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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老实交代 ...

  •   侧卧内。

      “师傅……”

      “房间我已经设了结界了,说吧,怎么回事。”言曦坐在房间内的单人沙发椅里,犀利的眼神如鹰隼般望着夏凡,好像对方的识海早已如纸般平铺在了自己眼前,半点儿猫腻都无所遁形。

      夏凡站在言曦面前,进了班主任办公室被谈话学生一样,老实且倔强,一脸“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我不改”。

      “我想救严哥。”

      好嘛,看来还是不够凶,臭小子死不悔改。

      “我没在救吗?死不了的,也就是时间的事儿,出不了百十来年他就能从瓶儿里出来了。你是个鬼了,不是人,没有生老病死了,你等不了吗!”

      “我等不了!”夏凡抬眼回盯言曦,那眼中藏了又藏遮了又遮的痛苦露出了些许端倪,仅仅是冰山一角,便将言曦震得再凶不起来。

      那眼神中蕴藏的感情太复杂了,言曦始终觉得人欲是正常的,情情爱爱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有的话很好,没有也无妨,锦上添花而已。若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断送往上就实在太蠢了。严雪卿为了夏凡受天罚已经够蠢了,但总归不至于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尚且在他能接受的犯蠢范围内。可夏凡这种不要命的杀鸡取卵行为就实在是超脱了他能理解的底线。

      这买卖太不划算,不理智,不值得。

      可夏凡的眼神却不是这样说的,它是深思熟虑的理智判断下的决定,是衡量过后的值得,更是十成把握之下的一场豪赌。

      言曦狠厉的语气弱了几分。“怎么,你觉得你比我厉害吗?你懂的比我多吗?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那是重新养灵,不是春天种个籽儿,秋天就能长出个瓜的!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学了什么歪门邪道,但我警告你,没有什么短平快的东西是不要代价的!”

      “师傅,我知道,可若是本源灵相呢?”

      “你知道个p……啥?什么本源灵相?”言曦险些闪到自己的舌头,捋顺了才从识海深处那堆被归结为“没卵用”的知识里翻出这么一个落了三尺高灰的词汇。

      本源灵相,未经雕琢的女娲石,只要量够多,辅以导引,佐以术法,倒确实未必不能成。

      只是本源灵相一次饶是他言曦也只在书本上见过,上仙界都没有的东西,他一个小小鬼差上哪儿去寻?

      除非……

      “严哥有一法器,可以将寻常灵相炼化为本源灵相。”

      果然有这个“除非”!

      言曦不用细想便知道夏凡那佛跳墙怎么变成鸡蛋汤的了,顿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怒。

      他言曦都没见过的法器这臭小子就敢瞎用!万一法器贪婪,开了器口便要将灵相尽数吞去炼化才肯罢休呢?万一炼器师是个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的主,炼了个瘸腿法器,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

      这小子不光脾气倔,还胆大包天。

      言曦伸手,“拿来我看看。”

      夏凡犹豫,“师傅……”

      “我不做什么,拿来我看看。”怎么现在为师在徒弟心目中都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底细都不知道的法器就敢用,怎么给我看看倒不敢了。”

      “……”倒不是不敢,只是师傅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想要手撕了他夏凡,手撕他倒是事小,手撕了玉葫芦他可就十条命都不够拼的。

      好在言曦作为师傅说话还是有几分公信力的。夏凡虽然犹豫,但到底还是乖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玉葫芦,当真可见宝贵非常了。

      可这宝贵只针对夏凡而言,言曦两根手指捏着巴掌大的玉葫芦,翻上翻下地端详,看得夏凡额头直冒冷汗,恨不得双手在下面托着,生怕一个没捏住,悬在两根钢丝绳上的葫芦就要掉下山崖,连同他的希望一起,摔个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灵相从言曦手指间丝丝缕缕地注入到葫芦内,顷刻便如驰涌河流寻到了泉眼。

      江河之水回到了清泉,便也做回了清泉,甘冽纯净,源源不竭。

      倒真是一个世间难寻的珍贵法器。

      但言曦的眉头却没放下来半分。

      “你可知助一人化形需要多少灵相?”

