她这丝不正常,她也不点破,“姐姐嫁来朝凛有两年了吧,可还习惯这儿?”
“习惯。朝凛虽不如宏硝温暖如春,倒也是四季分明。就是……”顿了顿,瑛婷抬眸望着远方,显出分落寞,“两年没回去,也不知道父皇母妃他们好不好。”
“姐姐莫忧心。我听墨晗说过,宏硝太子有出访朝凛的准备!”清镜忙出声安慰。
“太子?”微微怔忪,瑛婷马上了然,“三弟被立为储君了。”
“嗯。”
“这也是意料中的。这两年,我怕是过得太安逸了,实在太久没关心外事。”说罢,瑛婷轻轻摇头,然后垂下眼睑继续一针一线细致地绣着那双小鞋。
清镜望了眼面色平静的瑛婷,还有她手下细腻的针脚,也不再多说什么。
出了太子府,瞅着天色还早,想到自己很久没去花满阁叨扰的清镜便义无反顾地恢复到自己的面容,直奔花满阁而去。
“铛铛铛,我回来了!”
然,迎接她的是一只制作精良的绣花鞋……
唔,今天和鞋真有缘。
“唔,桃姝……你也怎么在这……”清镜捂着被砸疼的鼻子,委屈道。
“不是您吩咐桃姝查北褚和那位公主的事么?这不回来和竹晓一起查。”朝她翻个白眼,桃姝捡回鞋子穿好。
“……哦,时间久了,我忘记了。”
“你!”
“好了好了,姑娘们还在睡,你们俩安静点。”房间的珠帘掀起,竹晓望着斗气的二人无奈地叹口气,“镜司使安好。”
“嗯嗯,我好得不得了。”清镜一蹦一跳地搂住竹晓的胳膊,亲昵道,“好竹晓,我肚子饿了。”
“快用午膳了,镜司使再忍忍。”说罢,竹晓转身引清镜进屋,“小焰前几日也刚跟着楼主从澜沧回来,刚巧可以见上您一面。”
竹晓的声音温温的,轻轻的,可她咋就觉得竹晓是在责怪自己呢?于是心虚的清镜立马收敛了,“唔,好。我也很久没渐渐小焰了。”
“哼,还记得自己有个徒弟。”桃姝在身后没好气地接口。
反了还,背地里也就算了,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也这么横。当然,清镜的这句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还说得无比哀怨。
竹晓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刚一入座,桂花糕和茉莉茶就端上来放在清镜面前。没一会,李焰一把掀起帘子冲进屋,望着吃得满嘴糕点残屑的清镜,嘴角直抽。
“师、父!”
“!”他这两个子字念得是咬牙切齿,听得清镜脊背生寒。清镜只好顶着额角的冷汗,讪笑道,
“哟,小焰焰,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李焰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神跟刀子似的。
“唔……”清镜见他凌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别、别这么看为师啊……为师会害羞的~~!”
“啪!”李焰伸手,清镜面前的茶盏应声而碎。
“呃……破坏公物,不好不好。”见他脸色又黑了三分,清镜只得厚着脸皮打哈哈,“小焰焰啊,两月不见,更加玉树临风、迷倒万千少女了!”
见她谄媚地讨好,李焰挑挑眉毛,“原来师父还记得有李焰这个徒弟啊。”
“记得记得,死都会记得。”伸手擦擦额头,清镜继续扮演讨好的角色。
“……”见她如此,李焰也不好说她句重话,虽然从来不管自己,但至少是自己的师父,“师父近来可好?”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他消气了,清镜舒口气,笑眯眯地把桂花糕递到他面前,“为师听闻你和你师伯去了趟澜沧?”
“嗯。师伯说带我出去见见世面。”虽然自己不爱吃甜却不好搏她美意,李焰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只拿眼睛斜她。
“唔,师父师伯是一家嘛,谁带你还不是带,以后记得多孝敬孝敬你师伯。”面对他眼神的控诉,厚脸皮的清镜选择无视,“你师伯呢?”
“不知道,躲起来了吧。”
“躲?”清镜睁大眼,她是不是听错了?师姐居然会有躲起来的一天?
“嗯。那个叫君凤栖的一直缠着师伯,师伯受不了了,就让我先回来,自己出去躲躲。”
“嘿嘿。”闻此,清镜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闪亮,亮得李焰觉得触目惊心,“嘿嘿嘿,看不出君凤栖那小子有两把刷子嘛!居然逼得师姐到处躲。”
“……”横了眼想入非非的清镜,李焰无语地端起杯子浅酌了口花茶,只能说,味道不错不错。
等到充分地享受完八卦和臆想的乐趣,清镜才回神问了句正经话,“呐,你们去澜沧都查了什么?”
“赶月山庄。”整理了片刻思绪,李焰沉声道,“这个山庄建在朝凛和澜沧的边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一般山庄无异,可处处打压灼华楼的生意,还一打一个准。”
“……于是,师姐她爆发了?”
李焰点头。
清镜无语,抚额道,“桑琰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桑琰被楼主留在澜沧监视赶月山庄了。”
闻此,清镜到沉吟片刻,忽的转了话题,“你听过韩笙这个人没?”
“听过。”李焰如是道,“从澜沧回来,师伯便带我去拜访过他。不过他说他现在过得很好,暂时没有入楼的打算。”
“从澜沧回来么……”师姐这么急着找人,难道灼华楼遇到对手了?对手就对手吧,凡人而已,还怕师姐搞不定?想通后,清镜抬头笑道,“算了,没事没事。”
“……”李焰狐疑地打量着清镜莫名的举动,“怎么了?”
“嗯,没事。”清镜伸手揉乱李焰的头发,“小焰焰只要乖乖长大就好,这种大人的事,还是由你师伯去操心吧!”
“……唔,那你怎么不操操心?”伸手挥掉头上的魔爪,李焰不满道。
“我操什么心?灼华楼是你师伯的,又不是我的。”
“楼里的人对你这么好,还称你一声‘司使’,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啊!”
见他气愤,清镜但笑不语——人生嘛,总是苦短的,当然是找个人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再说,自己又不是师姐身后有两朵那么好的桃花不要,非得当个女强人到处抢男人,唉唉~!
离开花满阁的时候,清镜被一只手抓得生疼。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她——身后的红妈妈刚从床上起来,蓬着头发,顶着一脸褶子,死死盯着她,跟厉鬼索命一样!
“清姑娘,您可回来了!”全然无视清镜受惊的表情,红妈妈抓着她的手死死不放,生怕一松手眼前的摇钱树就消失了一般。
“红妈妈,您吓死我了~!”清镜努力扯下红妈妈的手,欲哭无泪地平复自己受惊的小心肝。
“清姑娘啊,回来了就留下吧!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想听您吹箫的人都快把花满阁的门槛踏破了!咱也不能放着生意不做,白白把财主都往外面赶不是?”
“是是是,红妈妈自然说得有理。”顿了顿,清镜才扯出一个像样的笑容,“花满阁不是有若浅在吗?”
“若浅是您的学生,自然比不得您啊!”
“唔……红妈妈,您看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如下次吧!下次清镜一定登台献艺!”说着,清镜不由地运起“踏雪寻梅”撒腿就跑。
“清……!”姑娘儿子还在喉咙里,清镜却跑了个没影,红妈妈孤身站在院子里握拳发誓——丫的,下次拿铁链也要把你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