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芒》梁上梦

11、第11章

　　苏纯选择52路公交车。

　　实话说，她心里也没底，以前来过这片梧桐街时，只做过一次46路。

　　她这次没再追问他为什么要打这个赌。
　　清空脑袋的那一刻，她想的是，机会既然摆在面前，就要抓住不是吗？

　　此刻，苏纯就像一个好赌的信徒，把自己所有的赌资全数押上，直至满盘皆输或者旗开得胜。

　　清风围绕两人，抚着她额角碎发。
　　陈子尧坐到公共椅上，大长腿分开，随意伸展着。
　　他低头划拉手机，黑漆漆的眼睫垂下来，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下颌线条清晰凌厉。
　　看起来满不在乎。

　　好像他只是随便一说，也随便打了个赌。
　　结果是什么不重要。

　　苏纯站在他旁边，目光穿过条条街道，遥遥望着没有尽头的路口。

　　“着急？”他突然出声。
　　她收回视线，垂下头，轻声说：“不着急。”

　　陈子尧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真实的想法。
　　一道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身上。

　　苏纯手指扣着掌心，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复又抬起头。

　　天边浮现出艳红色雾团，云朵形状变化万千，大地被夕阳的余晖披上一层薄薄的纱，周围一切就像一张张昏黄的老照片。

　　在这暮色朦胧的美景下。
　　路口出现一辆公交车。

　　苏纯眯起眼睛，距离太远，模糊到看不清。褐色瞳孔一瞬不移地盯着车牌号。
　　车身和少女之间的间隔逐渐缩短，而后缓缓停在面前。

　　很清楚两个数字，足够看清——
　　是46路。

　　命运这事说不清的，有时候你做出一个自以为正确的决定，并满心欢喜，翘首以盼时，往往结局都不尽人意。
　　要不怎么会说命运捉弄人呢。

　　看来老天也不想要她如愿。
　　苏纯垂下眼眸，遮住眼底落寞的情绪。

　　赌输了啊。
　　有一批人下车，陆陆续续经过身边。

　　司机大吼：“上不上车啊？！”
　　苏纯被这厉声吓到，怔然抬眼。

　　手腕被抓住，脚步带动身子，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车厢。
　　车上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后座坐满大学生，有男有女，青春的脸庞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苏纯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胳膊不断擦过不同颜色的布料。

　　一双手轻轻抚住后腰，接着往前一推，身后人靠过来，将她圈在怀里。

　　眼前是半开的车窗，公交车平稳行驶，徐徐清风从缝隙里灌进来，轻吻着她的脸颊。
　　这逼仄的角落里，身后贴着具身体，滚烫的热度在两人之间翻滚，最后加速升高。

　　陈子尧单手握住头顶的扶杆，半垂眼帘，只能看到怀里姑娘的发顶，蓬松又软。
　　他略微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赌输了，不开心？”

　　耳朵扑进热气，又痒又麻，她想往前移步子，却发现寸步难行。

　　他在问，她要答。
　　苏纯摇摇头：“没有。”

　　她声音很小，话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人声的嘈杂里，仿佛只是滴在大海里的一滴水，无声无息。

　　身后没再有动静。
　　沉默地氛围萦绕着。

　　司机是个暴脾气，遇上一个没打转向的轿车，情急之下被逼着踩了刹车，嘴里骂骂咧咧的。

　　车身剧烈地晃了一下，人由于惯性，身体站不稳，不受控制往前倾。
　　苏纯脚尖踮起，快要磕到玻璃上，身后男人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回去。

　　后背撞上硬挺的胸膛，薄薄衣料下，能感受到肌肉绷紧的腹肌线条，带有侵略压迫性的气息将她笼罩。
　　她被钉在原地。

　　苏纯一瞬间失去了反应。
　　掌心发热，心跳声脱离规律狂跳着，呼吸节奏紊乱。

　　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往前进一步，刚隔开一寸距离。偏偏遇上红灯，又倒回去，两具躯体贴得更紧。

　　陈子尧被撞了一下，险着没站稳。
　　下巴贴着柔软的发，清香扑鼻，他喉咙一瞬间发痒，嗓音发哑：“别动。”

　　这声音带着隐忍和克制，撞击着耳膜。
　　苏纯感觉到危险气息，轻微挣扎扭动。

　　陈子尧看着怀里不老实的人，喉结重重一滚，掐住纤细腰肢，俯身贴到她耳边，压着暗火：
　　“你别乱动，一会我松开手，自己站好，还有几站就到学校，听话点。”

　　温热的吐息不断呼向苏纯的耳廓，白嫩脸颊发烫，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僵硬地点头。

