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暮雪纷纷下》夜夏无语

7、寒家兄弟

　　云梦遥忽然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变化，梅林还是刚刚的梅林，只是这个梅林正下着雪，漫天大雪纷飞，覆盖了整片梅林。在这白茫茫的一片梅林中，有一群孩童正在嬉戏玩耍。一群孩童坐着围成一个圈，中间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站在中间，手上拿着一根梅枝正在比划着，一会跳起来，一会用梅枝当做武器，嘴里还不停的念叨：“何方妖孽，看我的剑。”
　　周围小孩不停的拍手叫好，站在中间的男孩收了手上的梅枝，“大家都看到了吧，我的剑术很厉害。”其他的孩子都欢呼叫好。
　　这时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很是素雅，一张脸长得极为清秀可人，还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那眸子像繁星般的璀璨，又如泉水般澄澈。
　　这孩子一走过来，其他的孩子急忙起身向这个孩子跑过去。还有几个去拉那个漂亮孩子的手说道：“阿澈，你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那个拿梅枝的男孩见众人都不理他，都跑去找那个漂亮孩子玩，估计是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便高呼一声：“你们不是要看我的剑法，都过来呀！”
　　众孩子没人理他，只是缠着那个漂亮的孩子，要跟他玩打雪仗。拿梅枝的男孩将手上的梅枝丢到地上，气愤的走了。
　　周围的场景又变化了，在一个屋子里面，一个男孩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正愤愤不平的说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玩得正开心的时候，阿澈都要来抢走我的玩伴，我讨厌阿澈。”
　　母亲爱恋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语气温和的但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温和：“阿澄，他爹抢走你爹的族长位子，现在儿子又来跟你抢，你记住，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你一定要抢赢他。”
　　母亲开始给自己儿子抱怨道自己爹是怎么死的。自己为什么老是被人看不起，这个家族对他们母子，又是怎么的不公平。云梦遥在心中嘀咕着，这样从小都被自己母亲灌输这些怨恨，这孩子长大后将是会变成什么样。
　　听了半天，云梦遥从他们的对话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叫阿澄和那个叫阿澈的孩子是一对堂兄弟，他们父亲都是这个族长的儿子，阿澄是长子，阿澈的父亲是幼子。无奈老族长喜欢幼子最后还将族长的位子传给小儿子。
　　因此长子自然是不服的，就常常在家抱怨，没多久就含恨而终了。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而母亲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阿澈那一家害的。所以将这满身的委屈和怨恨都灌输给了孩子。
　　所以阿澄这孩子便从小都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跟自己的堂弟争高下。
　　场景再度转换，转眼间又来到悬崖边，阿澄站在悬崖边，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向这方跑过来的阿澈。直觉告诉云梦遥，这个阿澄在打什么坏主意，看着兴高采烈跑过来的阿澈，真想告诉他不要过来。可是他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
　　“阿澄哥哥……”阿澈一边跑还一边用带着四五岁孩子稚嫩的童音叫着。
　　“阿澈，你看这个下面有好玩的，你想去玩吗？”阿澄站在悬崖边诱惑道。
　　“阿澄哥哥，下面有什么好玩的。”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大概还不明白站在悬崖边上意味着什么，还探出小脑袋往下望去。
　　阿澄忽然猛地在他身后一推，只听见“啊”的一声，阿澈整个人就掉进了悬崖。阿澄看着阿澈掉进了悬崖，估计自己也是吓傻了，一屁股坐着地上，愣愣的看着悬崖，一动不动。
　　云梦遥看不见悬崖底下的情况，只是莫名的为那个孩子伤心，这么小，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不会就这样……
　　然后看见悬崖下卷起一圈红色的光芒，仔细一看那红色光芒居然是一朵朵梅花组成的。由于速度快，看起来就像是一圈红色的光芒。在那一片红色光芒中，阿澈被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男子抱在怀里，缓缓落在阿澄身旁。
　　阿澄目瞪口呆的望着抱着阿澈的男子，半天吐出一句话，哆哆嗦嗦的道：“妖怪……”
　　这红衣男子生得极美，美的不像凡人。男子横眉冷对着阿澄，声音里面充满了杀气。“小小年龄，如此心狠手辣，要是长大了还得了。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阿澄被红衣男子丢下了悬崖。好在被一根红色的绸带绑着，没有被直接摔入崖底，只是被吊在悬崖下面一荡一荡的，阿澄用力抓住绸带，害怕极了，嘴里哭喊着：“救命……”
