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无限流]》江河归七

34、空白卡片

　　大胡子点点头，起身将手中的猎/枪放回原位。“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任务完成率太低，SD明确告诉过逃亡者可以前往第四世界，只要找到它，或许能有出去的机会。而这一切的选择权就在逃亡者自己，但前提是已经走完三个世界。”

　　他摸了下自己的络腮胡，继续道：“所以那个时候任务完成率一下子提高不少，世界驿站联盟也慢慢有了雏形，开始分别管辖不同的世界层面。后面又因为进入系统内的逃亡者越来越多，SD逐渐下放了一些权力给原系统内的生物，也就是NPC。”

　　“当你走完前三个世界，就会有两个选择出现，一是前往第四世界，二是选择留下通过驿站在各个世界层做任务。原先有很多逃亡者会选择第四世界，但是因为没有一个回来过，前方是未知，于是大家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一些则是因为在某个任务中留有了遗憾，所以不断重复进行那个任务。”

　　大胡子讲到这，将头转向窗外，似乎想要透过玻璃看见什么。

　　伏城安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切，目光落在自己的计时表上。那计时表上的数值在不断往上增加，没有一刻停歇。
　　“那你走完了吗？”

　　“当然。”沉默片刻，大胡子回头笑了一下，可是声音却沉了下去，“只不过我在这里还亏欠了一个人，所以没有选择离开。”

　　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下一次又一次的去弥补遗憾。

　　伏城在那一刻突然就明白林阿公的话。
　　他虽然不清楚大胡子到底经历过哪些事情，但抛却这个，不管遗憾也好，后悔也罢，都是执念的一种。而人一旦有了执念，便只会朝着那个方向前行，哪怕再不能回头。

　　如果在未知里求生，和留下来不断重复循环一件事情，现在的伏城一定会选择前者。毕竟后者可不仅仅是要耐得住寂寞那么简单，甚至还要承受遗忘的可能，反复经历，然后不断忘记过往，直至沉沦在所谓的遗憾或是梦境之中。

　　就在二人都不讲话时，屋外传来一阵声响，伏城认得这个声音，毕竟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囚车之上。

　　而大胡子则是立即警惕起来，握住了他的猎/枪，然后又从墙壁上拿下一把丢给伏城，说道：“你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

　　未等伏城回答，大胡子就已经转身跑了出去。他握住自己最喜欢的那把猎/枪，不曾犹豫一下。

　　伏城接住了他扔来的那把猎/枪，心底却涌现不安，回想大胡子刚刚的神情，似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要做什么？

　　伏城立即起身追了出去，可没有追上，但周边已经不断地响起枪声。四周突然间就暗了下来，伏城抬起头，森林上方有三只巨龙张开翅膀，遮住了天空。

　　双翼不停地扇动，掀起一阵烈风，然后开始降落。身后的长尾带着钩刺，一扫过去，带着一小片树林倒塌，包括大胡子的小屋也是顷刻间坍塌毁坏。

　　那长尾继续横扫着，伏城也只能不停地躲开。其中一只巨龙的尾巴卷起几棵大树，朝着一方砸去，地动山摇，尘沙掀起。

　　伏城摔在地上，不受控制地从一处小坡滚落下去。

　　背脊上的疼痛迫使他清醒，然后艰难地起身。可是才刚爬起来，他便看见有只巨龙将头垂下，那张只出现在电影里的脸逐渐放大在眼前。

　　伏城也顾不得伤痛，直直往后一倒，后背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他没忍住闷哼一声，然后立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巨龙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身上。巨龙庞大的身躯压下，伏城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哪怕是屏住了呼吸，心跳还是依旧怦怦起伏。

　　好在巨龙只是嗅了几下，吼了两声，便挥动翅膀与同伴离去。

　　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儿，伏城才睁开眼，不停地呼着气，劫后余生的心跳要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人类…是真的很渺小。

　　这不同于在地府里见到的那些时不时喷火的恶龙，它们至少还受控制，那时候的伏城还有心思开玩笑去安慰伏麟。可是当这几只巨龙横扫迫近时，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若是那只巨龙吃人，他怕是只要挣扎一下，就会被碾碎。

　　空气中除了尘土，便只剩下血腥味。伏城知道，那是自己的。

　　后背的疼痛让他不能直接起身，尝试了好几次，伏城终于翻了过来，胳膊撑在地上然后努力爬起来。

　　他每动一下，就会牵扯身上各处的伤口。逼近死亡时冒出冷汗混杂在背后的血色之中，那是伏城从未经历过的痛楚，似要将他粉碎了一样。

　　伏城拖着这副身体，慢慢地爬上土坡，可就这么点小坡，他还时不时摔下来。

　　数次之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伏城松开了手，任由自己从坡上滚落。

　　原本被巨龙遮蔽的天空又一次变得明亮起来，伏城望着上空飘忽不定的云层，扯开一抹笑。

　　还真是惨呢，居然能狼狈成这样。

　　他活了二十五年，哪段经历能比得上现在，短短几十个小时，换算下来也没几天，在死亡附近徘徊了多少回，甚至一次比一次惨不忍睹。

　　要是真的有阎王爷，还不如痛快点直接把他的名字勾去好了。

　　伏城躺在那里，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全部回想了一遍，然后抬起沾满泥土的胳膊覆在自己的眼前。

