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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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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信芳干起了家政,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她仍觉得不够忙,又在一家便利店兼职晚间工作。她甚至很喜欢在晚上上班,很安静。深夜的便利店像漆黑海洋中的灯塔,叫人安心。
她到底是去了海宁,但还好海宁很大,足以拉开她与霍桐的距离。她仍旧使用那老套的借口,没有钱。霍桐上大学的地方是大学城,挨着海,周围围绕着诸多学区房,寸土寸金,一间两转身的房间一个月也要三四千。信芳住在海宁的最东边,住在公司给安排的宿舍里,一间容纳十二人的两居室。条件不算好,但只要离霍桐远一点,她怎么样都接受。
起初霍桐总翻山越岭地想要见她,后来他在大学广受女生的欢迎,这是肯定的,于是找信芳的心慢慢淡下来。他甚至知道信芳有意避他,他虽心里不痛快,但思及已经确定关系的女友,这种不愉快似乎成了一种罪过。他反复琢磨,又在图书馆小心翼翼地找书。他务必要把那些书夹杂在一众乱七八糟的书之间,以掩盖他真正想要看什么的心思。
他想在书里找到答案,关于为什么他对自己的继母念念不忘。
他的女友晴煦温柔热切、活泼开朗,他们相处的也十分愉快,他想他应及早从那种畸形的依恋中脱身,不要时不时在吻女友的时候又想起信芳,想起她飞扬的头发丝,想起那欲言又止的嘴,想起水从她的嘴边溢出,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想起...
他又在想了。
真让人丧气。
比起心乱如麻的霍桐,信芳的生活过得清淡许多。她时不时做噩梦,内容还是老样子——霍勇挥舞着拳头满大街追着她打,偶尔她还会梦到付飞,每每梦见,她立刻就会惊醒。仿佛付飞是一个安全词。
她今天也这样做梦。
梦见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农贸市场,有蔬菜生鲜,衣服、鲜花,甚至有买牲口的,有牛有鸡。霍勇追在她的身后,她跑过了一个秤牛的地方,那里满地都是牛粪,她深一脚浅一脚,已经顾不上脏,只想赶快把那只深陷在牛大便里的脚拔出来。接着她又跑到蔬菜摊,学成龙打翻人家的菜摊子拦住霍勇的去路,最后她在一排排遮天蔽日的衣服之间迷失了方向。那些衣服比她还要高,排列得那么紧凑、那么密集,好像她是在玉米地里奔跑,她已经摸不清方向,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霍勇,还好他背对着自己。信芳刚要掉头跑路,一个人就彻底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猛地醒了,是被便利店的欢迎光临吵醒的。她睡眼惺忪地,缓缓抬起身,恍惚见看那个人笔直地朝自己走过来,可能是想买烟,她想张口说话,嗓子却像糊住了似的,她清清嗓子。
“呃...”
“信芳。”
“...”
那声音从远古来,多远的远古?要从宇宙大爆炸那一刻算起的远古。
信芳。
那声音是一道霹雳,直把信芳从里到外劈得人鬼不分。
信芳。
那是一道诅咒,再次响起,她将回忆起一切曾经她拥有过的、而如今已经变为焦土的美好事物,她将急速地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她也曾在炎热炙烤的烈日下推着单车走,曾经出过一身汗,黏住单薄的校服。
她迅速想起了那个夏天,或者说,那个夏天的记忆像一大盆水无所顾忌地泼进她的脑子。无比的炎热,蝉声无比的吵闹,她的心跳无比的快,他的声音是她意乱情迷、昏头转向中的唯一指引。
庞如海。
她在心里低吟他的名字。
她怔怔地看着他,像是那个计算凝视他时间的钟再度转动,她什么都不能做了,必须要从这一刻开始,直到将这些年所有望着他的时间都弥补了回来,才能继续做下一件事。她那样呆呆地望着他,一定显得她十分愚蠢吧。
她拼命想要说点什么将这无言的尴尬带过,却又呆若木鸡。
他似乎变了。从粗黑框变成了银色的细框方形镜,青春痘消退了,皮肤变得干净透亮,曾经猴子一样消瘦的脸颊下巴如今方正起来,寸头变成了背头,有了更剧烈的学者的气质。穿的衣服也变了,他以前常穿一件他爸工地上发的工作polo衫,还是灰蓝条纹相间的,土得一塌糊涂。如今他穿着一件颇为时尚的浅蓝色休闲衬衫,一件打底黑色毛衣,手腕上是一只银色的手表,腿上是一条利落的黑色西裤。
但他那萎靡不振、有些倦怠的神色没有变,仍是谨慎小心地环顾四周。他的声音没有变,仍是磁性、温柔,带有一点蛊惑性,像磨砂纸轻轻略过皮肤。那颗在眼角的泪痣没有变,仍然是那么一小粒,在他左边的眼睛下面垂着,在跟她问好。那因为发旋而总是支棱出来的头发没有变,还支棱在外头,即使他已经学会用发胶。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庞如海竟难得没有感到羞耻与愤怒。他木着一张脸,回以呆呆地长久地凝视。
她看起来没有改变,还是很漂亮,只是漂亮中多了憔悴,想必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她的婴儿肥没有了,充盈、弹性的脸颊凹了下去,头发也随意地挽在脑后。以前她断不会这样,一定是要将头发挨个摸了发油卷起来,说不定从前天晚上就要 开始卷。他曾经像进入魔盒世界一样参观她的房间,五花八门的玩意儿让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所以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再不在意她的头发了。
“你还好吗?”他问。
信芳点点头,她终于回神,却也仅仅是处于给个反应的阶段。
“一包白沙。”
“啊... 哦!”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售货员。
他想扫码,她则像刚还了魂,挡住二维码。
“我请你。”
庞如海冷笑,但他的笑意像冰川底下涌出的一缕热水。
一个女人从外面推门进来,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裙,一个浅蓝色的内衬,带着一只无边框镶嵌的宝石胸针。
“庞如海,买完没有?!”
