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紫】谢相逢》悠悠幽幽

5、第四章

　　“屠苏，屠苏！”
　　紫胤呼唤的语气带了一丝数百年都不曾有过的慌张，当然在场的孩子们都不会感受到，因为他们对紫胤几乎一无所知，也因为他们此刻的惊叫远比紫胤更慌张了百倍。
　　“屠苏，怎么会这样？”
　　“好可怕，屠苏你怎么样啊？”
　　“啊——啊——屠苏你不要死啊！”
　　屠苏腹部被刺穿的伤口血流如注，一截断掉的藤蔓还滞留体内，紫胤即刻输以真气并以疗愈术法以求先稳住伤口。
　　然而事情还不止如此，树妖的藤蔓含着剧毒，不过片刻，伤口处流出的血已变成了黑色。
　　“仙尊，我恐怕，活不了了。大家……”
　　“不许胡说！”紫胤的面容忽然现了众人没见过的冷峻怒意，“你不会死的，我会设法救你，屠苏，你要坚持住。”
　　紫胤抱起了屠苏。
　　“神仙，屠苏他……”
　　夏儿惊魂未定向紫胤问道。
　　“我会设法救他，如今山中的妖物已除，你们沿着这条路再走一段就可以见到你们村中的长辈，尽快去吧莫要耽搁。”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想想继续留下也帮不上忙，只得依了紫胤所言。
　　“神仙，求你一定救救屠苏。”
　　小石泪汪汪看着奄奄一息的屠苏，最后哭着向紫胤喊道。
　　“放心，他会没事的，你们回去吧。”紫胤道。

　　紫胤并未带他走远，只是再度回到了重明谷深处的一个山洞。
　　方才紫胤让屠苏和孩子们先走，自己依循灵气地脉寻到了这处山洞，这处山洞是鱼陇山天然灵气汇聚之地，之前树妖们在这里破坏吸食灵气，此地灵脉有所损坏，因此妖雾四起。紫胤寻到这里以术法恢复地脉灵力之后，妖雾就散去。
　　而后腾风御剑的紫胤便从高处找到了那个树妖的头领。
　　如今树妖已经消灭干净，屠苏伤重无法再行远路，紫胤便带着他回到这里，借此地地脉灵气帮屠苏治疗。
　　由于灵气汇聚，洞中并不湿冷，反而干燥温暖，紫胤将屠苏放置在了洞中宽大平坦的石床上，即刻施展术法试图疗愈他的伤口，同时另一只手抵住屠苏的背心灵台穴处，清圣柔和的真气缓缓输入屠苏的体内，护住他的心脉。
　　屠苏的手，一手护在受伤的腹部，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那已然断裂的霄河剑。被疼痛折磨的表情虽然痛苦，却在看到仙人为他施法施救的那一刻，似乎也不再害怕。
　　两人未再多言一句，屠苏却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不陌生。
　　心脉已被真气护住，接下来的大问题便是这带毒的藤蔓，自然不能留在屠苏体内。
　　“屠苏，我需要拔去你身上树妖的藤蔓，你要忍着痛，别怕。”
　　仙人的语气是小心的轻柔。
　　屠苏点了点头，移开了自己护在伤口上的右手，转而紧紧握住了仙人的左手。
　　“我……不怕……”
　　紫胤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像了，一如昔年天墉城那个煞气缠身，明明痛苦不已，抓着他的手几乎指甲镶进了肉里，却坚持不肯喊痛的孩子。
　　紫胤轻轻握住那半截藤蔓，心下一狠，快速拔了出来。

　　“啊——”
　　迅速抽离异物的疼痛一瞬间袭来，屠苏疼得喊出了声，抓着紫胤的右手几乎和当年一样握得疼出了血。
　　藤蔓已除，紫胤即刻施展冰封术法封住伤口处，血停止了流淌。
　　疼痛已然令屠苏昏了过去，好在紫胤已用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不至于毒血攻心。
　　仙人即刻辅以疗伤的道法覆盖住了伤口处，疼痛似是有所减缓，屠苏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但紫胤明白，伤势虽然已初步稳定，但滞留体内的毒却并没有去除。
　　“古钧。”
　　“主人！”
　　身形彪悍的剑灵忽然出现跪在跟前，紫胤反手解下外披的衣袍盖在了屠苏身上。
　　“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屠苏。”
　　“是。”
　　“屠苏，你要坚持住，等为师回来。”
　　虽然昏迷的少年已听不到他的说话，但紫胤仍是温存道。
　　屠苏，整整相隔九百年，为师才重新见到了你。
　　我绝不会容你，在我面前再一次死去。

