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教坊司夫人》千叮

8、神明

　　“夫人一年总要闹上几十次，不过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得出来，她离不开你。”师爷在一旁附和。

　　刘县令也不怕别人笑话，反而一脸自豪：“错了，妇人知书达理，温婉贤德，是我离不开她。”

　　玩笑过后，众人开始商议正事。

　　这时衙役将报案的几户人家带了进来，梁靖之将惟帽放下。

　　“怎么才这几户？”

　　刘县令长叹一口气后道：“哎，将军有所不知啊。”

　　郧县地处京郊北面，背靠大山，自古以来百姓皆靠大山生活。这十几年来，朝廷连年征战，苛政赋税使百姓的生活早已困苦不堪。

　　三年前魏帝建立魏国，然而国库空虚，宰相文清建议将山川湖海以极高的价格租给富商。

　　富商使用开采后，除掉租金每年再给朝廷交付一定的赋税。

　　因此短短三年，朝廷便渐渐缓了过来。

　　“如此一来，富商也愿？”

　　“自然，他们给朝廷交付的银钱与他们得到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毕竟，这种人最计较得失了，怎会无利起早？”

　　梁靖之咂舌。

　　刘县令朝二人的方向凑了凑，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压低嗓音道：“听说上面也有人从事这方面的生意。”

　　韩啸与梁靖之相视一眼，二人眼中的情绪皆是十分复杂。

　　“此事与他们何关？”韩啸看了眼站立一旁的报案百姓。

　　原来郧县的几座大山也被租了出去，百姓一时失了收入来源，终日都为了填饱肚子发愁。

　　久而久之，百姓纷纷卖妻卖女只为了换一口吃的。

　　“凡是有人口失踪的人家，第二天清晨墙外便会挂上一条两斤的肉。一开始老百姓不是没想过报案，只是还未踏出村子便被其它的同村人堵了回来。这些人都是不忍孩子平白消失，趁夜色偷偷跑出来的。”

　　在村子里的其它人看来，这是‘神明’与他们做的交易。‘神明’见百姓受苦，于心不忍，因此将这些有福报的孩子带走了，然后给了他们父母一定的补偿。

　　长此以往，有的百姓甚至日夜盼望着‘神明’的到来。

　　梁靖之不敢置信，世间竟有如此父母。

　　“姑娘生来高贵，自然不知饥饿的滋味，两斤肉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苟活一个月了。更何况少一人便少一口饭，也不怪他们愿意做这种交易。”其中一个妇人道。

　　饥饿的滋味吗？她怎么不知道，想当初要不是姐姐，她如何还能坐在此地？可若让她用至亲换一口吃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透过惟帽看向说话的妇人，妇人瘦的可怖，只剩皮包骨，脸色蜡黄，一看便常年食不果腹。她边说边用脏兮兮的衣袖抹泪，那双眼又红又肿，想来这几日没少流泪。

　　梁靖之从怀中取出绢帕，递给她。

　　妇人见状如受惊般连忙摆手：“不不不，民妇怎敢脏污了姑娘的贴身之物？”

　　她替妇人擦了擦泪痕：“它的作用便是擦脸擦手，有何不能用？”

　　妇人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时赵程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刘县令挥手让下人将百姓先带下去。

　　赵程先他们一步来到了郧县物色卧底的人家，选来选去只有一家符合条件，只是......

　　“柏涯村有一户人家，他家的女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按理说匪徒早已该将他家的女儿掳走。不过两个月前，他家女儿回外祖家奔丧，至今未归。”

　　“正好，我便可以顶替他家女儿。”林心道。

　　“好是好，可是......可是他家有两个女儿，若出去两个只回来一个，难免引人怀疑。更何况这帮匪徒警惕性极强，一稍有不对，他们便躲着不出来。”

　　屋内一时陷入死寂，难道计划就此泡汤了吗？

　　“我去。”梁靖之身后的林蕙站出来道，“我们姐妹二人去。”

　　“大姐！不，我去，大姐，你还要照顾姑娘和老三呢。”

　　“还是我去吧，以前都是两个姐姐保护我们，这次便让我们好好表现表现吧。”

　　......

　　梁靖之听着姐妹三人争抢着去送死，被吵得脑仁疼。

　　“别争了，我去，这里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她是最好的选择，可是......