　　陈子尧撤离身体，中间隔开点空隙，手揣回裤兜，瞥见她通红的耳垂，俊逸的眉眼挑起弧度，浮现出淡淡笑意，心里有块地方悄然塌陷。

　　他想。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很可爱。
　　害羞的模样更可爱。

　　苏纯脸烧起来，温度不降反增，左侧腰间那块皮肤，在他的触碰下，泛起细密颤栗。

　　她想。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

　　公交车到站。

　　两人下了车，苏纯没多停留，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有些逃避的意味。

　　陈子尧不可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芒果。”
　　他像是故意的，又叫这个名。

　　苏纯这次就当没听见，脚步一刻没停。
　　陈子尧失笑，也不放弃，语调懒散：“愿赌服输，你想赖账不成？”

　　这句话奏效。
　　果不其然，她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

　　他还是那副样子，肆意张狂，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眼尾压低，是笑着的模样。

　　陈子尧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苏纯只要站在原地，他就会永远朝她走。

　　陈子尧脊背放松，姿态慵懒，他又重复一遍：“赌输了，不开心？”

　　苏纯不知道她脸上藏不住表情，还是摇头：“没不开心。”
　　她其实真的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低落。

　　小脸一点表情没有，嘴角撇下来，这副模样在男人眼里就是四个字：言不由衷。

　　陈子尧扯了下嘴角，视线凝在她脸上，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无奈道：“就这么不想做我女朋友？”

　　风还在吹，余音缭绕神经。
　　张开嘴的那一刻，苏纯却犹豫了。

　　她选择52路，来的确是46路。
　　赌约是苏纯输了，要做他女朋友。

　　这个惩罚听起来很诱人，可是她想赢。
　　苏纯不希望两人的开始是由于一个赌局。

　　这太草率。

　　她期望他真的想明白，确定他是喜欢她的。
　　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在一起。
　　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苏纯却说不出口。

　　空气是寂静的。

　　陈子尧耐心的给足她时间，没得到答案，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这笑夹杂着妥协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随即抬起手臂，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抵住她额头，轻柔地弹了一下。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赌约不作数，你不想做女朋友，那就不做。”他说这话还是带着笑的，在哄她一样。

　　苏纯回神，心中一颤。

　　陈子尧绕过她，往学校走。
　　苏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

　　时间一晃而过，揭过一页，就到九月份。
　　苏纯躺在下铺，两只手臂举着手机，界面是聊天对话框。

　　是她和陈子尧的对话框。
　　只有短短一条消息，还是误发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这期间他们没再见过。
　　她打下一句话，犹豫不决，正要删除时，宿舍门被人一脚踢开，苏纯惊慌地转头，手指恰巧按住发送键。

　　卫琪捧着堆快递，摞成小山高，把她脸都挡住。
　　“快，来帮忙。”

　　苏纯放下手机，紧忙接过快递，放到地上。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她问。

　　“当然是为了中秋节做准备。”卫琪说，“学校要搞个晚会，自愿报名节目。”

　　苏纯回到床边，拿起手机，眼睛倏忽睁大。
　　她把消息发出去了——
　　[你最近在干什么？]

　　时间已然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

　　苏纯出神地想，他会参加中秋晚会的吧。
　　毕竟唱歌很好听。

　　*

　　次日，天气晴朗，风暖。
　　全校学生被通知到操场集合。

　　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看得人眼晕。
　　苏纯随着人流站在最后面，前排都是大高个，挡住视线，完全看不见，只能竖起耳朵听。

　　没过多久，有声音透过话筒响彻整个操场。

　　“大家下午好，简单说一下，作弊的问题经过查证，确是环境工程江xx同学，与苏纯同学无关。另，苏纯同学及时发现小抄，这个行为是需要进行嘉奖的，苏纯同学呢？在哪？出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陆续砸在耳边。

　　四周喧嚣，嘈杂人群纷纷向两边退让，中间敞开一条路，恍惚间，有人推了她一把，风从后背吹来，顺势将她定在中心。

　　苏纯一时有些失神，她抬头，忽而撞入他的视线。
　　两周没见。

　　陈子尧头发变短，露出光洁额头，眉骨突出，衬得眼睛更加深邃锐利，气场强大。
　　他含笑的眸子望着她。

　　导员走过去拍了拍陈子尧的肩膀，他颔首点下头，眼神没从她脸上移开。

　　人潮退散，空荡荡的操场只剩下两人。
　　背后的景色自动虚化，眼里只剩彼此。

　　陈子尧双手插兜，站在阳光下，笑的灿烂：“过来。”

　　须臾，苏纯走过去。
　　这次，她朝他走近。

　　陈子尧弯下腰，没让她仰头，和她平视，嗓音透着欢愉：“想我没？”

　　她没预料到他会问这句话。
　　半响，支支吾吾地说：“我干嘛想你。”

　　……
　　陈子尧尾音勾着笑意，声线干净温柔：“你在我这有特权，你知道么？”

　　这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挠在她心上。
　　她不知道。

　　没等她接话，他又开口。

　　陈子尧刻意咬着字音，声音压低，似诱哄：

　　“你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