　　“这么说，屠苏他被树妖直接……”
　　桃花村村长阿秀面色凝重，听着被男人们带回的孩子哭哭啼啼诉说着事情经过。
　　阿秀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然而为人干练而且知书达礼，很受村中人们的敬重，此刻阿秀和她身边的前任村长叶蓉老奶奶，都心怀忐忑。
　　屠苏，是晴雪交给她们照顾的孩子，她们也都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晴雪有多重要。
　　纵然晴雪已经不在村中了，然而惦记晴雪曾对祖上的大恩，她们都把屠苏视如己出照顾对待。
　　此刻听到屠苏状况，无法不忧心。
　　“我的孩子阿蒙只是被刺穿了手臂，都救不回来了。”袁蒙的阿娘听着大家诉说后痴痴说道，丧子的痛苦仍未从他的心中平息。“屠苏那样，八成也是没救了。”
　　尽管这句话大家不愿意听，但大人们都难以反驳。
　　倒是孩子们不乐意了。
　　“不会的。”夏儿哭哭啼啼喊道：“屠苏一定会没事的，那位仙人说了会救他的。”
　　“好了夏儿，别说了。”
　　夏儿阿娘摸着夏儿的头。
　　村里的男人们也见过紫胤，知道这位道长神通广大，但这世上道行术法再高，也未必解得了病痛。

　　屠苏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日过去了。
　　洞外清晨的阳光射进来，光亮驱散了黑夜的寒冷和黑暗，朦胧的晨光中屠苏睁开了眼睛。
　　在他躺着的石床边，那位仙人轻轻托着眉心，似是闭目小憩。
　　朦胧的回忆涌上脑海。
　　似乎许多年前也有着一副相同的画面，他无力躺在床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清新空气，而在他身旁，守了不知多久的仙人也是这样未曾离开，闭目养神。
　　伤口处的疼痛已经缓和许多，不再令他难受了。
　　“你醒了。”
　　浅眠的仙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坐到了他身边，伸出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温温的，已不再是前两日滚烫的热。
　　“可还有哪里难受？”
　　屠苏摇了摇头，他还活着，也不再那么疼，对于之前遭受树妖袭击的他来说，此刻似乎已经不能更好了。
　　“我没事了。谢谢仙尊，救了我。”
　　仙人温言道：“树妖的毒已经解了，现在只要养好伤待恢复痊愈就好。”
　　“树妖的毒，可以解吗？”
　　紫胤点了点头。
　　“自然不是寻常药物可以解，你昏迷的时候，我前往昆仑山采了雪莲入药，才能除了树妖的毒。”
　　“昆仑……山……”屠苏惊讶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离这里好远。”
　　紫胤以淡淡的笑意回答了他，屠苏看着仙人微笑的表情，忍不住痴迷了。
　　这个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还有，这里和昆仑山，有千里之隔，寻常车马劳顿也得数月才能到达，仙人又怎么会……
　　当然屠苏并不知道，紫胤将他托付给古钧看护后，一路以最快的速度乘风御剑赶往昆仑山，采到了雪莲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
　　好在这对于天下御剑第一人的紫胤而言，还不算难事。若是寻常修道人，也没这么惊人的速度。

