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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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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哪怕是在车上,迟玉也没有脱下外套和围巾,他的下半张脸被隐没在围巾里,只剩一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沉默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的人,默默将空调又调高了两度。
车子驶入安静的别墅区,最终停在别墅区最里面的一处豪华小楼门外,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迟少,到了。”
后座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直到司机忍不住要提醒第二遍,迟玉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迟少,我把车停到车库等您?”
迟玉又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小楼。
院子里有几颗大树,因为冬天叶子落光了,张牙舞爪的枯枝透过小楼里的灯光,莫名有些吓人。
“不用,你回吧。”
他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司机没有多问什么,他们这种服务于豪门的司机,秉持着绝不多问的职业道德。
不多说,不多问,不多看。
司机走后,迟玉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暖风混合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依稀能听到玄关后面的客厅里有人在谈笑风生。
保姆看到他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迟玉漫不经心地脱下外套,接着是围巾。
围巾下,属于青年的俊秀面庞露了出来。
迟玉很白,五官精致得不像话,鼻子翘而挺拔,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模样。
然而他整张脸上最为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双杏仁似的猫眼。又大又圆,几乎占据了眉眼位置的大部分面积,很难相信会有男人生了这么一双引人注目的猫儿眼。
只是这双眼睛,大部分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微微半阖着,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似乎没有事情,能吸引他的注意,能让他在乎。
明明是顾盼生姿的眼睛,却因为漠然,让整个人都有些冷。
“有客人?”迟玉声音平平,没什么情绪,一边将围巾递给保姆,一边问道。
“陆家的重明少爷来了,听说是留学归来,到家里做客,先生高兴的很……”保姆絮絮叨叨。
迟玉一怔。
他眼睛微微睁大,向来毫无波澜的眼里闪过一丝没人看得懂的情绪。
人的大脑是有些本事在的。
保姆明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可迟玉脑海里反复响起的却只有那三个字。
陆重明。
陆重明。
陆重明。
……
“少爷?少爷?”保姆疑惑地看着迟玉:“您不舒服吗?”
思绪回笼,猫儿眼又微微阖上了一些。
“没事。”
保姆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将外套和围巾挂好后就去厨房帮忙了。
保姆说的没错,家里人都很高兴。
客厅里,季振兴正拉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滔滔不绝。
迟玉没有上前打扰,在客厅角落的鱼缸旁,静静看着陆重明和季振兴聊天。
明明是长辈与小辈的对话,陆重明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季振兴在说。
倒是陆振兴眼里,带这些不易为人察觉的讨好。
陆重明长高了不少。
他以前就高,现在又长了一些,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更加引人注目。明明是冬天,他却像不怕冷似的,只穿了一件单衣,薄薄的衣服包不住精壮的身体。
迟玉近乎贪婪地观察着陆重明。
如果人的眼神有实质,陆重明这会儿可能已经被他扒皮剥筋,看到心脏里去了。
陆重明那张年少时代就帅得惊天动地的俊脸,经过这几年时光的打磨,更加出众,特别是那双细长的眼睛……
陆重明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烦躁。
虽然隐藏的很好,可他右手拇指不住地摩挲着食指和中指。
迟玉知道,这是他不耐烦,又烟瘾犯了。
“爸。”迟玉适时出声,打断了季振兴的啰嗦。
季振兴回头,看到迟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的视线扫过迟玉的头发,脸色又冷了下来。
“你染的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头发?给我染回去!”
迟玉染了一头白发。
彻底的漂染,让他的发根都看不出一点黑。
迟玉皮肤敏感,当初为了染这一头白发,吃了不少苦。
但他不准备做太多解释。
“工作需要。”
他稍显敷衍的解释却像点了燃了季振兴跳动的神经。
“你那算什么工作?要去娱乐圈,不见你有什么成就,负面新闻倒是一堆!你自己看看!”
迟玉顺着季振兴的目光,看向桌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白色头发的青年正在调酒。
银色的shaker在他修长白皙的手里几乎被玩儿出了花儿,因为手臂用力,白色衬衫的纽扣松了一颗,露出白皙的,包裹着薄薄肌肉的胸膛。
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周围一片兴奋的笑声,而青年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抬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迟玉视线上移,粗大的标题几乎刺痛人的眼睛。
《新晋影帝消失半年无片约,酒吧买醉引狂欢》
这视频也不知道是哪个网站流出的,竟然还带弹幕,点赞最多的一条是“片场失意酒场得意,这面瘫花瓶居然会笑?”
