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菩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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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在殿中梵音回响，诵经声阵阵。述柳也与大自在殿中的僧人都熟悉了许多，几年相处下来，除了一些老顽固看见她会嗤之以鼻之外，其余的僧人总是以笑相待的。
有两位活泼些的僧人，看见她手上提的食盒，知道她又做好吃的了，给她说了慧灵此时正在大殿中礼佛，让她耐心等待会儿，等会好去蹭些吃的。
述柳笑笑不说话，等那僧人走了才前往她想去的地方。
这个点，前辈一般是在藏书阁或自己的禅房中。
先去禅房找找吧。
慧法尊者一年前便不是尊者了。如今佛子慧灵出世，又有慧空在旁，慧法倒是悠闲了许多，更多的，则是那群老顽固不喜慧法的独断，故意冷落罢了。
也不过就是现在世道好了许多，自前几年魔物攻陷苍梧宗，被慧法镇压之后不说魔物了，连妖物都少了许多。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他们已经不需要慧法尊者了。
慧法的强大，既是属于他的赞誉，也是他的牢笼。
越强大的人，越要遵守规则。
可这规则，又轮得到谁来制定呢？
“前辈？”述柳在院门外伸出个脑袋，看向院子内。
院内金黄的银杏叶飘落一地，银杏树下的石桌上，孤零零的一只茶杯也被铺满了一层银杏叶。
慧法站在树下，穿着玉白色的衣裳，长发束起，眉眼舒展。听到述柳的呼唤回过头来，眉眼又恢复到冷漠克制的状态。
“你来了。”
慧法的语气似乎并不惊讶她会来。
述柳走进院子，眼睛时不时的看一眼慧法已经蓄到了腰间的发。
慧法被拉下尊者那个位置的时候，一是为了养伤，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前辈已经不再是佛宗之人了。是慧空大师将前辈留下，当然佛宗很多弟子都不希望慧法离去，慧法顺势留下了。
述柳有时会听到慧空大师喊前辈作‘阿檀’或者‘照檀’，那应该是前辈的俗名吧。
述柳将食盒摆在了石桌上，取下盒盖，从里拿出一双筷子，用双手捧着递到慧法面前。
“前辈，中原过年了，西域似乎并没有这个习惯，我便自作主张包了些饺子，您尝尝吧。”
慧法接过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嘴中。脸颊鼓动几下，接下来就是喉结吞咽的动作。
不过吃了一个，慧法便放下了筷子，述柳也不生气，不如说前辈肯吃一个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中原下雪了吗？”慧法冷不丁地问。
“嗯，今年的雪很大。瑞雪兆丰年，今年也会很好。”述柳回答。
“我的故乡也会下雪，但不大。更多的是雨，那儿的雨花石很好看，烟雨朦朦的山林间也很好看。用来烹茶的泉水也比雪水要甜上几分。”
慧法坐在石桌前，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思绪。可不再笔直的腰背，放松休闲的坐姿，还有他身上抹不开挥不去的疲惫，都在讲述着一件事，他累了。
那个一心为世，永远都奔走在除魔伏妖第一线的慧法尊者，卸下了内心的枷锁后，也露出了疲惫的一面。
述柳吹了吹石桌上不存在的落灰，垫着双臂趴在桌上，明亮的双眸看向了慧法。
“前辈，我的家乡夏日便会盛开满湖的莲花，那时的莲子最为清甜，冬日还有暖和的莲藕排骨汤，不过尊者不吃荤腥，生吃莲藕也很好吃。”
“前辈，雪化后您可否带我去你的故乡看上两场绵绵春雨呢？”
“好。”
春日时去赏雨，夏日去采荷，秋天暂定，冬天去喝藕汤。
述柳用她的方式安慰着前辈，不知道有没有奏效，不过慧法又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嘴中，冷硬的眉眼变得柔和，述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前辈看向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笑。
慧法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一人独自待着的时候，他的耳边是无边无际的静，静的听不到风声，听不到树叶摇动声，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和述柳待在一起时，他又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暗处看着他和她，无悲无喜。另一半的他心脏因她而跳动，她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全都牵动着他的悲喜。
她仰视着他时，那双眼自下而上，眼里满满的全都是他的身影的时候，莫大的满足充斥着他的心脏和四肢。
