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无色无味

118、第二十一章

　　那从堂外走进来的女子，分明就是二十多天前已经跳江的杜十娘！

　　冯梦龙拼命稳住脸上的表情，缓缓转头看向余象佑，发现他也是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然后又看向周云长，只见对方投来一个狡黠的笑。

　　这两人一定有鬼！

　　“表哥，好久不见。”

　　杜十娘，不，周清和走到他面前一笑，轻轻福了福，坐在一旁。

　　冯梦龙的脑中乱絮翻飞，一边想要理清楚周清和为什么没死，一边又要应付堂上众人的客套。

　　定了定神，他决定先把今天的事解决了再说。

　　“冯相公，原来这亲戚是你表妹啊！”徐先辰仍旧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咳！正……正是，”冯梦龙满头黑线，将对好的台词一一背出。

　　“我表妹本就是杭州府人，之前跟着舅父舅母去了扬州，前不久他们二老驾鹤仙去，表妹就回来接手这间铺子。”

　　徐先辰了然地点点头。

　　“表妹，徐老爷人也来了，你有什么要需要的就跟他直说，他是个好商量的。以后你们就是合伙人，凡事要好好沟通，做生意嘛，以和为贵，千万不要起冲突。”

　　“多谢表哥。”

　　周清和浅浅一笑，转头对徐先辰道：“徐老爷，我准备将造纸坊安排在府后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我已经买下来了……”

　　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冯梦龙陷入沉思。

　　这件事太不简单了。

　　杜十娘明明在我眼前跳了水，当时为了劝她，我也是费劲了口舌，看她的样子确实也是被李甲伤透了心。

　　怎么这会又成了什么周家表妹周清和了？

　　昨天周云长跟我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是个姑娘。

　　他暗暗叹了口气。

　　周云长跟她明显是认识的，两人是什么关系？

　　还有李甲……难道是什么恶俗的三角恋？

　　唉，总感觉我是被他们两人摆了一道啊。

　　他眉头紧锁，一脸的想不通。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又注意到这座气派的大宅院。

　　杜十娘所有的金银首饰都被扔下江，她哪来这么多钱买这宅院？

　　她说姓周，到底是真是假？

　　冯梦龙抬眼望着余象佑，发现他的脸上也满是“你们先聊，我走神去也”的表情，心想估计老余此刻也和自己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徐老爷，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周清和愉快的声音传了过来，见徐先辰放下茶盏起身要走，也站起来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

　　“表哥，我们一起送送徐老爷吧。”

　　冯梦龙终于回神，连忙起身道：“徐老爷不在这里用了饭再走？”

　　徐先辰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满意：“不了，兄弟们还在家等我的消息，以后我们来往甚多，吃饭么，不急在这一时。”

　　见徐先辰出了门，冯梦龙转身盯着周清和，忽然跳开三米远，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人是鬼！”

　　余象佑也一脸警惕地跟着走开老远。

　　看着他们俩满是怀疑的眼神，周清和捂着嘴轻声笑道：“二位相公，才过去二十多天，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你真的是杜十娘？”冯梦龙还是忍不住问道。

　　周清和莞尔一笑，转身走回正堂，落落大方地一坐，周云长一脸正气地立在她身后。

　　“冯相公，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冯梦龙望着她没有回答。

　　“我说的是‘相劝之恩，有缘再报’。”

　　有缘再报？

　　原来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想死！

　　当时被她惊天一跳给吸引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她话里有话。

　　哎，草率了，草率了。

　　冯梦龙终于反应过来，懊悔地一甩手，口中连连叹气。

　　余象佑也是一脸的“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的表情。

　　周清和见自己的计划才刚刚被他们知晓，心情甚是愉快，转头对周云长道：

　　“云长，快请两位相公坐，再让厨下备些酒菜来。”

　　两人又重新坐下，望着周云长走出正堂的身影，冯梦龙叹道：“看来周先生是你的人。”

　　周清和捧起一盏茶：“云长跟了我十几年了，我如今来杭州，自然没有不带他的道理。”

　　“那这周府是你买下来的？”冯梦龙问道。

　　周清和看了看正堂：“云长跟你说的那些，其实与我真实的身世差不了太多。

　　我本姓周，叫周清和，后来才改作杜十娘的。

　　我出身在杭州府，家里遭了灾才去的扬州。我对花笺的制作之法颇通一二，此处是我来杭州前买好的宅子，想以后经营书铺过活。”

　　余象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周姑娘，这事情的原委到底是如何？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又是从何得知我们正在寻纸张？”

　　“这原委嘛，”周清和抿了一口茶，“其实还要从那李甲说起。

　　当初，我对他是真心的。他那时说要帮我落籍成良户，让我颇为动容。于是决定一起离开扬州，到杭州来安家落户。

　　谁知，临行前几日，他吃醉了酒，把他的真实目的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周清和美目一横，含笑的神情顿时消失，咬着牙道：“原来，他是要把我献给谈御史，好为他将来在官场上铺路！

　　我问出了这个消息，又急又恨，差点失了主意。幸亏云长还稳得住，劝了我一番，我才想出一个脱身的法子。”

　　“于是你就策划了一出假死。”冯梦龙感慨道。

　　周清和冷笑一声：“正是！云长提前卖通了船家，混作船小二。

　　然后又找了一经常扮演老生之人去演那孙富，假说和谈御史相熟，要用宋元画作把我换走。”

　　冯梦龙眉头微蹙：“其实你当时知道了这件事，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

　　“冯相公有所不知。”周清和叹了一叹：“我那路引还在他身上藏着，没有这个，我哪里都去不得。”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不止为此，还为着气他一场！你们还记得那个被我扔进河中的木匣吗？”

　　二人点点头。

　　周清和忍不住笑道：“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