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没有开始与结束的暗恋》曹树前前

1、第 1 章

　　或许那个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少年，只适合静静躺在我的记忆里吧。若我偏要独自跨过时间给予的他与我的距离，去窥伺他这些年的生活，那最后也只是徒增叹息。叹息什么呢，是叹他少年时清明澄澈不再，还是叹我全无少女时脸红怯羞，又或者，只是叹时光如流水太匆匆，残忍到当年的人都全然已变了模样。
　　初中的我与现在经历了打磨的我完全不同，彼时的我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小学的我学习尚且算得上努力，同时凭借一些运气考进了尖子班，没想到却是我痛苦三年的开始。肥胖的身躯，铲短的头发，仅剩算得上清秀的五官也在两坨高原红的映衬下显得平平无奇。贫穷的家境往往让我在一众家境优越的同学中无所适从，男性化的短发与外表让我常常遭受或许没有恶意却让人无奈的质疑，“你是喜欢这样的头发吗？女孩子剃的这样短显得你不那么好看，为什么要这样呢？”，此刻的我只能想起家长那张扭曲的脸，然后微笑，缄默，直到询问的人远去。或许那时的我尚不清楚什么是少女的美，但我确实真切地为此羞耻和痛苦着。焦虑和迷茫裹挟着我，我日复一日陷入自我怀疑，成绩因此一步步下滑，曾经也展露过的班主任的笑脸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只能看见他冷漠的表情和隐约的白眼。我一点点把自己蜷缩起来，沉默，再是尝试，进化，最后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种存活于期间的方式，就是自嘲。我开始广为结友，大家都很喜欢我，我成为班级中欢声笑语的一部分，用自以为是的搞笑获得了自以为是的开心。我一直以为自己过的很开心，直到他来到我身边。
　　教数学的班主任喜欢用每次大考的成绩轮换位置，而就是此时他来到我旁边坐下，又或者，我获得了在他身边坐下的短暂的机会。
　　之前从未与他接触过，只知道是个白而瘦的男孩。成为同桌后，他的形象鲜活起来。他打碎了我对男性文科不好的偏见，他理科学的好，别的也不差，只剩语文造诣确实与我相差几分，并时常说我写的作文他看的头疼。他并不高冷，甚至有几分顽劣，而我在开始成为同桌的时候，对于总是在自己的抽屉摸到吃完的早餐盒这件事是极为恼火的，更别说趁我喝水的时候故意打扰差点使我呛死，英年早逝。他对我的缺点总是直言不讳，在大家说话已经开始学着拐弯抹角的时候，他会指着我骂道，你上课又不认真啦，等考不好，被班主任骂，到时候别来找我哭，又问我借卷子订正问东问西说听不懂，我是不会管你的。好啦，说到这里，我也会时常怀疑，这么样个性格的男生，即使成绩好，外表不差，也喜欢不起来吧，但是同样是他，曾让我觉得事后想起胸口微热，原来我也曾被看到过，怜惜过，原来我或许值得被爱。
　　即使说过100遍不会再管数学不好的我，也会在101遍我说“拜托啦，这道题再给我讲讲吧”的时候，放下正在演算的笔，边说“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哦”，边拿过我的草稿纸给我解释。每次丢进我抽屉的垃圾，事实上最后还是被他自己扔掉的，打扰我喝水成功的话，他的衣服也会被打落的水染湿大半。他怎么总是做这样的事，让人觉得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我总是在后来反复描摹着一些时刻，比如以上种种，又比如就在某一个当时觉得非常普通的一天，课间的大家要么睡觉，要么调笑，我在熟练的一番搞笑自嘲后回到座位，而他在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中很认真地问我，
　　“你开心吗？”
　　“什么？”
　　“你在朋友，学习中感受到了开心吗？”
　　“我……我开心啊，我在班上很多好朋友。”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
　　“没事，不开心也没关系，你这么好，以后会天天开心的。嗯……我保证！”
　　然后他微笑时哼出的气声和上课的钢琴曲一起响了起来，明明钢琴曲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却觉得抵不过他微笑的声音大，更抵不过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有巨石从我胸口碾过。又或者山体滑坡，火山爆发，海啸频起，行星相撞，总之所有大灾难在我心脏里走了一遍。我愣愣的，直到被老师的说话声叫回了神。
　　我好像陷入了自卑和想念，又好像没有。我好像被爱恋所包围，又好像没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月光，他确实在那一刻照耀了我。而我大梦初醒，好像是第一次被填充没关系。不开心也没关系，不漂亮也没关系，不有钱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很好，并且会被看见和理解。
　　此后种种，都是分别，但若我想起那时，总是带着怀缅与笑意。我怀念一切美好，当然包括他，我私心称呼他为我的少年。
　　直到八年后他的朋友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里，唯余震惊，我不愿用遗憾来形容他，总觉得带了他走向低迷的味道。但事实就是，他对于女性的冷漠和同理心丧失，让我觉得曾经那颗因他而被温暖的少女的心变得奇怪，连同那段记忆都好像与他割裂开来。他好像不是他了。
　　我无法不感慨时间的威力，总有少年，却没有永远的少年。我曾被少年怜惜，转眼也都如同隔世，只剩我固守的不辨真假的回忆了。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而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同你挥手告别了，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