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胜春朝》姜上清风

2、2

　　年前的秋日，彼时白玉光刚拜入流雪山清玄宫道观。

　　师父清微子犹如野鹤一般，刚过拜师礼几天，便又出门云游去了。

　　将年幼的白玉光托给了坐下弟子谢千珏。

　　谢千珏第一次见到白玉光，便是一个小小带着点婴儿肥的孩子，身上穿着青灰色道袍，粉雕玉琢，眉心被师父点了一抹朱砂，像极了神官座下侍奉的小仙童。

　　来到陌生的环境，小玉光不哭也不闹，安静得过分。

　　谢千珏弯腰抱起小玉光，轻声对她说道：“不要怕。”

　　清玄宫里，小玉光的所有事，便是谢千珏一人忙前忙后。

　　谢千珏当年也才十二三岁。

　　师父也并未说过白玉光的身份，只说小玉光父母双亡，谢千珏只当白玉光是被师父云游时捡回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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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珏是师父为师兄取的名字。”谢千珏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谢千珏三字，又在一侧写下白玉光三字，待墨迹干透后递给玉光让她学习。

　　看着小玉光一笔一划地写着，谢千珏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名阿富，不由得开口问道：

　　“玉光可有乳名？”

　　玉光抬起头，看向谢千珏，慢吞吞地说道，“没有乳名。”

　　谢千珏来了兴致，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两字，拿起来给小玉光看。

　　“那师兄给玉光取个小名，就叫阿穷如何？”

　　玉光有些疑惑道：“为何偏偏要叫阿穷二字？”

　　谢千珏心情颇好地解释：“师兄的乳名叫阿富，玉光和师兄同处师门，唤阿穷这不正好？”

　　小玉光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小玉光很听话，但谢千珏总觉得她还是过于沉默了。

　　想到小玉光年幼便远离家乡，父母早逝，心中难免悲伤。

　　翌日一早，谢千珏带着玉光来到了雪霁峰的瑞云殿。

　　瑞云殿供奉着清玄宫的主神真君。

　　谢千珏领着玉光对神像拜了三拜

　　“以后阿穷要是不开心，不方便和师兄说的，都可以来告诉真君。”

　　谢千珏点燃殿内的降真香，认真地给小玉光说着。

　　“阿穷来时，点燃降真香，你想说的话，真君都能听到。”

　　小玉光重重点了点头。

　　随即借过谢千珏手中的降真香，对着真君像拜了拜，口中小声嘟囔着。

　　谢千珏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

　　孩童的声音虽然嘟囔不清，但是谢千珏还是耳尖地听清楚了她说的是什么。

　　一是想父亲母亲。

　　二呢，就是想要吃糖。

　　谢千珏心里直犯嘀咕，想吃糖这一件小事，阿穷居然也不直接告诉他，还要通过给真君许愿说出来，还要他自己偷偷听才知道。

　　小玉光许愿完毕，谢千珏牵着她的手退出殿门。

　　“以前师兄也是，每次都会和真君说话。”

　　玉光抬头望向师兄：“那师兄许过的愿望实现了么？”

　　谢千珏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

　　谢千珏没有错过小玉光听到这个回答时那骤然亮起来的眼眸。

　　回到居处，谢千珏找来一堆经书。

　　“阿穷先抄着经书，师兄要去值殿。待到亥时之前，阿穷就自己就寝好吗？”

　　玉光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谢千珏轻轻摸了摸玉光的脑袋，在房中为玉光点起了崖柏香。

　　崖柏香安神，定魂。

　　当年师父第一次给他点崖柏香时，他就梦见了爷爷。

　　不知道这一次的崖柏香能不能使得阿穷也如愿。

　　五更天时，天色未亮，谢千珏便已经下山，这个时节桂花开得正好，山下早市里不少卖桂花蜜和桂花糖的小贩。

　　平日里两个时辰的上山路，硬是被谢千珏压到了一个时辰。

　　所幸他回山时，玉光还在睡。

　　寝居里崖柏香气还未散尽。

　　他悄悄地将牛皮纸抱着的桂花糖放在玉光的枕旁。

　　小玉光一醒来，便闻到房中未散尽的崖柏香气中混了一丝丝的桂花甜香。

　　她四下一望，便发现了枕边的牛皮纸包。

　　恰好此时谢千珏推门而入，端着一个托盘为小玉光送早食。

　　见玉光盯着那牛皮纸袋，谢千珏问道：

　　“这是何物？”

　　玉光摇了摇头。

　　谢千珏笑了笑

　　“打开看看罢。”

　　玉光打开叠着的牛皮纸包，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桂花糖。

　　玉光看向谢千珏，激动道

　　“师兄，真君听到我说的话了！两个愿望，他都听到了！”

　　谢千珏还是第一次在玉光脸上看出孩童该有的表情。

　　幸好幸好。

　　还是得感谢无量天尊祖师爷啊。

　　跑这一趟可太值了。

　　“阿穷，洁面漱口之后用完早食，才可以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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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流雪山香客众多，然而清微子师徒三人所在的观雾峰清静得很，前峰都是谢千珏的师叔们和其各位弟子在居住。

　　谢千珏是清微子的徒弟，虽年纪尚小，但有时还是得去前峰向各位师叔观摩学习。

　　是以，这几天，玉光除了用膳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都没怎么见到谢千珏的身影。

　　今日玉光一出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前银杏树上的谢千珏。

　　银杏叶已经微微泛黄，挂满了果。

　　谢千珏见玉光出来了，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递给玉光几个白果。

　　“尝尝，白果敛肺气，定痰喘，但亦有微毒，不可多食。”

　　玉光接过白果，却并没有吃。

　　“明日便是中秋了，师父传来消息，说是今日便会回山。”

　　玉光点点头。

　　虽然和清微子没有相处多长的时间，但是从心底上来讲，玉光总感觉清微子有莫名的亲切感。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谢千珏带着玉光，一起坐在山门等候。

　　未多时，便看见山路上出现一个手执拂尘的清瘦白袍身影。

　　谢千珏二人齐齐站立，向来人抱拳行礼。

　　“恭迎师父归山。”

　　清微子一甩拂尘，朗声笑了几声。

　　清微子一归山，留给谢千珏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六爻紫薇甚至于药理，都需要谢千珏去学。

　　以至于谢千珏几乎整日整日泡在藏书阁。

　　而玉光，则是由清微子亲自教导学习剑法。

　　玉光此前一直是锦衣玉食的小娘娘，有哪里受过练武这等苦。

　　没过多久，白嫩的手便被剑柄磨出了一层薄茧。

　　玉光来到瑞云殿，点燃一支降真香。

　　给真君说着话，当然神像是不会给她回应的，所以殿中，只有小玉光一人的声音回荡着，她给真君看自己手上磨出的茧子。

　　还告诉真君，自己好久没有看到师兄了。

　　于是乎翌日，玉光再来到坐忘台时，清微子便看见玉光的木剑柄上，缠绕了好几层软布。

　　软布虽然缠绕了好几层，但是布料轻薄，既能使手不再被剑柄硌着，又能不妨碍使剑。

　　清微子看见了，冷哼了一声。

　　“你这师兄倒是精。”

　　不过清微子却并没有要求玉光取下软布，而是由着他们这么去了。

　　玉光下完晚课，刚到寝居门口，便看到谢千珏靠在那棵银杏树下，朝着她笑。

　　银杏树叶已经完全变得金黄，山风一吹，簌簌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