视频不长,只有三十秒,迟玉很快收回目光。
“和朋友去喝了一杯,被拍了。”迟玉淡淡回答,接着附身将手机关了,递给季振兴。
不像是解释,更像是告知。
季振兴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又想发火,没有伸手接手机。
倒是一旁的陆重明似乎看够了笑话,突然站了起来。
先前坐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陆重明突然站起来,属于成年男人的威压扑面而来。
迟玉一米八,陆重明却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精壮的身体挡住了客厅通明的灯火,笼罩在迟玉面前,甚至让他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止。
“好久不见,迟玉。这是我的手机。”
带着热度的手指触碰到迟玉的手。
陆重明喜欢运动,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因此两人的手出现在一起时,有着惊人的色差对比。
迟玉几乎忘了说话。
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回到了陆重明手里。
而刚刚短暂的手指间的触碰,却让他再也稳不住心神。
“刚刚伯父听朋友说起这个事,他不知道怎么看视频,我正好刷到了。不是故意打你小报告。”陆重明落落大方冲他递了个笑。
迟玉直直望着陆重明,他好像变了一些,曾经的张扬被很好地收回了壳子里。
“他哪还需要你打什么报告?他这些年越活越回去!好好的家业不愿意打理,要去做那种抛头露面的工作!要是景行在……”
季振兴还在喋喋不休,迟玉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突然觉得一切很荒唐。
或许他今天不应该回家。
不想面对喋喋不休的父亲,也不想面对许久不见的陆重明。
他想离开,落荒而逃。
“爸。”迟玉打断了季振兴的话。
“晚上有朋友过生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季振兴像被点着了的炮仗,已经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声音高得人耳朵都疼。
“没规没矩!家里有客人!你!”
“迟玉。”陆重明突然出声。
“是许鹏的生日吗?他也邀了我,一起去?”
陆重明说的是问句,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询问的意思,人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季振兴的责问卡在喉咙里,到底是没有继续。
“既然要带着重明去就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刚回国内,你好好照看他。”
迟玉没有天真地以为陆重明是在为他解围,八成也是受不了这个家里奇怪的氛围,想离开罢了。
“知道了。”迟玉没有再和季振兴争辩,提步往外走。
只是临出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阿玉。”
迟玉回头。
封文茵刚从楼上下来,笑意盈盈,岁月似乎对美人格外偏爱,年近五十,她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
迟玉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陆重明,他神色淡淡,没有回头。
“医生说你上周没有去复诊,他送来了药。”
话落,保姆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递到迟玉面前。
袋子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药都是英文包装,还有两瓶是德文的。
陌生的文字,预示着这注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药剂。
迟玉默不作声接过了袋子。
“记得按时吃药。”
迟玉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回答:“知道了,夫人。”
迟玉拎着带着打开了门,冷风扑面而来,迟玉这才想起来,他忘了拿外套和围巾。
身后陆重明记性明显比他好,外站挂在手臂上,没有穿起来的意思,似乎没有受到冷风的影响,另一只手上还拖着行李箱。
迟玉很想问他,下飞机不回家,来季家做什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迟玉突然打消了回去拿衣服的念头。
这栋别墅买在市区,大小远比不上季家郊区的老宅,后院有三个车位,迟玉常开的那辆没了位置,只能停在地下车库。
往车库走的路上,陆重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迟玉身后,没有说话。
迟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向来不善言辞,只能任由这有些尴尬的沉默持续发酵。
走到车库入口,突然刮了一阵冷风,迟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身后的陆重明不耐烦地“啧”了一身,紧接着,一件外套覆在了迟玉身上。
“谢谢。”
迟玉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入口不远处,他脚步停在车旁,犹豫着该怎么和陆重明道别,陆重明却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刚回国,我没开车来。”
迟玉有些开心。
为了即将到来的,不知道二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的旅程。
“你住哪儿?”迟玉一边开车门一边问。
“不是说了一起去给许鹏过生日吗?”陆重明把行李塞到后备箱,然后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率先坐了进去。
迟玉一顿:“我以为你……”
“都是老同学。况且他也叫我了。”
迟玉没在说话,坐上了驾驶座,顺手把装药的袋子扔到了后座。
他正准备点火,一旁的陆重明突然把安全带解开了。
“前座有点挤,我去后面。”他下了车,突然弯腰看了一眼迟玉,眼神里带了些戏谑:“迟少爷不介意给我当一次司机吧?”
迟玉抿了抿唇:“不介意,那我把后座收拾一下。”
陆重明却已经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他目光瞟了一眼后座,“够了,空得很,一袋药占不了多少地方。”
他说得很随意,后座传来袋子悉悉索索的声音。
迟玉却因为他的话,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座的窗子降了一些下去,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来。
“可以抽烟吗?”
是疑问句,烟却已经点了起来。
“可以。”
风声掩盖了陆重明抽烟的声音,半晌,车里渐渐弥漫起烟味。
“迟玉,你不是很喜欢封文茵,很听她的话吗?六年了,还没改口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