“来了。”
庞如海将烟收进口袋,那女人还在抱怨庞如海太慢了。庞如海没再说一句话就跟着那女人出去了。信芳眼神追随着他离开,又隔着窗户和他对视。他走在那个女人的身后,冲着信芳笑了笑,轻浮地挑了下眉毛。
“是这样吗?”庞如海问,他正努力地上抬他的眉毛。
“不是。”信芳故作阴沉,扒弄他的额头。
庞如海犹如触电,向后退缩。
“别动呀!”她不耐烦,“哇,你的眉毛真粗,我给你修修”。
那是信芳十八岁,她正逼迫庞如海像明星一样做出一个英俊的挑眉,但庞如海不会。继而她张牙舞爪,要给他修眉毛,那奇妙的触感刮过皮肤,不抵她身上带来的热气与甜香震慑力大。于是他躲闪。
“啧,不许动!”
他见信芳烦了,还有些心虚,四处扒拉摸索自己的眼镜。
“你的眼镜好脏!”
被信芳抢先了,她举着庞如海的眼镜,对着阳光,观察那耗损严重的镜片。
“上了大学你还不换眼镜吗?”
“还能凑活用吧。”
他想让信芳从他身上下来,她像个大火球,搞得他后脊背全是汗。不等他开口,她已经像蜻蜓一样飞到他家的卫生间帮他洗眼镜。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做工精良的昂贵裙摆在那逼仄肮脏的厕所飞舞,觉得喉咙有点干。
她是学校舞蹈社团的成员,但因为资质不佳、身材管理不到位频频不能上台,她有一次来跟自己抱怨,顺便带上了舞蹈服。她拙劣地表演了一段舞蹈,本来是想让庞如海给自己评评理,但可惜,庞如海是个见识短浅的粗人,光是信芳穿着舞裙旋转,就足以让他必须坐下来欣赏。
那时班上的男生总想法设法捏她的脸,他很恼火,但也没什么办法。他觉得自己懦弱无用,连开口阻止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露出令那些人摸不着头脑的臭脸。可信芳不在意他的懦弱,甚至怜悯他的懦弱。她是一颗阳光底下融化的水果糖,他是蚂蚁,在她的身边不断地打转,找不着东南西北。
他将信芳的喜欢视为上天的眷顾。
除了成绩好,他实在没什么值得信芳喜欢。他家里是贫困户,老爹在工地,老妈是清洁工,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眼巴巴等着钱去继续读小学。他一刻不停地赚钱、读书,读书、赚钱,像一个陀螺,怎么可以有心思停下来看一个可爱丰腴的少女为他跳孔雀舞。
“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好,比那些臭男生都好。你只是不走运,托生了一个... ”她一下闭嘴,怕戳中了他的痛处,但她不知道庞如海不介意,如果是她说,他什么都不介意。
“托生一个穷困的家庭。”
“嗯... 算是吧。但,但你知道吗,你是潜力股,就像我爸炒股票,他就爱买潜力股。你现在不咋地,以后就发达了。咱们老师不也这么说吗?庞如海同学,庞如海同学,以后一定很有出息,你们一定要像他学习。”她又扮起了老师,如此可爱。“你一定能考到竹南去!到时候我也要和你一样,一起考到竹南去。到了竹南,你可不要被大学里莺莺燕燕包围,就把我忘了!”她把自己说生气了。
“不... 不会。”
他虔诚地回答。
“真的?”