      玉葫芦内里灵相将将打了个底,言曦手握着葫芦,心中再清楚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孩子走钢丝似的维持着要死不死的残魂,将他的养灵药活活吃成了续命药,可也仅攒出了这么浅浅一点。照这样下去,恐怕鸡蛋汤熬成了盐水,也不见得能蓄出半瓶来。

      这傻孩子图什么呢?言曦不理解。夏凡这孩子看着乖乖巧巧的,实则就爱闷声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就快要扛不住了也不说。

      他这师傅当得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言曦有些郁闷。他见惯了像白羽玄这样,手指头破个口也要叫着让师傅给他报仇的,哪怕如陶玲严雪卿,过去那些年也都是遇事先与师傅商议,师傅点了头,那才叫十拿九稳了。夏凡这种徒弟言曦倒是头一次见,一时颇有些不知如何相与。

      夏凡见着言曦皱眉归皱眉,手上向玉葫芦内输送的灵相倒是没断过,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需要很多,但总归是能看见进程的,总归比一百年要快的。师傅,能做点儿什么,比茫茫无期的枯等要强太多了,我不后悔。”

      “我不是在说你后不后悔的事,你这孩子,按道理也是个爹疼娘宠长大的,怎么生得这么独立的?”

      原来师傅在气这个。夏凡一讪,觉得刚刚自己那番大义凛然的话顿时不那么硬气了,实在像小孩子过家家,凡事不与家长说,意气用事,出了岔子还要家长给收拾烂摊子,真够不懂事儿的。

      明明之前答应过严哥以后遇事要说出来的,怎么严哥一不在,就都扔后脑勺去了。

      “不麻烦别人”的信条维持了二十年,夏凡却才发现这话也不全对。

      “师傅,我……”

      “我不是在怪你。”言曦难得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良师之姿若是白羽玄看了都要扇自己两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夏凡,你可知‘师傅’是做什么用的?为师自觉是个开明的师傅,事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并不会因为此事危险便不准你去做了。你父母是好父母,将孩子教育得如此懂事独立,可我想为师为父之心当有共通之处,你父母在教导你独立自主的同时,一定也想你遇到棘手的、困难的、超出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时不要硬抗,寻求帮忙不丢人,更不能说明你不懂事不独立。甚至我想,他们该是欢喜你去寻求帮助的。为师也是如此。”

      “‘师傅’就是用来处理徒弟处理不了的难事,受欺负了给撑腰,受委屈了来抱抱,跟在后面擦屁股的。夏凡,你与我另外三个徒弟并无不同,你同样可以毫无芥蒂的、全无负担的来找我,我不会觉得麻烦,没准儿还会觉得欢喜。”

      “你该学学白羽玄,他当年被个还没有小手指粗的蛇咬了,还要哭哭啼啼地找我给他报仇呢。那时候他都来冥界50多年了,按照人间的算法都该是个中年大爷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甭管是条手指粗的小蛇,还是要舍命活人的大事,你都可以找师傅。”

      白羽玄在门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后一脸不明所以,茫茫然地接过陶玲递来的一杯清茶。

      夏凡脸上终于有点笑意,不知是想起了身在人间的父母,还是脑补了一番白羽玄哭哭啼啼的样子。总之,他只觉周身担子一轻,卸下扛了一路的行囊似的。侧卧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微风,可他就是觉得轻盈。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承诺似的认真道:“好。”

      言曦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刚才没说,白羽玄举着再晚上两三分钟就要愈合了的伤口哭哭啼啼要他帮忙报仇时,言曦一飞脚差点没将白羽玄与蛇一道送上西天。不过依夏凡的性格也不会因为这种破事来找他帮忙,如果有,那也是个巨大的进步,该普天同庆的,也得不到白羽玄同款飞脚。

      孩子越来越难带啊。

      “这玉葫芦你收好,灵相没恢复九成之前不要再剥了,我来想办法。我知道你想说你尺度掌握得很好,不会灵相不济昏死过去。但现在有我在,有更稳妥的办法,不至于需要你一直来回走钢丝。白羽玄陶玲!进来!”

      白羽玄一口热茶才吹凉,刚要往嘴里送就被突如其来一声吼吓得险些泼自己一身。他稳稳当当放下茶,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袖口前襟有没有被茶水溅到,直到确定他雪白雪白的、某狐狸送的缎面白衣纤尘不染,半个茶沫子也无,才心里骂骂咧咧,面上笑容可掬地跟在陶玲屁股后头走进屋内。

      “夏凡这儿有个法器,能将灵相化为本源的,你们平日里帮着补给点儿,切忌不能剥太多,否则我兜里养灵的药还不够你们几个当饭吃的。我这双眼睛能看见你们剥了多少,谁敢多剥,小心为师家法伺候!我回仙界一趟,尽量早点回来,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再搞些有的没的大事儿,听明白了吗?”

