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桃花》紫光蝴蝶

1、第 1 章

　　一枝桃花
　　一 心灵的灰尘
　　我的心很陈旧。它像是一件被旧纱覆盖的黄木梳妆台，老掉牙的式样，古典的镂空花样。我自幼就如此，自我从爷爷的雕花椅上摔入火盆上时起就如此。
　　这一摔给我不灭的回忆，至今我的脸颊上还时而有灼热的感觉。伤疤起初是一大片，随着几年的瘢痕愈合，逐渐凝成了一条树枝般的红线。然后这根红得恶心的蚯蚓就一直爬在了我的左颊脸上。
　　高中时，好朋友苏脸上起了垒垒的青春痘。她整天捂住脸，没人处就对着我眼泪涟涟。我羡慕她的幸运，青春痘虽然长了她一脸，但并不会占据她生命中久远的岁月，我脸上的蚯蚓虽小，却注定会不离不弃地伴我一生。
　　树枝在我心中蒙上了灰尘。这尘灰把我跟灿烂的阳光隔开了。
　　二疤痕男孩
　　上高中时，我意外地发现班里竟有一个疤痕男孩。他人很和气，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而且他成绩很好，凡事喜欢帮助别人。所以在班里他人缘甚好，简直可以说有口皆碑。
　　但是我讨厌他。每当和他面对时，我脸上的蚯蚓开始灼痛，而且像要挣扎盘旋，从我左颊处的头发里钻出来。我每看一次他的疤痕，他的疤痕都会变得更可厌，而我也就更恶心自己脸上的疤痕，更恨我自己。我本来习惯垂着头，这时候我垂得更低了；我本来沉默寡言，现在对着苏也无话可说了。
　　我万分地讨厌他，而他浑然不觉，而且更糟的是，他居然喜欢上了我。那是在我和同学打架以后的事。兰嘲笑我短发遮面摆酷，这一下触到了我的痛处。我们打了起来，当她撕扯我头发的那一瞬，隐藏的蚯蚓赫然映入了她的眼睛。她愣住了，而我的指甲则划破了她的脸。当老师把我拉开的时候，她脸上已渗出许多血。老师也被我脸上的红树枝惊住了。我双腿打颤，含着眼泪冲出了教室。
　　苏非要去揍兰不可。别看苏平时一副柔弱的女儿相，到了我受委屈的时候，她就像仗义的女侠。正在苏摩拳擦掌时，兰来道歉了。“对不起，菲，我以前都不知道。”她的脸被我抓出无数血口子，可她居然来向我道歉。从此我知道人是善良的，从此我也知道我低人一等。
　　我被老师和同学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做错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和我计较。这种被保护的低劣感逼得我快要疯了。而这时，那个男孩给我写了信，信中声称他先前就喜欢我，现在知道我跟他一样，更要和我共同坚强，帮我走出自卑的阴影。
　　当第二封信到我手中时，我刷刷撕得粉碎。我分明感到他在我身后痛苦的眼神，但我还是任纸片在手中飞舞。就这样，三封，四封，五封。。。。。他的眼神在我身后日渐凄凉，神情也一天天忧郁。到最后他终于不再写信了。
　　本来我以为我和他再无瓜葛，但是高考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信写得很感人，这时我才知道我怎样伤害了一颗真诚的心。在信的最后他说，他不怪我，他理解我的感受，他祝我能放下包袱，开朗快乐地笑对人生。
　　我懊悔了，我才知道我一直戴着自卑的枷。这个枷不仅困得我残喘苟延，还把试图接近我的人撞得头破血流。
　　可是，我，我对我的枷无能为力！
　　三 朋友的背叛
　　或许残损的人对完美更情有独钟，我爱好美术，后来学服装设计。搞艺术的人都挺另类的，所以谁都没有注意我左脸上永远覆盖的黑发。
　　而我则更加小心地设计了我的头发，整体的披肩长发，左边齐耳短发，再加上整齐古气的刘海，像极了漫画里的古代日本女孩。“哟，发型挺神气呀！”身边的同学经常这样对我说，我只笑笑，并不答言。
　　把自己的蚯蚓隐藏好后，别的事我都不在意。在美的国度里我专心遨游，沉醉于这种那种的艺术美感中，跟随一个又一个艺术大师进入他们的完美王国，借以忘掉心里积久的沉重。我期盼着一天，T形台上的模特会演绎着我对美的追求。
　　努力终有回报，我在系里得了许多奖，有时甚至在学校大型活动中上台领奖。我往往会穿着白色旗袍，优雅地走上台去，拿过奖，然后对着台下生动地展颜一笑，这时真有自我完美的瞬间幻觉。
　　龙就在这种时刻认识我的。我不知道他偷偷地观察打探了我多久，反正他跟我聊□□时，能一口气说出一大串我行事风格。我当时怀疑他是我们系里的某位同学，但他并不承认。他有时到电台里为我点歌，有时打电话来给我讲笑话。夜晚十点是他行动的时刻，也是我们整个大寝室里期待的时刻，没有夜生活的女生都喜欢他的笑话。在一个十点，他在电话里弹着吉他为我唱了一首歌后，除了苏，整个寝室里的女生都成了他的说客。
　　苏和我住一间小寝，我的心事她都明白。“那就见见面吧，看看人再说。”我们对坐沉默了很久，苏说。
