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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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在人群里奔跑，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衣服，跑过拥挤热闹的集市，不顾身后的埋怨和斥喝，仍然带着满脸的笑，向前跑着，一直跑到集市的末端，城门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早聚起了小小的一群，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童，吵吵闹闹地围着中间的人。
那是个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衫，眉目清秀。只见他好脾气地安抚着面前的孩童，一边用手舀过一勺煮开的糖浆，另一只手把一根竹签放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利落地描画起来。
不一会，糖浆就在石板上凝结成他想要的图案，再轻轻地用小铲子把图案铲起来，就成了令人着迷的零嘴。
“三哥！给我！”
“我先来的！三哥！”
“明明是我先来的！”
本来就期待的孩童见状，顿时嚷嚷了起来。
被唤作三哥的青年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道：“排好了队，一个个来。”
孩童们便听话地在摊位前排起小小的队伍，看着他继续在石板上描龙画凤，再从他手中接过栩栩如生的糖画，咬上一口，甜意就从嘴边扩散到眼角。
小五双手抱臂，倚在城门边的大树下耐心地等着。看着孩童们围着三哥要糖画吃的场面，恍惚间回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三哥的情景。
没有人知道三哥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他只是在某天悄然出现在市集上，摆起了做糖画的摊子。
来市集的都是附近的人，本来一个陌生人的出现是会引来敌意的，但他永远都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摆着摊子，免费送糖画给路过的孩童吃，久而久之，村民便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见他衣着素净，举止有礼，便猜测大概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一时的消遣。
后来熟了，便有孩童去问他的姓名，他也只是笑笑道：“我在家里行三，你们便叫我三哥吧。”
小五就是这样认识了三哥。那会他是围在人群外最瘦小的一个。
三哥在最后才看到了他，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我……我没有钱。”小五低着头，小声地道。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哪里有钱给他买零嘴。
三哥理解地笑了笑：“不要你的钱。”
小五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即使瘦得快要皮包骨了，那双眼睛依然又大又亮。
三哥回身舀起锅里最后一点糖浆，在石板上描画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递给他道：“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来，不要钱。”
甜丝丝的糖味在小五嘴巴里荡漾开来，他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
此后，每次的市集就成了他最期待的日子。
“三哥！还有呢！”一声稚嫩的叫唤打断了小五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围着的孩童也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吃了满嘴糖的小馋猫，还在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剩下的一点：“三哥，再给做个吧！”
“没有了，回吧。”三哥好笑地摆了摆手。
“明明还有……”，孩童心有不甘地走了。
三哥忍着笑，等人走远了，才抬眼看向树下的小五，本来就带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更温柔了一点。
“来了。”
“嗯”，小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了过去。
“还是老样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嘴上抱怨着，小五却也笑了起来。
三哥舀起最后一勺糖浆，在石板上几笔勾勒出一只小狗，递了过去。
小五接过咬了一口，又递到三哥嘴边：“你也尝尝。”
三哥便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口：“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哥回来了。”
三哥一愣：“是你那个从军好几年的大哥？”
“嗯”。小五几口把小糖狗吃完，帮着三哥收拾起了摊子。
“难怪今儿来得这样晚，有了大哥，怕是就不记得三哥了。”
“哪能呢！”小五顿时急了。
“傻孩子，逗你呢。”三哥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不点，这会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你知道的。”小五不高兴地嘟囔了句。
“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哥说这次回来，是要带我做个大买卖。”
“什么买卖？”
“不晓得，我哥没说。只说这个买卖要是成了，我们家就不用那么穷了。”
“那是好事。”
“嗯。”小五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收拾好的东西拿扁担挑了起来：“走吧，我送你。”
三哥站在原地，看着他不说话。
“还是不能让我送你吗？”
三哥摇了摇头：“我们说好的。”
“知道了，你不想让人知道你住哪里。”
“嗯。”
“我是别人吗？”小五低声道，带着点委屈。
“乖。”
“那，明天你还来吗？明天是大集，可热闹了！”
“来，我……家里的桂花开了，说好了要做桂花味儿的给你吃。”
“那，明天见。”小五恋恋不舍地看了三哥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小五走得没了影，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老人才走到三哥面前，恭敬地道：“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笑看着小五离去方向的三哥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像对着老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真想就在这里卖一辈子的糖画。”
老人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挑起担子跟在他身后陪伴着。
他陪他走过冷清的市集，走过空旷的街巷，走进森严的宫殿。庞大的宫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像永不魇足的巨兽，吞下了两个渺小的身形。
次日的金銮大殿，群臣肃立。
本应是庄严的气氛，却被空气中传来的阵阵桂花香气打破。
为首的宰相皱着眉，抬眼看向龙椅上的年轻皇帝。
那是个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眉目清秀。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靠在龙椅上，神色间有着隐隐的不耐。只有在低头看向放在脚边的一桶正煮开的糖浆时，眼角间才有了一点笑意。
他一边仔细地把洗干净的新鲜桂花加入煮开的糖胶里，边头也不抬地道：“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宰相闻言，眉皱得更深了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
“若还要劝朕就不必了，本来这皇位就不是朕要坐的。”
老迈的宰相深深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那就怪不得老臣了。”
随后，像得了什么隐秘的号令似的，群臣在宰相的率领下，动作一致地跪下，朝着龙椅上的君王叩首，作了最后的告别。
伴随在皇帝身边的老宦官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正要叫护军，却发现大殿上早已无人可用。
远处隐隐传来兵甲相交的声音，从宫门向正殿逼来……
一场早有预谋的兵变如预期般顺利，除了护主至死的老宦官，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两具毫无生气的尸首被抬了下去，宫女拭擦干净了正殿的血，龙椅迎来了新的主人。
不同于他懒散的兄长，新君是个行事迅速的人，当天就定下年号，颁布敕令，所有参与起事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奖赏，从居功至伟的宰相，到寂寂无名的兵卒。
宰相率领群臣跪下山呼万岁，对新君治下的朝廷满是憧憬。
小五在人群里奔跑，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挂着宫门守卫的配剑，跑过拥挤热闹的集市，不顾身后的埋怨和斥喝，仍然带着满脸的笑，向前跑着，一直跑到集市的末端，城门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空空如也，从不曾爽约的三哥没有来。
他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
三哥还是没有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