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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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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洪水本就费时又费力,辰允选了疏通河道的方法,沈如月自然也跟着帮衬。她将脑中记下的江河走向和西河中游相互连接,在脑中迅速绘出一张线路地图。
这张地图自北向南而来,分别是西江口,顺着一路向南,是地势拔高设下的西江堤坝。再不断南下,则是从堤坝口冲出的西江江水顺着两山夹缝落下汇聚成一条小河,这边是西河。西河的道路弯弯绕,分支途经东西两方,小的河水脉络对莞县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甚至还能被村中人用去引流至农田内里灌溉。但西河主支流则是顺着地形用着半包围的形式直接笼罩了莞县。
疏通河道开拓河水淤积…虽是当下可行之事,但却还是不够。无法从根上解决问题。沈如月的那双细柳眉蹙起,抿着的唇瓣正是赤/裸/裸地说着“远远不够”几个字。
辰允侧目看见沈如月满面愁容时不经心下动容一瞬,他倒是从未想过这女子竟当真会为此事操心。
对于辰允而言,对方在宴会上的那一席话是真是假尚且不清,模棱两可的态度任由三岁孩童都可以在给予糖果奖励之后被演绎出,因此打从一开始,他对沈如月都带上了怀疑的目光与态度。
但现如今……她倒像是真的在思考如何去做。
沈如月自然不知辰允心中的那些弯绕思绪,她只管自己心中之事。无论如何,莞县洪水之事同自家灭门紧密相连,若真能在此事件之中找到些许知府的证据……那能够撕破深渊的猛兽爪牙也定能将那知府彻底推翻。
疏通河道此事沈如月本想跟随士兵们一同下河,但此事以辰允的一句“你气力不足,便别去添乱”拦下。她也因此在地上拿着一根木枝开始绘图。
先前脑中所想的地形图被沈如月在地上画出,随着不断的描摹线条,沈如月知晓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西江堤坝不得不设,必须要继续加固,否则莞县依旧会被洪水包裹。
她原以为西江或许只是因为南方阴雨天气过多导致涨潮,但在地形图绘出之后,沈如月突然意识到并非如此。
两岸山脉高嵩伫立,若是西江平日便在顺着地势自高向下流水,就代表西江形成的那处本就不在低位。哪怕是将河道疏通,西江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流下江水,而阴雨涨潮,河道被不断冲刷,疏通出的新河道也会被彻底冲刷掉,最后徒留一片泥泞的荒芜。
沈如月眉头紧紧皱起,她的视线落在了唯一一个希望之处:西江堤坝口。
唯独这个位置将它处理得当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堤坝口在山口地势偏高处,位置选的没有任何差错,但西江本就处在高位,堤坝口修建的相比较而言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对。沈如月沉思几秒在脑中回忆当时在山上看见的堤坝模样,江水潮水涌进…涌进?
似是一道白光在沈如月脑中闪过,她突然理解了问题所在。若那堤坝口修建得当,江水怎能继续涌进?哪怕是因有人作怪使得闸口开放,水流又怎会那般加大?是那堤坝口本身就矮了!
这性命攸关的救命堤坝,会修矮的原因沈如月只能想到一个:偷工减料。
而根据偷工减料,她唯一能够联想到的是:资金不足。
这不由得让她回忆起先前章程所说的问题,若是知府一早便知莞县此事,给予的银两要么是故意少给了,要么是压根就没有给。银两自同知府拨出去,到最后以知府名义送达莞县,又或者是……同知府的银两给了出去,到最后一分都为到达莞县。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气的身体有些发抖。这可是救人性命的东西,何人敢贪!?
