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无色无味

166、第六十九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轰然炸开！

　　“什么！天许斋先生？！你说的可是那位《全像古今小说》的撰写人，天许斋先生？”

　　“正是！”

　　“诸位！”一名相公激动地抖着声音高喊道：“怪道说今日这秦楚馆里女校书们所唱之曲与以往大有不同，原来是天许斋先生执笔所写。此等佳作，难道配不上一句绝妙好词？”

　　“说得是！没想到天许斋先生还有这般才能，曲词一道要配合音律，哪能像撰写话本一般随意挥洒。

　　我一直以为他在故事讲述上颇为擅长，万不知连束手束脚的曲词也能信手拈来，实在是让我等汗颜！”

　　“仔细想想，天许斋先生实在是通才！”

　　小厮满意地挥了挥手，止住众人说到停不下来的夸赞。

　　“诸位相公、老爷，天许斋先生这次除了为女校书们所写的曲词之外，还精心撰写了不少山歌小调。

　　为了让大家都能读到，他早就把这些曲词编成一部书，送去余家的制书坊刊刻，明日起就正式在余家书肆售卖！”

　　“天许斋先生居然又出书了，我必须要买上一部！”

　　“此事怎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放出来？明日就要售卖了，不行不行，今晚我得少饮些酒，明早好起来排队。”

　　小厮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又挥了挥手道：“诸位莫急，今晚可先在此地登记报名，明日午后便可去余家书肆取书，不必早起排队。”

　　那位本来准备少喝点酒的相公立刻开怀大笑：“此法甚好，甚好啊！”

　　说着，取过小厮一早准备好的纸笔，将自己的大名一挥而就，满意地取过一旁的花名册，勾了刚才坐在小船上弹唱的女校书，在另一名小厮的带领下，哼着小曲前往一处厢房。

　　其他几位也纷纷写上大名，然后才各自离去。

　　见第一批入馆的客人们都有了安排，赵维方欣喜地点了点头。

　　一名小厮将方才的名单送到他手中，他和冯梦龙一看，发现除了早早离去的王相公之外，剩下的十九人全都写上了名字。

　　难道现在“天许斋”这个名头这么好用了？

　　冯梦龙又惊又喜。

　　不过，如今名声立起来了，看我所写之书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有效仿书中人物行事的。

　　既然决定用小说立言，教化世人，就要承担起应尽的责任。

　　他想起方鸿在查他身份的事，默默决定以后还是要谨慎一点，不能让人抓住错处。

　　……

　　方家大宅，内堂。

　　坐在上方的方鸿面带怒意，沉默不语。

　　周管家在一旁垂手而立，不敢吭声。

　　他刚向自家老爷禀告余家制书坊刊刻出售天许斋新作《山歌》的消息，以往闻言大怒的老爷，此次竟然一言不发。

　　看来老爷是真的气到极点了。

　　他在心中暗暗感慨，不由得为那位名叫“天许斋”的写书人捏了把汗。

　　过了许久，方鸿才冷冷开口：“那人的真名还没查出？”

　　周管家连忙拱手：“请老爷责罚！”

　　方鸿瞥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又放下：“这等淫言秽语竟然还有制书坊舔着脸刊刻出来，呵，既然那人胆大包天，我又何必同他先礼后兵。”

　　周管家不明所以，只好连声应是。

　　“这几日你在府中找个机灵的小厮，要言语利落，机变无双的，去余家书肆前搅扰一番。我就不信，那天许斋还耐得住性子不冒头！”

　　周管家答应着去了，很快挑选好一名小厮，将他打扮成儒生的样子，又紧急教导了几日，让他把老爷所写的抨击之语全都背熟。

　　待一切准备完毕，便用一家马车将他送到余家书肆门前。

　　此时正是铺子里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刻。

　　接二连三刊刻的几部书让余家书肆在苏州城里声名鹊起。

　　秦楚馆新出的山歌被城中各大青楼纷纷抄袭，一时间，传唱不绝，将余家书肆的生意送上巅峰。

　　扮作儒生的小厮从马车上下来后，望见眼前人来车往的场景有些惊诧，有些紧张。

　　但他仗着自己将抨击之语背得烂熟，又一心想凭借此事在老爷面前露脸，心一横，迈开大步，走到铺子门前。

　　他双手举起那两本苏州城畅销书《全像古今小说》和《挂枝儿》，气沉丹田，大声喊道：

　　“毁道书生天许斋！搅弄儒道经义，蒙蔽诸生双眼，执笔专写□□之语！请诸位莫受此等妖书所惑，归读儒道《诗》《书》，方为正统！”

　　他高喊三遍，引起不少行人围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者更是络绎不绝。

　　路过的买菜小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低头问街边摆摊卖馄炖的大爷道：“这人说什么呢？满嘴之乎者也的，实在是听不懂。”

　　“就是啊，还连着说了好几遍，声音大有啥子用！”大爷嘴角一撇，继续拿着汤勺看热闹。

　　见自己喊了许久却没什么效果，小厮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后背冒出不少虚汗。

　　他抬眼向躲在巷口的周管家望去，见他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知道自己指望不上他。

　　正在焦急时，一名前来余家书肆买书的相公见他高举着两部书，好奇地拍了拍他。

　　“这位相公，敢问你这是在卖书吗？这两部书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此前一直不在苏州，今日才得空过来。这书如何？”

　　小厮闻言大喜，心想总算可以认真吐槽一番了。

　　“这两部书乃□□之书，千万不可购入，里面都是些搅弄儒道经义、蒙蔽诸生双眼的字句，读起来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那人听了一会，发现他对这两部书的形容全是诋毁之语，疑惑地看了看他，忽然又了然道：“这位兄台没读过天许斋的本子吧？”

　　小厮被问得一愣。

　　他只背了老爷所写的几句话，但是没人告诉他会有如此一问啊！

　　见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那人大度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台有此一说我颇能理解，我记得几年前读到《蒋兴哥》一篇时，也觉得这故事写得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