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往迷宫的出口》雨*

2、第二章

　　PART2
　　我和青木同住在16楼。
　　在不同的时间，我们会乘同一所电梯，按同样楼层的按纽。然后，再分别向左向右走。

　　停电。
　　最害怕黑夜，却要在黑漆漆的楼道中爬到十六层。
　　忽然觉得，“十六”——那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的确要用“庞大”来形容。
　　小心翼翼的寻着步子，眼前隐约可以看到黑色与灰色的差异。色彩成为了我分辨障碍物的唯一标准。
　　一，二，三，四，五……每层大概有十三层台阶。
　　九，十，十一，十二，十三……整个楼道里只有我的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搓声，很细微。
　　几层了？大概九层了吧。
　　一半了。
　　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很害怕。蓦然想起父母会到十一点回来。一阵失落。有些犹豫了。停住了脚步，没有了摩擦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许多恐怖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贞子从枯井中爬出；匍匐老太太的追逐；还有……
　　真是自己吓自己！
　　我敲着自己的脑袋，继续向上走。
　　一，二，三，四……
　　停下。
　　“哒，哒，哒……”
　　我发出的声音吗？
　　五，六，七……
　　停下。
　　“哒，哒，哒……”
　　越来越轻，越来越急促的声音。来自楼下。
　　“哒，哒，哒……”
　　好可怕！我屏住呼吸，疯狂的向楼上跑。心剧烈的狂跳，仿佛是哪里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失控的向前，向前，以无法预测的速度在我的胸腔内倒塌。已经顾不得去数楼梯的个数，我连跳带跃。被绊倒，爬起，继续跑。
　　“哒，哒，哒……”声音没有断，还在持续，仿佛比先前更急促了。
　　在追逐我吗？不要追过来！
　　终于摸索到了16层。
　　钥匙……钥匙……
　　我搜遍全身。钥匙！现在不是捉迷藏的时候！我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不见钥匙的踪影。
　　没带！
　　我彻底绝望了。
　　黑暗，八点半，独自一个人。
　　我蜷坐在角落前，背靠着冰凉铁门。地下真的很凉，寒气渗入我单薄的衣服里，却无法冻结恐惧的心情。
　　“哒，哒，哒……”
　　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安慰着自己，相信着是其他人也与我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逃不过“爬楼梯”的劫难。可是，泪水总是不听话，在眼眶里打转。多希望，多希望有谁可以帮帮我。

　　父母？
　　脑中想象的竟不是他们的脸。
　　而是。
　　青木。
　　我竟如此盼望着去年才遇见的人，没有说过话，没有相视微笑过。可是，当初第一次相遇就让我开始思念的人，怎么会出现？那是我一个人的梦。

　　“吱”的一声，楼道的门开了。
　　我睁开朦胧的泪眼，有人的身影。
　　是谁？
　　我终于明白了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心情。正如我希冀的。
　　是青木！
　　虽然一直期盼着见到他，却在此刻不知所措。是起身，装做摸索钥匙？还是继续蜷缩在这里，假装没发现他蓦然出现的身影？
　　不知道。
　　他会理会我吗？他是否对我有一点点的印象？他是否曾把目光移至我身上，哪怕几秒？他是否注意过，我无数次，无数次的默默看着他从公交车旁经过？他是否发现有一个喜欢他很久的女孩在他身后静静等候他回头？
　　我不敢抬头，我怕看到他对我诧异的陌生脸孔，为何他要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黑暗现在已经不算什么。

　　“你，还好吧？”
　　一只手碰触到我的手臂，冰凉的。2004到2005，原来这问候竟然迟到了一年。
　　“……没事。”
　　他有着很温柔的声音，和在梦中的一样。

　　“怎么？没带钥匙？”

　　“恩……家里也没人……”

　　“那你怎么办？”

　　“……等……等吧。”

　　“你爸妈几点回来？”

　　“十一点吧……”

　　“那，你现在借我一下。”

　　“呃？”

　　“借你的时间给我，跟我走。”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不过，这梦美的让我心痛，但愿我永远在这梦中，不要醒。

　　他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引我下楼。
　　一，二，三，四……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那样纤细，想必很灵巧——是会画画的手。
　　五，六，七，八……
　　楼道中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
　　黑暗已经不算什么。
　　九，十，十一，十二……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茶味道——夏天的味道。男孩子，很少有这么自然的味道。
　　十三。