沈如月起了身,三两步站到辰允身后。此时辰允正在同一个部下交谈,察觉到沈如月靠近,便直接冲她招了下手让她凑近。
沈如月心中鼓鸣声渐起,她知道此事或许和先前让辰允调查的事有关。
果然。在沈如月刚走到前方时,她只见那辰允下属对她行了一礼,随后开了口,说道:“是,公子。小的先前去查,得知那人无姓,名阿卜,原先是外地的,后来落居莞县了。”
“他从何处来,为何在此处落居。”辰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和探寻。
“回公子。自小的调查出,那阿卜是个年轻男子,幼时是顺着西河的水被冲到莞县附近来的。他没了爹娘,莞县的阿婆代替着把他养大。他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腿脚勤快,跑掉快还远,县里有什么跑腿事基本上都会交给阿卜去做。之前那堤坝口修建好了,送餐也都交给了阿卜去做。”那下属恭恭敬敬回道。
沈如月心中布满疑云,她余光轻瞥一眼辰允,见对方未开口,便主动开口:“…无父无母,不知归处,现如今是否无所踪迹?”
那下属似乎没有料到沈如月一张口便是这般利落直戳疑点,他将头一低,随后点了点:“回姑娘,确实如此。那阿卜的身世难寻,加之莞县和他同辈的人都早已习惯他在县里,都把他当做是莞县土生土长的人。只是听说他每周会去城中替阿婆买些药回来,看上去是很孝顺的孩子,懂得感恩。但自从近日莞县洪水再发过后,县里人便再也没见过阿卜了。”
“…果然。”沈如月呢喃一声,声音很轻,但却没能逃过辰允的耳朵。
辰允眉峰一挑,扭头盯着她道:“‘果然’什么?你有何新发现?”
沈如月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她看上去像是在极力隐忍压抑着愤怒,缓了片刻,再度抬眸时眼中神情早已不是先前的悲伤,而是被一股莫名的韧劲替代:“我正想同殿下说此事。我先前将在山上所见的地势全数画出,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西江堤坝不可不修,必须要有人看守,修建加固。一开始,我只是观察周围的江河走势…后来,我发觉一个疑点。”
“是何疑点?那西江地势拔高,自高向低流,顺着地势自北南下。这些皆为双目所见。有何不对?”辰允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沈如月却轻轻摇头,她发上的白月发簪随着她摇头也跟着晃出些许光:“并非是西江疑点,而是那堤坝口有疑。那堤坝修建的不对劲。现在回想,当时我站在林间山上,朝着西江看去时,那江水竟是在涌动的。这说明堤坝修建的太低,整个堤坝矮了一截!”
辰允目光一凛,他立刻敛眸对着身侧下属:“带人去查。”
“是!”那部下得令便快速告退。
“殿下,若是您,发觉在这样的场合堤坝低了一截,会如何想?”沈如月试探性开口问道。
辰允双眉皱起,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杀伐之意,嗓音犹如寒冰一般冷淡:“若是我…会想,何人胆敢如此偷工减料。是否不想要那性命了。”
沈如月心下一惊,对方果真同自己是一个想法。她那桃粉唇肉翕张:“是。殿下。因此,我推测莞县修建堤坝之时…那借来的男丁一百,或许其中是有些问题的。且资金若是一开始便不足,定无法开启修建计划。”
辰允乃当朝皇子,行事自有一套手段。他立刻听出了沈如月的话外之音,他眉头一拧,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修建堤坝时,资金是足够的。或者…至少当时莞县拿到的条例,批下来的条子上资金是足的。但实际上银两不够,施工方不得不偷工减料,还进行了隐瞒?”
“是。小女正事此意。且不说他话,光是银两一事目前都追寻不出究竟是来自知府还是同知府,若是同知府,那银两定是被人拿了些去。若是知府……”沈如月的话语停顿了。
但她的意思已经明明显显地表露了出来。
借给莞县男丁一百的人乃知府,说要拨资金的人也是知府。
辰允头一次发现,这世上女子当中,竟也有逻辑思维如此缜密的。回想起她酿的那桂花酿的滋味,他竟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这女子究竟是如何做到一边酿出美味甜酒的同时,又能在这做事方面逻辑滴水不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