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柚子vv

71、善恶有终

　　妹妹不是奶奶养的，跟奶奶关系淡薄，不会为了见奶奶一面暴露自己。但她不是个软脾气，她如果知道金家也是他的杀父仇人，一定会再回夏城来。
　　开庭审判安林生的那天，奶奶也在庭旁听。
　　几名法警列站在谢知正两侧，怕他情绪激动，再发生上次的袭击事件。
　　谢知正早已心灰意冷，没有那么冲动的心思了。
　　现在是法治人权社会，他不能把安林生揪出来千刀万剐。
　　只能让安林生活着走完属于他的审判流程。

　　短短两个月，安林生头发全白了，面皮灰败，整个人是濒临死亡的死丧感。
　　庭上，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甚至又主动交代了一些罪行，一心求死。
　　法庭综合量刑，当庭宣判死刑，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稍微有了点儿精气神。
　　眼神寻到台下的老太太，说：“大姨，我去给景华抵命了，别恨我，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不然我会和他一起死........”
　　真正的恶人是不知悔改的，他们会说迫不得已，因为没办法，所以让别人去死，用别人的尸骨给自己铺路。
　　奶奶冷声道：“我儿子是人民警察、烈士英模，你是杀害兄弟，祸害百姓的罪人，畜生不如，怎么抵还我儿子的命？你不配和我儿子相提并论，你等着，就是你死后，我的鬼魂也会去找你，再杀你一次！”
　　他有罪，法律制裁他，但难消一个母亲内心的仇恨。哪怕死后，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杀子凶手。

　　下了庭，奶奶身形晃动，心神耗尽，想起自己的儿子便是锥心之痛。
　　年轻时她和丈夫常年两地分隔，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却不想他被小人杀害。
　　她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罪犯认罪伏法，也知道他会被执行枪决，可她就是不甘心，自己儿子那么好，没有人可以抵他的命。
　　谢知正扶住她，“奶奶,先歇歇，咱们再回去。”
　　奶奶情绪汹涌，泪流满面，“正正，我没有多久的活头了，在奶奶死之前，就还想见见孙女，都说女儿会像爸爸，奶奶想看看她，是不是像你爸爸.........”
　　金家被查，当年买通安林生合伙杀害谢景华的事情也被翻出来。
　　他们追杀徐婧，又抱走了她的女儿。
　　奶奶想见自己的亲孙女簌簌。
　　——
　　司法有一定的流程和期限，金善霆还没有等到宣判，就在监狱里犯了病，肺癌晚期，医生诊断他最多再活三个月。
　　他作恶多端，为祸多年，却等不到法律的审判，自己走向了生命终点，真是便宜他了。
　　这天狱警小刘告诉谢知正，有人申请探视，申请人叫金簌簌。
　　天很冷，金簌簌从看守所出来，看到谢知正在等她。
　　她还想假装不认识，被谢知正叫住了，“奶奶想见见你。”
　　“你让我怎么去见她！”
　　她情绪很不好，看着谢知正，眼圈就红了，“你让我怎么跟她说，说我这些年在金家长大，认贼作父！”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咬牙愤恨，“我就是来告诉金善霆，不要以为养了我二十年，对我有恩。他当年杀了我亲爸，踩着我爸的尸骨发的家，他还有脸骗我叫他爸！他们金家都欠我的，我恨不得拿刀剐了他们父子三个。我祝他们都早点去死，永世不得轮回！”
　　金善霆说，当年他的手下抱走她，是为了引徐婧现身，但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么狠心，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怕她早晚会挑事，金家就养了她的女儿，为了以后好挟制她。

　　“如果我亲爸还活着，我有爸爸，妈妈，哥哥，我会过得很幸福很开心！我爸爸那么棒，比那个安林生强一百倍，他那个狗人都能当局长，我爸肯定能当厅长，我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比金家大小姐的日子差啊！我可以骄傲自豪地跟别人讲我爸爸，而不是在金家憋屈了这么多年，让别人表面恭维我，背后咒我！”
　　“这些年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我甚至愿意就在孤儿院长大，等到你找到我，告诉我，你是我亲哥，带我回家.......”

　　“簌簌——”
　　谢知正心疼她。
　　“我就是不要认你们！你要是恨，就恨咱妈，是她丢了我，是她隐藏了二十年不肯为爸爸报仇！”
　　“是她让我姓了杀父仇人的姓，我恨她！”
　　“我这辈子都被她毁了，我再也不会见她，她死，我都不会见她一面！”
　　金簌簌转身就跑，单敏拦住了她。见她大腹便便，她目光被吸引，就没有跑掉。
　　爸爸被害了，妈妈又抛下他们，她和哥哥的一生都被改写了。
　　但这个孩子可以过得很幸福，是他和哥哥都想拥有的人生。