      夏凡心中一突,率先回答“明白了。”

      言上神交代完,片刻没等,眨眼间便出了房门,如他所说,一袭白衣飘飘然回仙界去了。

      风一般的师傅走了之后,白羽玄终于没了顾忌,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痛快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肆埋怨了一番夏凡不厚道,这种事都不找他们商量一下的,没把他白羽玄当兄弟。并想在师傅离开的几分钟内便触犯家法,分出远超规定的灵相到葫芦里去。好在被心有余悸的夏凡和向来规矩的陶玲拦了又拦,才没有出现走着进门,躺着出去的惨状。

      白羽玄这厮完全没有夏凡的不好意思,出了严家的门便马不停蹄地拜访了钟游家,将夏凡舍身救夫的故事讲述得催人泪下感天动地,直听得邱怡翻出阎罗王大人珍藏了上千年的人参就要去夏凡那边出一份力。钟游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还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都不关心自己家孩子的吗!怪不得雪卿这么多年都不怎么理你,叫你声师傅都不肯,你活该!”

      钟游只是想说无论是千年人参还是万年人参,都是给普通人补气血的,鬼吃了也没用,浪费他的大好人参哇。谁料一句话没说全先得了通臭骂,只好乖乖闭嘴,接过老婆抱在怀里巨大一盒人参,任劳任怨地跟着出门去了。

      于是,不出几天,玉葫芦就有了突飞猛进的成果——由浅浅一瓶底变成了厚厚一瓶底。而头铁又没数的白羽玄也终于因为屡次三番在言曦的红线上蹦迪,被陶玲以“多少得养两天再说”的名义踹去了花丘。

      同款飞脚,一脉相承,师傅见了都直点头。

      而夏凡这回倒是真乖巧,言曦的嘱咐就是圣旨,条条框框遵循得严。许是有了目光所及的希望,虽然缓慢,但总归如同沙漏一般,是能见着盼头。

      言曦虽说是尽快,也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冥界。

      从人间回来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八月份的立秋变成了立冬,北方千里山川披上了薄薄一层雪绒,而冥界也在一夜之间群龙无首的混乱逐步恢复到井井有条,只是快要累断了钟大人的老腰。

      夏凡也快要迎来了自己的祭日。这一年所发生的事要比在人间二十年加在一起的还要多,可明明已经见识了这么多,此刻他左手握着玉葫芦,右手攥着玲珑塔,坐在沙发上,还是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对面的言曦忙活了一个月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坐下喝上一杯新沏的香茶。

      “师傅......”夏凡简直如同惊弓之鸟,言曦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多了别样的意味,拿茶杯的手指尖用力了些他都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师傅不肯说。喝口茶的功夫夏凡衣襟快被冷汗湿透了,心脏坐了过山车,每次觉得都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摔成滩肉饼,结果都会在言曦下一个享受香茗的垂眸中再次被吊上天。

      “嗯......茶不错,雪卿哪儿得来的好东西,回头给我也整两包。你咋了......”

      言上神这些天快把仙界博学多闻的老神仙烦死,把浩如烟海的古籍翻烂,才找着这么个传说中的“塑灵”之法,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冥界,终于喝上口心心念念的茶。谁料一声喟叹还没叹出来,抬眼便看见对面坐着的徒媳一副就要过去了的模样,小脸儿忽红忽白,好悬没让言上神丢了手中的宝贝茶冲上去把脉。

      好在言上神现在用眼用得毫无心理负担,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熟,看过一次和多次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夏凡的灵相严格控制在“九成熟”临界点,还算听话,言曦真要怀疑自己那一番掏心掏肺语重心长是不是都喂了狗了。

      “师傅......有找到什么有用的......”

      “害,这个啊,你别急啊,为师出马还能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吗?”一百年在仙界也就算个小不点的的资历,言曦此番上天求教,不知遭到了多少白眼。可言上神在徒弟面前总有股子傲气,他得站得直、做得轻松,好像有他在,这些他眼中的孩子们就都有了主心骨,这世上没有师傅解决不了的问题。

      “法术名为‘塑灵’,施术不难,但需施术者具有极强的定力与能力,不被无上权柄所诱,不受修行苦楚所扰。小子,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这事儿还是交给我吧。”

      夏凡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平心而论,权柄苦楚他自有信心不受其蛊惑,看单凭能力,他也绝没有言曦强的。

      而若是因他的不自量力酿成什么后果,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言曦伸出手来继续说道:“玉葫芦给我,嗯,这些天攒了不少嘛,不错,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冬月初五,你的祭日,为师送你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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