他点头。
于是信芳满意,笑着扑到庞如海的身上,“拉钩。”
“嗯。”
“好了,如果你把我忘了,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 那如果你喜欢别人呢?”
他小声而害羞地试探,紧张得要命,即使他推断,信芳会爱他的。
“那怎么可能!你保证你以后...”信芳捧住他的脸,“不可以不要我!”
“当然了。”
那窘迫的少年面红耳赤,愿意赌上全部的身家,一切的一切保证他的诺言。
他们是在学校组织的爬山活动里认识的。春游,高一高二的学生去,高三留在学校上课。信芳失恋了,独自躲在半山腰哭,不小心把脚崴了。大部队已经上山去了,他们还要在山上住一晚上看日出。她吓坏了,她认为自己的姿色和高中校服都会让她很容易变成某些人的目标。
她扶着栏杆往上挪,有的地方连栏杆都没有,只能一点点往上蹭。她真的很傻,她为什么不去找个人借电话报警,或是打电话给她父母,再叫她父母联系老师,或是找山里的管理人员。总之办法绝不是她瘸着一条腿爬山去追大部队,让那只崴了的脚越来越肿。
庞如海看见了她,他因为拉肚子掉队了。
庞如海背她的时候,她一边死死扒着庞如海的脖子,这几乎要让他窒息,一边问他,他等会放屁不会把屎带出来蹦到她身上吧。
听到庞如海难为情的辩驳,她像个霸凌别人的恶劣女,大笑起来。起初,庞如海觉得她肯定是个霸凌女,不然谁会把校服裤子改得那么细。他背着她,并没有觉得沉,空闲的时候他会上工地帮忙扛水泥,她比水泥轻一点。不过背着她上山,她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了一路,盘问他的家境、成绩、年龄、身高、体重,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女朋友。等到了地方,他甚至觉得这一路比不眠不休干了两天苦力还累。
他回答自己家里很穷,回答他的成绩很好,回答他高一米八二,体重一百三十斤。
“哇,你好瘦。”
在他回答自己一百三十斤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她猛地一掐,随后她恶劣地笑起来,将下巴颏子卡在他的肩窝,似乎是为了更放松一些。
“原来你就是那个庞如海。”她闭着眼,软绵绵地说,“老师说你家里困难,高二就参加高考,叫我们学习呢。我才不要那么快就高考,我还没玩够呢!”
他余光一瞥,看到她正闭着眼睛说话,肥嘟嘟的脸颊,轻盈的睫毛,细软的卷发,无一不垂落在他的肩上。他心里连忙阿弥陀佛,懊悔真不应该背她,可是她已经冲自己发号施令,他没法不照办。他乖乖蹲下来,等待,直到那股香气传进他的鼻子。
等到了地方,老师已经急得冒烟,差点就报警搜山。他们看见庞如海稳稳当当地将人背着走过来,立时全都凑了上去。那时天已经晚了,信芳在他肩头已经睡着了。
当老师接过她时,庞如海心中突然翻起一丝担心和不舍,他迅速将这个念头打消,又在心里念起阿弥陀佛。
如果可以,他也许想要留在那个夏天。
他考了全省第七,市里区里都给他发了奖金,大学也免了他的学费,还申请了补贴。他本来打算暑假也不歇着,继续去帮老爹到工地上干活,可那少女不肯放过他,就连去工地也跟着,丝毫不害臊。
她掏出五千块钱,让他给自己补习,不要去工地。可她从来不肯好好上课,总是依靠着自己聊闲天。他不忍心看着父母在外面奔波,但她又可怜巴巴地祈求,难道一天就不能抽出两个小时陪她吗?他没法拒绝,他因此咒骂自己。
她不喜欢念书,庞如海知道。但他会念就行了。念头一到这里,庞如海就会方寸大乱,她跟他有什么关系?!往往这种思绪在这里停止,可那天,她突然跑到自己的家里来,拎着一只便携冷气机,毫不客气地坐下了,还掏出书,看起来要大学特学一翻,结果庞如海去买个冰棍的功夫,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真像一只猫。
他盯着,蝉很聒噪。随后那个念头就又蹦了出来。她真的不爱念书。但这次又不同了,不知为何思绪没有停止在和他有什么关系,在他想到那个节骨眼后,一个声音猛地站出来大骂他无耻、虚伪、懦弱——他当然和她有关系!有很大关系!