　　看来这个红衣男子并不是真想要这孩子的命，也只是想吓吓他。云梦遥在一边看着，这个红衣男子的这个做法倒是很符合她的心意。
　　“不要，大哥哥，不要伤害我阿澄哥哥。”阿澈拉着红衣男子的衣袖求饶着。
　　“你叫我哥哥？”红衣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亮光。
　　“嗯，哥哥，你快救我阿澄哥哥上来吧。”阿澈继续拉着红衣男子的衣角哀求道。
　　“要知道，要是这次你放了他，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死，那么你现在还救他吗？”红衣男子盯着阿澈，语气平缓的说道。
　　“救……”阿澈也大概也没有听懂红衣男子的话，只是坚定自己的想法，肯定的点点头。
　　红衣男子摸着阿澈的头，温柔一笑：“你怎么还是那么善良。”
　　阿澈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红衣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动了动手指，很快红色绸带便慢慢顺着红衣男子的手向上缩回，阿澄也被带到了悬崖边上。
　　阿澈看到阿澄，跑过去叫哥哥，刚一过去就被阿澄狠狠的推开，红衣男子立马接住了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面酝酿着满眼怒火。
　　吓得阿澄后退了几步，身体只打哆嗦，眼里却充满怨恨。
　　红衣男子抱住阿澈，手轻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庞，眼神看向他时，又变得温柔起来。
　　“没想到，你这转世成为男子也这么迷人。”红衣男子弯着唇角，有些调戏意味的说道。
　　阿澈愣了愣，大概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只看见一缕红光从红衣男子指间缓缓流出，直入阿澈手腕处。对于两个几岁大的孩童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云梦遥却看得明白，那是那红衣男子的一缕元神，可是为什么这个红衣男子要将自己的元神来放入一个孩子体内。
　　能够自由分离自己的元神的人，不，不是人，眼前这个红衣男子绝对不会是人。
　　可他又是什么？是鬼是魔还是神？云梦遥仔细分别此人的气息，不是灵体，那就不是鬼。既然是实体，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像是魔，可又不像，若是魔他身上看不出半点魔气，反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可是若是神，怎么会关注一个人类小孩的事情。他就不怕天谴吗？神是不能去改变人类的生死的。
　　看着这红衣男子的神情，云梦遥总觉得有些熟悉，还很亲近，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此人跟自己很像。

　　后面云梦遥看见这红衣男子又对阿澈说了些什么，可到底说了些什么，云梦遥也没有注意，只感觉阿澄眼神里有股汹汹的恨意，瞬间让云梦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趁红衣男子跟阿澈输入元神之时，阿澄就跑开了。
　　云梦遥跟着他来到一个约莫是祠堂的地方，到处都是灵位，云梦遥心里想着：“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来在他死去的爹的灵位前来哭诉。”
　　但后面看下去，却又发现不是。只见这孩子，碰了其中一个牌位，祠堂的一边墙面就凭空开出来一道门，孩子顺着这道门进去了。进来之后云梦遥发现，这里是一个可容纳几十人的洞穴，洞穴里面中间有一个类似祭台一样的圆形台面，上面还摆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法阵，像是镇压着什么。
　　云梦遥仔细分辨出，这个法阵，不是一般的法阵，上面有着极其复杂的咒文，咒文像是用血绘制的，最中间还插着一把剑。孩子爬上这个祭台，使尽力气去拔中间向下插的那把剑。
　　不难看出这个法阵是为了镇压下面的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下面到底镇压的什么？但是光看法阵，云梦遥也能看出如何破解这个法阵。这个孩子应该是听大人说过。
　　仔细想想整个寒英村这一族的人蹲守在这里，如果只是为了镇压下面的东西的话，镇压之术也是这个族内嫡系子弟才有可能知道的，而阿澈和阿澄这两个都是嫡系子弟，若想解开这个封印那么他们身上的血是最好破除阵法的钥匙。
　　阿澄这孩子还在那里拼命的拔剑，可能是太过用力，也可能是这剑插得太久没有动过上面已经生了些锈迹，割破孩子的手，血顺着剑柄朝下流去，云梦遥惊呼一声：“不好”。这样法阵就会被破坏。
　　不一会，整个洞穴风云变幻，摇摇欲坠。看来是下面的那什么东西是要出来了，再看看阿澄这孩子跌跌撞撞的向洞穴外面跑去。
　　出了祠堂，本来是大好晴天忽然风起云涌，狂风呼啸。众人纷纷出门查看什么情况，有几个年长的，看样子应该是族里的老人，纷纷跑来祠堂。
　　“这是什么情况？”其中一人道。
　　“难道法阵有异常。”一人回答道。
　　“邪龙是不是要出来了？”有一人说道。
　　“该怎么办？”众人皆慌了神。
　　“族长!”其中有人惊呼道。
　　……
　　被叫族长的人站了出来，这个叫族长的人，年龄不大，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容貌与阿澈那孩子有些相似，看来就是阿澈的爹吧。他先是安抚众人，不要慌乱，然后井井有条的安排大家各司其职。