　　龙长得很帅，有些像陆毅。我顿时愣住了，我没想到一个帅的男生还会用吉他来打动女生的心，然而更令我惊心动魄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非常地明澈，里面似乎有阳光在闪动。
　　他微笑着，非常自信。他知道他的英俊和他的深情能击溃的我拒绝，但是他不知道这些只会使我更加坚决地拒绝他。面对令自己动心的男人，面对视自己如完美的男人，我怎么告诉他我脸上的蚯蚓，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我令他失望了，他迷茫地望着我。他不知道，我拒绝他只因我视他重如泰山，只因我爱他太深。我不要他迟疑或为难，也不要他负载我的沉重。我对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古典女孩。
　　我缓缓向着来路走去，他的目光像执著的星光，不肯放松地贴在我的背影上。“你很美，仿佛是跳出古书的颜如玉。”我感到凄凉的甜蜜；“你像是我梦想中的人儿。”我的泪快要下来了；“你拒绝了很多男孩子，但我相信你不拒绝我，我是那么地诚心。”他真傻，以为世界都是表面的吗？这时候我已忍不住倚在校园的柳树上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心如死灰。我的感情而生命都花在了那一张张设计图上面。然而往往在我信手涂抹的时候，白纸上就会出现他闪亮的眼睛。“你疯了，要不你就告诉他吧？”苏说。“不！”“要不我去说，先看看他什么反应？”“你敢！”
　　龙说快毕业了，想见我最后一面。而我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你去吧，也算再留一个美好的回忆。”苏劝我。
　　我们喝着咖啡。“为什么不加点糖？”龙说，“有时候，苦涩是另一种享受。“我说。”是么？”然后他的手从对面伸了过来，轻轻揭起了我的头发。我的喉咙里在说不，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抻出手阻止他，可是我就这样干做着；这一刻要是命中注定似的，令我无可逃避。
　　“不就是一条小伤痕吗？”他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蚯蚓。也很奇怪，我蚯蚓竟不在灼热，竟满含委屈似的期待他的抚摸。“菲，你折磨得我好苦，你折磨得你自己好苦。”“我爱你，又怎么会在乎你脸上的疤痕呢？”我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最深的幸福有时候只能用眼泪来表达。
　　苏出卖了我，我知道。但是我知道她是我此生最好最真挚的朋友。
　　龙在校的一个多月，我开朗起来，活泼起来，像一只从笼中飞出小鸟。生活原来可以这么轻松和容易，幸福可以来得这么突然而又完美的无懈可击。后来，龙离校了，胸口沾满我的泪水离开了学校。他说要在深圳打拼几来，也为我毕业后过去做个铺垫。
　　四 一枝桃花
　　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很幸福，可当你要见到你思念的人时更幸福。我的火车第二天就会出发去深圳，我整夜睡不着觉，起身不停地试穿衣服。试来试去我终不满意，终于我盯着左颊脸上的头发愣住了。这种遮遮掩掩的日子我受够了！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落在床头的一本杂志上，封面女郎的脸上贴了些金色的星，。突然间我有主意了。
　　我在我的蚯蚓处添花涂色，我学会绘画，干这些自然熟练而有技巧。不一会儿，可恶的蚯蚓不见了，一枝鲜艳亮丽的桃花便在我左颊上呈现出来了，竟丝毫不比封面女郎脸上的逊色。
　　看着龙欣赏的眼神，我骄傲幸福得，那种感觉没法言表。
　　“呀，龙，你女朋友挺有女人味儿的嘛。”龙的朋友说。
　　“菲，你的设计不成熟，但是很有才气，我喜欢！你初来时我还以为你是干模式特的呢，哈哈。”我的老板说。
　　我把我的蚯蚓亮在了太阳上面，但是许多人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如果没有龙，我做不到一点。龙给了我爱，也给了我信心，他彻底地帮助我扒开灰尘，打开枷锁，走在了灿烂的阳光中。
　　五 一句老话
　　我打电话给苏。
　　“菲，你变了，现在你可是一个美仑美奂的都市女性呢。好样的！”
　　“苏，我想起了一句老话，叫做什么关上一扇门，另一扇门就开了。”
　　关上一扇门，另一扇门就开了，这一句话原来是怎么说的呢？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在我身上发生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