　　单敏说：“这个月初奶奶就病了，医生让我们准备后事了，她就想见见你。我们不会逼你认我们，也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这是奶奶最后的心愿。”
　　她犹豫了。
　　单敏和谢知正对了一下眼神，就挽着妹妹的手，带她去看奶奶。

　　奶奶担心妹妹会抵触家里人，就把见面地点放在了一家奶茶店。
　　看到单敏牵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奶奶一眼就认出她就是自己的亲孙女，忙招呼她坐下，“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喝奶茶，快过来坐着吧，想喝什么，奶奶给你买。”
　　金簌簌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被单敏按在了座位上。
　　“奶奶，我去点，你和簌簌说说话。”单敏顺手拉走了一旁的谢知正，簌簌叛逆，她说了不要认他们，哥哥在旁边，她更不肯跟奶奶说话了。

　　奶奶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大孙女，开心流泪，“像，眼睛，脸型，都像你爸，都比你哥白，他从小性子野，都晒黑了.......”
　　“你哥哥小时候羡慕人家有妹妹，天天吵着要妹妹，你爸也喜欢女儿。要是他还活着.........肯定特别喜欢你.........”
　　金簌簌垂头坐着，偶尔才抬眼看一眼奶奶。
　　“不说了，不说你爸了，今天第一天见面，奶奶有礼物送你！”
　　奶奶打开一只手帕，“奶奶有一对银镯子，不值什么钱，但这是奶奶的嫁妆，是奶奶的妈妈给奶奶特地求来报平安的，给了你嫂子一只，这一只给你，以后你不管到哪里都平平安安的。”
　　“你自己留着戴吧。”金簌簌小声说。
　　“奶奶用不着了，今天见了你，没有什么放不下了。再过几个月你嫂子就生了，到时候，你也当小姑姑了，回来看看宝宝，你哥也开心。”
　　“是坏人作恶，可怜了你和你哥，你们都没有错，你哥也是疼你的，以后你多回来看他，好吗？”
　　簌簌没有点头。
　　她心里很苦很委屈，她偏偏被杀父仇人养大，这些年叫着那人爸，她觉得没脸去拜祭爸爸，也没脸见哥哥。
　　可奶奶说的对，他们都没有错，而且这世上就他们兄妹两个了，她不能不理哥哥。
　　怔忡之际，她眼角余光瞥见单敏过来了，就拿了那只镯子，塞进了背包里。

　　单敏说：“奶茶来了，给妹妹点了一大杯！”
　　“谢谢奶奶！”金簌簌拿起一杯，起身就跑了。
　　她心里很矛盾，她怕跟他们建立感情，但心里又明白，他们是亲人，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
　　她想不通，就选择了回避。
　　——
　　年关将近，天寒地冻，奶奶病得更厉害。谢知正和单敏都请了假，在医院里陪护。
　　自知时日不多，奶奶让谢知正回家取了她结婚时的金戒指戴在手指上，安详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见单敏眼睛红红的，安慰她说：“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用不着伤心。就是赶在这个时候，让你怀着孩子这么劳累，是奶奶对不住你了.......”
　　单敏抹了眼泪，“奶奶，你会没事的，等宝宝出生，你还得抱抱他呢！”
　　“敏敏——”
　　奶奶握住她的手，“奶奶求你一件事！”
　　单敏坐到奶奶身边，“奶奶，你说，我都听着。”

　　“你陪着正正，我很放心。奶奶想求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他，好吗？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你，他是真的喜欢你，不管他以后做错了什么，你记得奶奶今天跟你说的话，原谅他！”
　　单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奶奶，我们好着呢，你想多了。”

　　奶奶叹气，“我是不懂正正她妈，当年她娘家不同意她嫁过来，为了断了她的念想，一家人都要北上。谁知道，她半路撇下家里人，跑回来找景华，那份决心，我都佩服。可大难来临，她丢下孩子就走了，这么多年了，不曾到景华的坟前看看........”

　　“敏敏，不是奶奶不信你，我就是心疼正正，以后不能看顾他了，就想他过得好些。”
　　单敏点头，“我知道，我和孩子都会陪着他，让他幸福快乐，不再羡慕别人的家庭。”

　　奶奶欣慰地笑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景华他爸和我结婚三天就要去打仗了，戒指我们一人一只，他走的时候就留下一句话，让我等了他三年。”
　　“他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后来他也是各地奔波，我一个人带着景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的面。那时候也没有手机电话，有人误传他牺牲了，我哭了好多天，眼睛都快哭瞎了，他突然又回来了，我一见他，又想哭，又想打他一顿.......”
　　“那么穷困的年代，我们也没有走散。现在到处都有手机，哪里都能联系，却有那么多人走散，哎！”
　　奶奶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每个人的生活圈子都很小，了解的世界也小。
　　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爷爷奶奶聚少离多，感情却好。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现在，儿子大仇得报，孙子又成家了，奶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叮嘱了孙媳妇，就万事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