　　“霄河剑……”
　　回过神来，屠苏忽然注意到了被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霄河剑。
　　为了对抗树妖的袭击，也为了保护他，霄河剑已然折断，屠苏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
　　这把剑，仿佛他生命的一部分。纵然他剑法不济，却从来不舍得怠慢这把剑。
　　从被交到他手里的第一天起，他就小心翼翼护着。
　　但此刻，剑已然碎裂。
　　屠苏内心只觉得，仿佛失去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难以言喻此刻的失落。
　　“你一直，带着这把剑？”
　　隔世多年再见自己昔年为屠苏铸的霄河剑，心中也多有感慨，紫胤真人一生爱剑成痴，对每一把剑都视若珍品，爱惜非常。
　　山中迷雾下再见霄河剑时，紫胤心中受到的冲击之大，言语难以诉万一。
　　想不到自己的小徒弟，私下天墉城仍是带走了陪伴多年的霄河剑，而魂飞魄散这九百年之后，依旧把霄河剑一如当初的爱惜保护在身边。
　　“嗯。”屠苏失落道：“霄河剑从小就一直陪着我，我很喜欢这把剑，晴雪也说这把剑能保护我长大。”
　　“晴雪，她现在在何处？”
　　“她已经走了，而且她说她再也不回来了。”屠苏眉目间盈满淡淡的忧伤，“她对我说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桃花谷，但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离开，可以去往昆仑山，她说那里有神仙，会……保佑我……”
　　紫胤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你怎么了？不要难过……”
　　屠苏莫名觉得仙人很忧伤，很难过。
　　好想伸手去贴住仙人的心，仿佛可以抚平他心中的难过，然而下一瞬刚刚伸出手，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失礼，于是悻悻缩回了手。
　　仙人见状伸出手，紧握了他的小手温言道：“无妨。你莫要多想，先把伤养好。霄河剑，我会想办法帮你修好。”
　　“可以吗？霄河剑，真的还可以修好？”
　　紫胤点了点头。
　　“太好了。”屠苏露出了笑容：“谢谢你，仙尊。”

　　养伤的时光其实很单调，被刺穿的伤口疼痛如影随形，尽管不似当初刚受伤时那般剧烈难耐，时间久了却也熬人心神。
　　屠苏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以前小时候还不太能自理，是风晴雪帮他调理，照顾他痊愈，稍微长大一些后病得倒也没有那么频繁，因此如此刻这样虚弱无力还是风晴雪离去之后头一回。
　　晴雪离开以后，他很想念她，几乎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
　　他仍然生活在从小长大的桃花谷，但自从晴雪离开后，似乎便有什么消失了，改变了。
　　屠苏看了看站在洞口处迎着日光的仙者。
　　紫胤真人常常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人觉得他是一尊玉像。
　　他太过清雅出尘，超凡脱俗，让所有看过他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
　　可是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屠苏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就如同晴雪在他身边时候的感觉一样，很心安，很想依靠。
　　当然，紫胤真人和晴雪气质是很不同的，晴雪永远都是笑着看他，如沐春风一般美丽，像是桃花谷的落英缤纷，充满了旖旎与温柔的味道。
　　而紫胤真人，如同冬日寒川，如高山飞雪，无论是神情还是话语，都平淡无波，永远是清冷的风姿，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可不知道为什么，屠苏就是莫名觉得，在他身边可以忘记很多悲伤和不快，内心再无恐惧和害怕，只有无比平静的安宁。
　　这几日他因为受伤，只能躺着动弹不得，一动就会被弥漫的疼痛所吞没，虽然感觉有几分拘谨，但也只能认命接受仙者的照顾。
　　但很快，屠苏就发现紫胤对他的照顾，周到得没有半点可以挑剔之处，似乎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何时换药，何时进食饮水，何时难受需要安抚，似乎屠苏只要一个小小的眼神，他就清楚屠苏在想什么。
　　就仿佛，已被他照顾过许多年。
　　可明明，他们不过才认识了数日而已，怎么会？
　　当然，其实这几日来两人也并不是沉默寡言，只是彼此交谈也并不算多，大多时候是屠苏找他说话，他偶尔也问问屠苏这几年生活的情况，屠苏据实已告。
　　仙者常常静静听着他的故事，平静包容他的故事与喜乐悲伤。
　　除了晴雪，似乎之前从未有人能让屠苏把心中事情如此坦诚相告。
　　有那么一瞬间屠苏忽然希望，往后余生的日子都能这样，那该有多好。