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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衣上当年旧泪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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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了马车,虽然路途更为遥远,而且道路颠簸,但是比起骑马还是方便很多。
靳菡闲极无聊地坐在马车上,翻着一本雕版印刷的律法书。这个时代纸张还只是初期出现,识字的人并不多,所以书本也是极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印刷,这一本也只是《离律》。律法上果然是写着天子与庶民同罪的,可见这一个千古谎言到哪都能骗到人,即使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吃的东西可选的余地不大,不过比起张家沟的饮食,还是强了百倍。
自从瘦下来后,她就再也没长肉。旅途上找不到宿头,一行人就在外面安营,食物基本就地取材,就在当地附近买,也有很多是临行之前带的。
或许是带兵打仗时养成的好习惯,萧五没有开小灶,吃的也是大锅饭,只是没人和他一桌,他便拉了靳菡,以让她“多吃点长胖点”为名,借故往她碗里扔自己不爱吃的菜。
靳菡默默地看着自己碗里堆积成山的大蒜,扭过头望了一眼萧五,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族气质,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许说的就是眼下这个意思。靳菡虽然对大蒜不讨厌,但是这么多大蒜吃下来,还是会痛不欲生。
在萧五的盯梢下,她含恨地把所有大蒜都吃了,吃完后立刻用青盐刷牙。
嘴巴没事了,但那股气息从胃部冒出来,只得不停地喝水。可是水喝得多了也出了问题,晚上扎营睡觉时,不停地想上茅厕。
同行的就只有她一个是女子,给她单独扎了帐篷,于是她半夜偷偷爬起来,发现外面仍有岗哨在外守卫。
一个女子要上洗手间,终究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她小心避开了守卫,跑到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在灌木丛后蹲下解了手,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说道:“这件事,靳姑娘不知道吧?”
她吃了一惊:这人声音听起来很像萧五。萧五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另一个人回答道:“是,收到消息后我便直接禀告殿下,没有让靳姑娘知道。”
靳菡心中一紧,透过灌木丛,依稀可看到两个男人相对而立,营地的篝火在他们远远地燃烧着,照见萧五身材颀长,负手而立,却因为背向着篝火,脸上仿佛蒙着一层阴影,看不分明。
几乎是过了良久,萧五缓声道:“这件事情,就这样罢。”
就这样的意思,当然就是打算一辈子不会说出来。
他的声音冷漠威严,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势。靳菡甚至怀疑,自己今夜看到的是不是另一个人。
不,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猛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她想到了第一眼见到萧五时,萧五给她的印象便是如此,后来时常被他撩拨得几乎要当场发作,便把最初的印象当成是幻觉。
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一阵发凉。
那男子又道:“孟云楼既然软禁张阿牛,逼着靳姑娘出现,而太子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这是否意味着孟家和太子其实还没有结盟?”
软禁?靳菡吃了一惊,不由忐忑不安。她虽然心中恨极了赵翠儿,但仍旧不想张阿牛出事。孟云楼若是软禁了张阿牛,她必定会去寻找孟云楼,让他放人。
萧五沉吟一阵,说道:“太子早就见过了靳姑娘……他喜好玩乐,若是告诉他靳姑娘的事,他也不会把靳姑娘放在眼里,只会把这件事当成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孟云楼如此聪明,在没有掌握大局之前,他定是不会把这件小事告诉太子。他也是知道靳姑娘的本事的,但他更想让靳姑娘的师傅为他所用,所以不惜软禁张阿牛,只求靳姑娘出现,从靳姑娘口中得知她师傅的下落,再去寻访。”
靳菡听到她师傅时,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还在张家沟时被发现了笔记,情急之下就说了自己师傅所传,如今说了一个谎言,又要再说一百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言,以后提到这件事时,定要说师傅已经死了。
“以孟云楼的见识,若是双腿完好,恐怕孟家早就不是他父亲当家了。不过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末将却是无法苟同。孟云楼如今得罪了靳姑娘,她师傅未必便肯出山相助了。殿下对靳姑娘百依百顺,是否也因为有千斤买骨之愿,让天下才智之士尽入殿下的麾下?”
萧五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却是淡淡道:“他软禁了张阿牛,未必就是得罪了靳姑娘。”
“……末将驽钝。”
“杨将军。”萧五缓缓地道,“你沙场谋略可谓高绝,但若是能将人的感情也算计在内,便能算无遗策了。”
这个人存了这种心思,只怕一直以来对她的好也是不怀好意。靳菡只觉得心底的那阵凉意渐渐变得冰冷,萧五的样子也像是陌生得可怕。
她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踏断了一根枯枝。秋后的枝条本来就硬脆了些,这一踏立时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杨将军低声喝道:“什么人?赶快给我出来!”
萧五向四野看了看,道:“守卫早就看过,这方圆几里内都没有人,无非是些野兔罢了。明日还要出行,早些睡罢。”他转过身去,径自走了。
靳菡还浑身僵硬地站着,动也不敢动。
她最厌恶的就是勾心斗角,却没想到还是深陷其中。此时若是她转身就跑,设法回到兴河镇,固然能救出张阿牛,但孟云楼如此不择手段,若是以后在他手底下做事,又岂能好过?
可是萧五如此可恶,竟将这个消息隐瞒不说,若是孟云楼一怒之下杀了张阿牛,又将如何?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又气又急,实在是无法可想。张阿牛对她恩深似海,尽管早已决定不对张阿牛动情,但是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张阿牛出事。
既然萧五瞒着她,那她偷跑的事,也没必要告诉萧五了。
她咬了咬牙,决定拿走包袱,再去牵一匹马,连夜离开。
再次回到自己的帐中,把东西收拾完,掀帐出来,便看到帐外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男子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是要走。”
这个人自然就是萧五。
她只觉得浑身泼了一盆冷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