　　“我不为所谓的黎明苍生，也不为所谓的大义，只为了我这个傻仆人。我若随她一道，她便多一份生的希望。”

　　“姑娘。”林心泪眼汪汪的朝她扑来。

　　人选就此定下，赵程递给她们一人一个香囊：“若遇到分岔路口，你们找准时机取出少量粉末洒在路上。此粉一到夜间会散发出微弱的绿光，到时我们便可以循着痕迹找过来。”

　　她们接过系在腰间。

　　接着众人将计划复盘了一遍，包括其中会出现的意外等等。结束后，天已经蒙蒙亮，然而梁靖之主仆二人没有休息的时间，她们得马上坐牛车赶‘回家’。

　　临行前，韩啸交给她们一颗药丸。

　　“此物乃军中独有，一般的蒙汗药都可解。别怕，我们的人一直都在。”

　　不知为何，看向韩啸，梁靖之心中原本那一丝不安，突然消失不见了。

　　牛车行驶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二人的‘家’，不过此时应该唤她‘黄英’，唤林心‘黄鹂’。

　　二人的父母和胞弟早已侯在院子里，他们一早便知上面会派一个姑娘暂时代替自己的女儿，但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如此漂亮。

　　黄英虽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不过眼前这两个姑娘，简直比他们女儿还要美上十分，不一百分。

　　“爹娘，小云，我们回来了。”梁靖之不能确定四周是否有匪徒监视，因此从进村那一刻，便将自己代入了黄英。

　　林心也唤了一声：“爹娘，小弟。”

　　黄父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大嗓门，高兴道：“哎，哎，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进屋，快进屋，云儿帮你姐姐们拿行李。”

　　黄云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看见陌生女子难免脸红羞涩。

　　“姐姐，给......给我吧。”他垂着头然后伸出手道。

　　黄父见他如此上不了台面，生怕他误了大事，直接一个猛踹。

　　“没出息的东西，与自家姐姐两个月不见，便如此生分了。那以后你姐姐们嫁了人，一年半载不归家，你不是要与她们断了关系？”

　　黄父嘴上的骂声未止，脚上的动作也没停。黄云拎着行李一边躲闪，嘴上一边求饶。

　　场面虽看似鸡飞狗跳，却十分温馨。

　　“别管他们，娘给你们烙了饼，咱们进屋吃饼。”黄母一手挽着一个‘女儿’进了屋。

　　屋内并没有过多的陈式，不过收拾的却十分整洁。桌上有几张薄薄的玉米面烙饼，梁靖之若没猜错，这原本应当是他们未来几天的口粮。

　　黄母下意识想伸手拿，突然手像触电般收了回来。然后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张饼递给二人。

　　“赶路饿了吧，快吃，应该还热着呢。”

　　她看着黄母质朴的笑容，用手接过饼，撕下五分之一：“娘，你辛苦了，你也吃。”

　　黄母连连摇头说自己不饿，她眼疾手快地塞进了黄母嘴里，嘴上还嚷嚷着：“娘都吃过了，我才不要吃娘吃过的。”

　　接着她用同样的伎俩，将饼分给了父子俩。三人都知道，梁靖之是心疼他们。

　　黄母一度泣不成声，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连顿饱饭都不能让她们吃上，便要让她们去替大家涉险，越想越于心不忍。

　　梁靖之宽慰了好一阵，黄母才止住了眼泪。

　　日头愈来愈高，四人煮了一锅野菜汤就着剩下的烙饼，对付了一顿。

　　黄母正涮着锅，林心欲上前帮忙，结果黄母竟将她推了出去。

　　她怕二人误会，四下观察了一圈，然后才悄悄道：“姑娘，我这不是与你们客气。只是我两个女儿在家我们也从不让她们做这些。”

　　黄母对上二人疑惑的眼神，继续解释：“她们以后嫁了人有的是活干，如今做姑娘便让她们过得松快些吧。更何况家里那几分地，有他们父子俩就行，家里这些杂事，有我就行，哪还用得上她们。”

　　梁靖之突然对眼前这位妇人生出几分敬佩来。

　　太阳渐渐西下，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二人回村的消息经过黄父和黄云的散播，早已传遍了整个村子。

　　如今便是静待鱼儿上钩。

　　用过晚膳，黄家众人便打算回屋休息，黄父黄母和黄云皆不放心的看了看二人。

　　梁靖之只是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屋。

　　众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一个时辰后，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