他看着那少女在那鄙陋的沙发上熟睡,不知从哪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把信芳摇醒,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龇牙咧嘴地被自己摇醒。
“我不想做题。”她哼唧着。
“信芳。”
那时,他那磁性低沉的声音就已经完全展现了出来,他摇晃着信芳,紧张地手心出汗。
“信芳,做我女朋友吧,信芳... 我喜欢你。”
他认为他的告白太急促了,如果让他计划,他认为应该先说我喜欢你,再问对方愿不愿意。不,应该在喜欢你之后,加上自己的一些优点,一些竞争力,一些为什么能够被选为做男友的原因,之后再询问,才合适一些。
但他认为自己的初吻更糟。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口气清新了,也完全没为这突如其来的吻做任何研究准备,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必须要好好地... 总之要先看看怎么亲才能让对方觉得舒服,再看看有什么遵守的事项,需不需要铺垫、鲜花,还是...
总之不是现在,他手里还提着冰棒。
可她的嘴唇软到极点,比任何东西、庞如海摸过的任何东西都软。如此接近,她的芬芳更胜。后来她说那是她斥巨资叫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香水味道,但他觉得不是,那就是她的香气,甜得他头晕。她的嘴唇湿漉漉的、甜津津的,还有一点润唇膏的薄荷味与苦涩。他竟不自觉地把冰棍随手扔了,爬上沙发,将她压在身下接吻,但他又怕太不礼貌,整个身体悬浮在空中,不敢和她接触。
“干嘛呀?”她别过头,打断接吻。
他脑子嗡嗡,看到她的脸红彤彤的。娇艳欲滴,庞如海的脑中,蹦出的这四个字像火车一样哐哐碾过一切理智。
但看她一脸埋怨和任性,他立刻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他真的应该提前看看攻略,他羞愧难当,支支吾吾。
“对... 对不起。我...”
“你是处男呀?!”
信芳一下笑了,还是那么恶劣。她一下伸出胳膊,揽住庞如海的脖子,猛地将他拉了下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她那看起来就十分可观的胸部,隔着夏天薄薄的真丝布料,全面完整地黏在庞如海的胸膛。
真叫人受苦。
信芳嗔怪:“你怎么这么热呀...”
庞如海闭着眼堵住了她的嘴,她猝不及防,轻轻呜咽一声,他心中大动,忍不住想要摸点什么。不过摸胸就太不礼貌了,他认为。于是退而求其次揽住信芳的腰,让他们之间再少一些缝隙。
腰好细。
这就是她吗。
庞如海脑子里像是有一列列地火车轰隆隆地进站。
空气里弥漫着热气,庞如海家里的没有空调,只有信芳带来的冷气机,面对这焦灼的氛围,实在是螳臂当车。她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衣服紧贴着皮肤。庞如海更加狼狈,像洗了个澡,水淋淋的,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充足的盐分。
他想这太不礼貌了,可下一秒,却又接着沉沦进她那香甜可口的苹果园。堕落吧,他想,无所谓了。
她试图撩起自己的T恤,那细瘦的手指对他的皮肤来说像冰。他恍惚间清醒,一股巨大的理智把他整个人掀了起来。他握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又干了两天的苦力。
“别... 这... 这太快了。”
他那弱小无助的央求让信芳大笑起来。
“你是处男呀?!”
他窘迫,满脸涨红,心里又不甘,又有些醋意。
“难道你不是?”
信芳一愣,眨眨眼睛。“我当然不是。”
啊。
他肯定是愣了,不然信芳脸上不会出现那转瞬即逝的失望。日后他曾屡屡反复回忆整个过程,试图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可他发现他越来越记不清了,他倒逐渐成了第三者,就站在一边,看他和信芳在沙发上接吻。
“因为我是处女。”
信芳哈哈大笑,她又得逞了。
庞如海真想找个地缝自杀算了。
“别捉弄我了。”他不满地小声抗议,连带整个身体都还在源源不断地发热,“你答应了吗?”他以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询问。
信芳皱眉。
“是不是我要脱光了你才觉得我答应了呀?!”
她作势就要脱,吓得庞如海赶快阻止。他握住信芳的手腕,本来是阻止她再干些惊人事迹,可眼下,她不闹了,乖乖呆呆地望着自己,让他一下又踩进了云里。他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也变成了呆呆乖乖地望着她。一种美滋滋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从涓涓细流变成井喷,他看着信芳,难以相信这是自己的女朋友。
“我会对你负责的。”他结巴道,“我会好好学习,毕业,找工作,把你接到竹南。不是,我会好好学习,等你也来竹南,我们... ”
信芳又哈哈大笑。
那时她就是这么无忧无虑,遇到什么事情都哈哈大笑。他也是那样笃定,他一定能给信芳带来好生活。他那苦难的前十八年一定是已经完全翻篇,之后将会是是无穷无尽的快乐,每一天都像他得知自己考了全省第七,每一天都像信芳和他接吻,每一天都是狂喜与对下一秒到来的迫不及待。
他怎么会不想永远呆在那个夏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