　　半晌之后，他又开始重新起来爬坡。

　　一点一点，滑下去之后又继续向上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是上来了。

　　伏城回头去看，他爬过的地方尤为明显，且不说那一道小坡都陷了下去，光是伤口止不住的血就已经浸染了他爬过的尘土，格外刺眼。

　　一条不长的血路，耗尽了伏城所有。

　　而眼前则是一片倒下的树木。

　　他捡起一旁断落的树枝，杵着它，将自己撑起来。

　　而此时，一张白色的卡片从他身上掉落。那是当初和尚给他们的，纸盒里只有三张。贺言不是逃亡者，于是他们三人便一人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当时他们还是留着了，万一关键时刻能派上什么用场。

　　伏城踢了一下那张卡片，“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没什么反应。”

　　一张破卡。

　　他这么想着，却还是忍着痛，俯身将那张卡片捡了起来。

　　一手撑着树枝，然后打量起那张空白的卡片，除了左下角一个看不懂的符号便什么也没有。

　　“能治伤吗？”
　　伏城现在疼得厉害。

　　可是那张卡片依旧没有反应。

　　“果然是被那黑心的和尚给骗了。”

　　伏城杵着那简易的拐杖，一点一点往前挪，“也不知道大胡子怎么样了…”他话还未完，瞳孔却瞬间睁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大胡子…”

　　大胡子跪在地上，那把猎/枪斜插进他的胸口，尾端放在地上撑住他的身体不倒下去。

　　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顺着枪杆滴落在地上，染了一小片。

　　伏城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没多久前大胡子还在跟他聊天，将系统内的一些规则细细告知于他，怎么现在就……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大胡子，那具身体分明还有温度，可是胸口的血液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往外涌。

　　随着伏城的动作，他身上的卡片再一次掉落，浸在了大胡子流淌在地上的血液里。

　　那张卡片闪着点点星光，上空忽然响起了SD的声音。不是怪异的译制片腔，也不是软糯的女声，而是冰冷机械的声音。

　　“逃亡者1001，是否开启记忆卷轴。”

　　白色的卡片被血色浸红，闪着点点微光。

　　“倒计时…”

　　“开启。”未等倒计时开始，伏城就应了下来。

　　“逃亡者1001开启记忆卷轴。”

　　冰冷的机械声落下，那张卡片忽然升起，悬浮在大胡子的头顶上方，然后一下子破碎，散落下来。

　　而大胡子的身上浮现出一张卷轴，那是他在系统里的四十年。

　　前面一个世界几乎是飞速闪过，第二世界的时候，大胡子在城门口遇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黑黑瘦瘦，背着一个厚重的行囊，画面里他们似乎一见如故，于是结伴而行。他们一同在森林里捕猎，一起在荒漠游走，后面还在恶龙山谷里遇险。

　　直到他们开启了解救小精灵的任务，那个人的解救对象正是伏城之前在小镇上遇见的啾啾，而大胡子的则是一只银发精灵。

　　过去他们经历的任务都很少会与人类打交道，即使遇上恶龙他们也能够脱险。可后来他们遇见的是一个皇帝，一个掌握沃野荒原生杀大权的主宰。

　　在所有NPC群起而攻之时，他们除了逃亡别无他法。大胡子的任务时间即将截止，可是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没办法继续完成任务，等待他的只有被系统宣布逃亡失败。

　　卷轴上的影像慢慢播放着，伏城第一次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子。很普通的一张脸，他轻轻拥抱了一下大胡子，就像过去他们每一次死里逃生后那样彼此拥抱一下。

　　他从那一直未曾开启的背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在了大胡子的身上，然后孤身前往沃野城，去救那只银色头发的小精灵。

　　等大胡子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并且身上的伤也都全部治愈，只是那个人却不见了。

　　往后大胡子孤身一人走过了许多地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直到第三世界，因为一次天黑，导致系统世界混乱，以及出现了逃亡者自相残杀的情况。

　　待SD修复好之后，复活了本次因系统意外而死去的逃亡者，并给予他们一次补偿——可以前往各世界驿站挑选两张世界卡，不论功效。

　　同时还下达了一条新的规则，逃亡者不可自相残杀，违者，即刻宣布死亡。

　　大胡子选的第一张卡片就是记忆卷轴，将当初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全部重现一遍。

　　大胡子看见那个人将自己身上唯一一张复活卡给了他，然后只身前往沃野城救他的任务对象。

　　精灵被送回荒原时，那个人也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逃亡者005，逃亡失败。”

　　SD的声音在画面里响起，大胡子知道他不是找不到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张卡片，大胡子选择了复活卡。他带着那张卡片，重新走过了他们当初的路，最后又回到了沃野城。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要去解救啾啾，哪怕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事与愿违，他每一次救下来的都是银发精灵。

　　解救啾啾似乎成了大胡子的执念，可是每次不管受多严重的伤，他都不会使用那张复活卡。

　　直到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救出啾啾，也没能将自己从那段回忆里救出来。

　　卷轴上的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上空再一次响起了SD的声音：“逃亡者1001，逃亡失败。”

　　一张空白的卡片从大胡子身上掉落，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周遭的血迹顿时消失无踪，那把猎/枪也不见了影子，唯有地上那张空白的卡片证明着他们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