　　族中有一位白发微须的老者，看到神情慌乱，满手是血的阿澄从祠堂里面出来。急忙拦住他，低声斥问他做了什么？
　　孩子似乎是被吓破了胆，支支吾吾了半天，口里也只是喃喃重复了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
　　而云梦遥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一丝魔气。大概是在破坏法阵时就被什么邪物缠上了，或者说是下面镇压的是某种魔物所沾染上了吧。
　　又有一人从祠堂出来，神色慌张的说道：“族长，不好了，法阵被人破坏，邪龙怕是要出来了。”
　　众人脸色大变。“族长，这么办？您快想想办法。”
　　族长定了定神，向众人吩咐道：“快去沧澜山请百里尊者。”
　　“这里离沧澜山还有百里路程，怕是来不及了。”有人发出疑问。
　　“可以用梅枝传信。”又有人提醒道。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云梦遥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传说几百年前，有一邪龙在人间作祟，后被一人收复，镇压起来了。传说这收复邪龙的人，身着红衣、手持梅花，与邪龙打斗时，梅花朵朵散落，犹如下了一场红色的花瓣雨。
　　后人为了纪念他，便在这一片山上种植了很多梅花，所以后来这里称为寒英村。再后来据说沧澜山上也曾有人来过。又在镇压邪龙的地方建立起了法阵，封印了邪龙。
　　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代代相传担起了守护这法阵的任务。最后的最后就是二十多年前，法阵突然被破坏，邪龙出世，整个村子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葬身在这一片梅林之中。谁能想到破坏这个法阵的居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云梦遥自然是知道最后的结局，不禁感叹道只可惜当年他们口中的百里尊者并没有及时来救到这些人的性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邪龙已经出来了，飞到半空中咆哮，大概是报复自己被关了这么多年了，口吐火焰，一时间整个村子全部烧了起来。很快，所有的人全部被这一片火海包围，村民们四下乱窜，随着村民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多的人被火海所吞噬。
　　随着火势的蔓延，云梦遥看到那个叫阿澄的孩子，口里还在语无伦次的念叨：“不是我，不是我……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不能杀我，我是你主人……我是你主人……不是我，不是我……”
　　“爹……”突然传来一个幼稚的童声。
　　闻声看去是那个叫阿澈的孩子，哭着跑过来了。
　　“阿澈，快走……”族长厉斥道。其实以现在的火势，到哪里结果都不会改变，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所以才这样叮嘱吧。
　　很快火已经将整个村的人，全部包围了起来，慢慢燃烧，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火，山上的梅林却丝毫未损，只是在村落房屋中燃烧，烧死的也是村子中的人。
　　再看看那个叫阿澈的孩子，身边竟然有一道梅花筑成的结界让火无法靠近，只听见他凄惨的哭泣声。是那个红衣男子给他注入的元神，原来是用来保护他的，看来那个红衣男子早料到一切。
　　看到村子里的人，一个个倒下去，阿澈的哭声也越来越低，直到后来全完没有声音，大概是哭晕了吧，看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个个的在自己的眼前活活的被烧死，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意味着什么。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有办法释怀吧。
　　云梦遥看着被烧成焦炭的村子，还有被结界保护起来、眼角挂着泪珠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的阿澈。想起他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云梦遥恍惚知道他是谁了。
　　看着被火烧毁的村子，连天空这时都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像是为这些无辜的亡灵惋惜吧。大雪纷纷而下，将整个火扑灭了。
　　那个叫阿澄的孩子也葬身了这场火海，死的时候，满脸的恐惧和不相信，而那坚定的眼神里面有着不甘心。云梦遥看到他的魂魄，并没有像其他多数人一样飘走，而是继续飘荡这虚空里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云梦遥突然想到那个梅林的那群童灵，为首的便是这个叫阿澄的孩子吧，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些魂魄应该是这个村子中的其他的小孩吧。不甘和妒忌化成他的执念，让他不得安息而化为鬼魅留在了人间。原来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个叫阿澄的孩子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