就连那因为看透了世间喧嚣，看破了人心险恶时给他带来无尽的疲惫时，和她待在一块却能好上许多。
慧法注视着述柳，四年过去，少女长成，身量似乎高了些，眉眼比起少女时代的娇憨羞涩，现在的她更加温柔明媚。
他的手牵住了她的一缕发丝，低头嗅了嗅，微苦的药草香味是从她的师弟晏温那染上的吗，清冷的茶香，是和谁一起品茶时染上的呢？
埋在她发间时才能闻到属于她的馨香，用鼻尖蹭着她的后颈，颈间跳动的脉搏，让他忍不住咬了一口。
她感到疼痛时是会惊呼出声还是低声闷哼，她温热的肌肤上什么时候才能染上属于他的味道。
“前辈？前辈你又在发呆了。”
陡然清醒，慧法面上不显，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
伴随着少女的呼喊，还有大自在殿用饭时的钟声。
钟声平静了慧法心底那些荒唐的念头，如擂鼓似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述柳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擅自出声，在慧法平息后她才关切的问：“前辈，你还好吗，是不是哪又受伤了？”
对上述柳的关切，他对自己感到唾弃，哪怕心中不愿，却还是装出满脸冷漠，冷冷道：“我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不虞的语气用来赶客，即便是述柳也不太好意思再待下去，只得先行告别。
出了院门后回头一望，慧法坐在那，支着额头，十分难受的样子。正好碰上来给慧法送饭食的慧空大师，将慧法的症状说给了慧空听，在慧空的安慰下，才抱着担忧离去。
述柳没有看到的是，石桌上那杯茶水倒映出她离去的身影，慧法一直都看得到。
慧空将饭食摆在石桌上，慧法手一挥，茶水恢复平静。
慧空看见了桌上的食盒：“是那孩子送来的吗，真是有心了。”
慧法把食盒盖上了，不让慧空多看一眼。
慧空静静地看了慧法一会儿，坐在了他对面：“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或许不该让她和你同去苍梧宗的。”
“你还好吗，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
面对慧空的关切询问，慧法一言不发，静的像尊雕塑。
“算了，”慧空起身离去，不再多劝，他还是相信慧法的，“在这待不住就出去走走，走遍你没看过的，你守了那么多年的，都去看看。”
“错了。”在慧空一只脚跨过门槛后，慧法像是在回应什么似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都错了。”
没有回应慧法的话，慧空离开了那个院子，走到没人的地方，慧空本就微弓的背，又弯了几分。
三年前，述柳等人在西域刚安定下来，戈依也生下了庭鹤那孩子，中原突然传来消息说苍梧宗现任掌门入魔，苍梧宗弟子皆被困于苍梧宗内，生死不知。
其中一位长老冒死发出求救，就再没了回应。
自从明晦死后，苍梧宗内权力争斗开始便再未停歇过，如今的苍梧宗早就在内耗之中混得连散修都不如。
慧法尊者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了，慧空不小心将这个消息说给了怀奚听，怀奚不知怎的想让述柳也跟着去。
述柳自然没什么意见，晏温的身子被养好了，怀奚的伤也好全了，家里还有容尘能照看着。
慧空询问了慧法后，慧法只是沉默一息，便答应了。
等述柳重返苍梧宗后，才发现前来救援的人不过零星十几人，还全都是受过慧法尊者教导的佛宗弟子。
述柳杵在一堆僧人中间一脸茫然，跟在慧法身后小声问了句：“前辈，怎么只有那么几人？”
救援被魔族围困的宗门，那些世家宗门不来吗？苍梧宗交好的宗门并不少，怎么如今都不见来？
一性情豪爽的僧人听到这话，本来光着膀子的，看到述柳来了连忙披上了僧袍，说：“小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吧。”
“如今苍梧宗落魄了，别说其他宗门了，佛宗那些老顽固都不想管，还不是尊者来了。”
“若不是尊者发话了，恐怕我们还被扣在大自在殿扫叶子呢。”
述柳看向慧法，慧法依旧是那副样子，听到这话连眉毛都没动过一根。
那僧人还想再说，慧法出言阻止：“好了泛尘，不可妄言。”
泛尘闭上了嘴，不再开口，只等着慧法尊者打开被魔族设下的结界，好进苍梧宗救人。
“等会你跟紧我，别乱走。”在打开结界前，慧法将述柳拉到自己身边，叮嘱着她。
四散的僧人都在原地准备着进入结界，外头还要再留几人以防万一。述柳站在慧法身侧时莫名感到些许紧张，姑且把它理解为即将交战的紧张感吧。
在述柳还没看清慧法的动作时，他已经将结界打开了，述柳看见几道人影快速往苍梧宗山头上移动，述柳也想跟上去，却在慧法的眼神下留在了他身边。
“我说过了，要跟紧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菩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