　　河堤。
　　这是一条早已经没有水的河，长满了丛草和芦苇一类的植物。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整齐的延路边形成闪光的绸带，映着河堤，半明半暗。
　　河堤僻静处，他让我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确不爱说话，一坐下他就带起了耳机。从耳机中传来的是周杰伦的《轨迹》。我始终未猜测到的歌曲竟然是这首摆脱不了伤感的情歌。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
　　接着紧紧闭上眼/
　　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
　　让我不再想念你/
　　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
　　接着紧紧闭上眼/
　　回想那一年你温柔的脸/
　　在我忘记之前”

　　我无法平寂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情，就让我在这美好中醉去吧。
　　“看……”好久后，他终于开了口，“萤火虫……”
　　我惊异于眼前的一切，第一次见萤火虫。
　　暗色的草丛间，一点点的微弱光芒，比我想象的还要微弱，仿佛在哪一阵不知所措的风下就会熄灭。慢慢的扩散，分神的瞬间，已经眼前布满眼前的光点，渐渐向我靠近，靠近……
　　青木忽然拉起我的手，带我跳下河堤。
　　我的心跳瞬间猛烈的加速。
　　很软的地面，象是不知在哪里就会陷入脚裸。淡淡的草香，萤火虫在我和青木身边缓慢的移动，向上，向下，向左，向右……衬着夜空，很美。
　　我把头转向青木，他没有发现。依旧把手插在口袋里，带着耳机听音乐，那样安静的看着萤火虫缓慢的飞舞，恍惚在眼前。路灯斜过他棱角分明的脸，衬出他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眶，和曾经象是有迷雾一样的眼神。此刻，他黑色的瞳仁显得那般澄澈，映入萤火虫微弱的光点，明亮的诡异。
　　他是否还记得我在身边？我正望着他，虽然只是侧脸，但是我已经满足——因为那是转身的九十度。他是否知道我的名字？我正望着他，也许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但是我已经满足——因为我的确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他是否发现我一直在注视着他？我多想告诉他，我已经喜欢他很久。
　　“怎么了？”
　　他终于第一次回头看我——在我期待了无数次后第一次回头。
　　“……没事。”
　　我对他浅浅的微笑——这是我曾在梦中练习过无数次的。
　　“其实……”
　　“什么？”
　　“其实，我见过你很多次。”
　　“是吗？”
　　心忽然猛烈的一跳，冲击着脑中他出现的画面。
　　我也每日每日的见你很多次啊。
　　“早晨，你坐公交车。”
　　“恩……”
　　我也总看到你从车旁刹那而过。
　　“学校，你就在我身后的斜对面的教室。”
　　“好象是吧……”
　　是的，我就在你身后一直注视着你。
　　无数次的期望你回头，许久的等待着。
　　“我们虽然邻居，好象一年也没有说过话……”
　　“是……”
　　我的心象是浸了水的海棉，被青木的每一句话挤压着，溢出了水，生生的疼。
　　你可曾想到过，我在墙的那一面想象你的样子。
　　“更巧的是，去音乐教室的路上。你下课回教室，我却正要去上音乐课……”
　　“……”
　　是啊，我与同学嬉笑，你从我们身边静静的走过。许多女生都回头看你，我却不敢。
　　萤火虫在我眼前渐渐的模糊，一点一点的，变得朦胧，变得象梦醒前。泪水慢慢从眼眶溢出，不知道是要去掩饰，还是应该放声大哭。
　　“一直在错过……”
　　他的声音好低，好宁静。
　　“是呢……”
　　我呜咽的说出两个字。他摘下耳机，微微低下头。

　　“……”我仰起头，原来，天空满是星星，“呵呵……”
　　我忽然的笑声让青木一愣。
　　“你……”
　　我为什么要笑呢？我也只能用笑掩饰我的悲伤了吧……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
　　失去你的地方
　　你的发香散的匆忙我已经跟不上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
　　你离去的痕迹
　　在月光下一直找寻那想念的身影
　　如果说分手是痛苦的起点
　　那在终点之前我愿意再爱一遍
　　想要对你说的不敢说的爱
　　会不会有人可以明白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
　　接着紧紧闭上眼
　　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
　　让我不再想念你
　　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
　　接着紧紧闭上眼
　　回想那一年你温柔的脸
　　在我忘记之前
　　心里的眼泪
　　模糊了视线
　　你会看不见”

　　再一次听《轨迹》的时候，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